周雅芬披着一件素色的薄纱绉夹衫,一脸恹恹地倚在床头,怔怔地出神。
金色的尘埃在她的身后飞舞着,使她罩在一层淡金色里,朦胧而不真切,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灰飞烟灭。
周婶直挺挺地跪在床边,脸上布满愧疚,眼里含着悔恨的泪水:“夫人,这事都怨老奴,你就打我骂我吧!再不然,求你哭出来吧,这么憋着,万一憋坏了身子,可咋办啊?”
林嫂匆匆过来,听着屋内周婶的哭诉,尴尬地停下来,探询地望向在廊下侍候的秋月。
不等她问,秋月已轻蹙眉峰,冷着俏脸道:“怎么这么久?快进去吧,夫人正等着你呢。”
“是。”林嫂不敢分辩,低了头走进去,弯腰冲周雅云福了一福,怯怯地道:“夫人,你叫我?”
周婶见有人来,立刻站了起来,垂着头只默默地掉泪。
“来了?”周雅云这才转过头来,淡淡地看向林嫂。
“是。”
“那孩子呢?”
“嘎?”这几天府里一团乱,林嫂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一时竟不知夫人问的是谁?
“夫人问你话呢,怎么傻了?”周婶在身后轻推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提醒:“就是二少奶奶!”
“哦,”林嫂恍然,低声答:“大少爷正带着呢。”
“茗欣?”周雅云微怔。
他性子素来冷淡,与弟妹都不亲厚,怎么偏偏跟这孩子亲近?
“大少爷?”周婶诧异地低叫:“不可能吧?”
“可能大少爷跟二少奶奶投缘……”话一出口,才现很是不妥,林嫂急忙收声,尴尬地盯着脚尖,表情局促:“奴婢该死~”
周雅云苦笑,淡淡地摇了摇手,示意无碍,转头望向周婶:“那孩子多大了?”
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若这也要避嫌,活着也太累了。
“嘎?”周婶呆了一下,答:“一岁零一个月吧?”
周雅云听出她的迟疑,当下升起不快,但她知书达礼,待下向来宽厚,这周婶又是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向来倚仗惯了的,当着林嫂的面,不愿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压住心底的不满,慢声询问:“叫什么名?”
“呃~”周婶语塞。
当时时间仓促,再加上怕那家人日后再来纠缠,银货两讫后各自走人,细节问题都没有来得及询问,这时才现大大不妥。想要现编一个,可惜肚子里又没什么真才实学,一时半会捏不出一个象样的名字,便呆在了当场。
“周婶,她是哪里人?”周雅云细长的眉峰轻轻地蹙拢。
周婶垂下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么说,周婶既不知她的出身来历,又不知她年岁姓名,就这么糊里糊涂让她嫁进了我高家的大门?”周雅云眸光骤冷,声音蓦地提高了好几度。
周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磕得嘭嘭作响:“老奴错了,请夫人责罚~”
“责罚?”周雅云蓦地站了起来,目透寒光:“高家是什么身份?若只是家境贫寒些那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娶个来历不明,身世成迷的媳妇?这事,你要我怎么向老爷,向高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林嫂从未见过温婉的夫人火,这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替周婶求情了。
“老奴错了,老奴罪该万死~”周婶自知闯了大祸,磕头如捣蒜,一迭声地认错,泪下如雨。
“秋月~”周雅云厉声喝叱。
“奴婢在!”
“快去,把大少爷找来。”
“是!”秋月领了命,匆匆离去,刚出了椎风居,迎面便撞上面带微笑,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婴儿的高茗欣。
“大少爷,”秋月一把拽着他就往回跑:“快,夫人正找你呢。”
“慌什么?”高茗欣轻叱:“有话慢慢说,吓着二少奶奶了。”
二少奶奶?只怕夫人不肯承认。
秋月被他一喝,面上一红,讪讪地放开手:“大少爷教训得是。”
“娘找我什么事?”高茗欣轻轻掸了掸衣袖,淡淡地问。
“回大少爷,好象是为了二少事呢。”秋月曲膝行了一礼。
“嗯。”
“大少爷,给我抱吧。”秋月见他抱着有些吃力,忙伸手去接。
“不用了。”
怪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紧张过?
这婴儿看上去又瘦又小又丑,一点也不可爱,真不知哪点对了大少爷的脾胃?
秋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不快,却不敢罗嗦,只得跟在他身后回了椎风居。
高茗欣进了房,见周雅云娟秀的面容上泛着红潮,一副余怒未息的样子,心中了然:“娘,你叫我?”
周雅云望着他怀里的纪小蛮,目光复杂,心思百转。
叫来又有什么用呢?
高家二公子病重,娶亲冲喜,整个长安已是街知巷闻。
她能怎么办呢?
把这个孩子扔出去?别人不说,只怕相公回来第一个不饶她。
纪小蛮察言观色,见情形不妙,立刻冲着周雅云甜甜一笑:“娘~”
这一声娘,立刻把周雅云叫得心软了,胸中的怒火散了一半。
“鬼灵精,怎知这便是娘了?”高茗欣不由乐了,忍不住伸手去捏纪小蛮的鼻尖。
“娘,抱抱~”纪小蛮努力朝她伸出短短的小手。
“她,就是那孩子?”周雅云迟疑了半晌,慢慢地走过去,细细地端详着纪小蛮。
虽然不象茗烟粉妆玉琢,俏皮可爱,倒也还干净端正,眉目清爽,眸光清澈,不象是出自不三不四的家庭。
高茗欣嘴角微掀,露了个几不可察的微笑:“娘,她很聪明吧?居然认得人呢!”
周雅云低叹一声,冷凝着脸不吭声。
哎,事已至此,以高家的身份地位,若是出尔反尔岂不更怡笑大方?
“大少爷,把二少奶奶给我吧,怪沉的。”林嫂见状,一颗紧崩的心放了下来,笑盈盈地伸手去接纪小蛮。
“娘,她叫什么名字?”高茗欣弯腰一边继续逗弄着纪小蛮,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问。
“呃~”周雅云心生尴尬,眼角余光忽地瞥见纪小蛮脖子下挂着一枚木头雕刻的圆形坠子,随口道:“她叫坠儿。”
“坠儿?”高茗欣微愣,下意识地轻抚那块粗糙的木坠子。
纪小蛮心一颤,刹那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坠儿?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象丫环!
她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