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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出了茶馆便要送两个女人回去了。
这工夫便出现了麻烦。
怎么送?谁送谁?
韩江渚当仁不让的只一托,程雪嫣便坐在了马背上,他也随之跃身上马,牵过缰绳……双臂便稳稳的护住了她。
顾浩轩顿觉心被人狠狠的砸了下,当即恨不能飞身一脚将其踹下马把雪嫣抢回来。
程雪嫣也惊魂未定,慌慌的转头看他,目露乞求之色。
镇定,一定要镇定!
隐在广袖内的手已经紧攥成拳,却只能笑着对她头。
“不用担心,有浩轩在身边,翠丝不会有事的。”韩江渚附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吹动她的发丝,拂在脸上,却好像扫在心间,令她心烦意乱。
有事?有什么事?若是有了什么事……
在她死死的瞪视下,翠丝仿佛视而不见的冲顾浩轩嫣然一笑,上前挽住他的臂:“顾公子,没有马,你陪我一同走回去好不好?人家也不想坐车,就喜欢在这样的夜里走走,再,你好久没有陪人家了。对了,这附近有座梅园,是杜员外家的。平日里总有许多人去赏梅,眼下虽然梅事将近,不过总还有几树开着的。顾公子要不要陪我去那里瞧瞧?若是来了兴致要画上一幅,翠丝愿为公子铺纸研磨……”
“有梅园啊,”韩江渚眨眨眼,忽然泛起了浪漫情怀:“咱们要不要……”
“不要!”程雪嫣斩钉截铁。
另三人均是一怔,翠丝眨眨眼,笑得妩媚,紧靠着顾浩轩走了。
程雪嫣几乎是眼睛泛蓝的看那两个人走远,迫使她转回头来的是韩江渚宽厚的胸膛……他策马前行,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在她耳边了什么,却是完全听不到了,只听得心里有火花噼噼啪啪,那是干柴被燃爆的声音。
韩江渚仿佛没感觉到她的情绪,只策马将她送至程府偏门处,也不介意她没有跟自己道别,笑着看她进了门。直到那门扇合拢,方收住笑意,脸色逐渐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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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轩逸斋院门外。
一袭黑衣,身形矫健。
他四处打量片刻,方纵身跃进院内。
他就像一个影子,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又只两步便移至门前。
虽则轻捷,屋内的人却似有所感般拉开了门。
天上无月,房里亦没有灯。
两个人对视良久,屋里的人方叹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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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花朝节,传是百花之神的生日。
一大早,程雪嫣便被兴奋的碧彤摇醒,迷迷糊糊梳洗打扮后跟着她来到馨园,忽然发现今日程府格外热闹。各房的主子丫头都剪了彩条为幡,系于花树之上。
她知道,这叫“赏红”,用来表示对花神的祝贺,曾在电视剧《红楼梦》中见过此景,如今眼见得女孩们穿着色彩鲜丽的衣裙蝶似的穿梭其中,串串彩条花一般迎风飘舞,风亦稍来微润的气息,软软的抚在脸上,一时也振奋精神,取了碧彤手上的彩条一同打扮起逐渐吐露春意的花树来。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红紫万千披锦锈,尚劳缀贺花神。
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只觉今日天气格外清朗,身边有个刚进府的丫头,这样的好天气是丰收的预兆。
满园喜气,就连许久不见音信的杜觅珍也出门了。
她看起来似乎又老了些,由幼翠扶着,在系了彩幡的花树下走走停停,时不时去摸摸那飘飞的布条,偶尔翻看其上的诗词,口唇微动。
程雪嫣注意到她虽形容憔悴,精神却似比以往好了些。
正好幼翠向这边望过来,似是很开心喊了声“碧彤”。
二人只得转过去,向杜觅珍请了安。
杜觅珍笑着,微微了头,却没有话,眼珠一转,神色忽然一怔。
循着看去,却是一行丽人迤逦而来。
为首的是汤凡柔,旁边是女儿程雪曼,皆锦衣丽服,珠翠环身,时不时的折出几道光芒晃花人的眼。虽则主子只有两个,随同的下人却是一大串,且人人手都没空着,端水拿帕子执拂尘捧彩幡……
程雪嫣恍惚回到了初来这个时空的那日,当时杜觅珍便是率着一群丫头出现在眼前,恍如神人下凡。而今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眼见得此种排场换做了他人掌控,不知心里是何感想。
汤凡柔自是看到了她们,身子只微微一转,便向这边走来。发髻上金丝八宝攒珠钗的细碎流苏搅碎阳光在脸上,衬得那原本和蔼可亲的笑容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见她们走近,幼翠屈膝行礼。想那幼翠这些年来除了对老爷夫人,何尝向他人低过头?不过眼下她的这个屈膝礼虽然缺少锻炼却也做得还算标准。
汤凡柔笑盈盈的让她起身,却微微屈膝向杜觅珍行礼。
幼翠的表情看起来有慌乱,杜觅珍却很是理所当然,看来她的神智的确恢复了不少。只不过一身暗蓝锦服的她站在铁锈红缎衣并茶色潞绸螺纹裙子的汤凡柔身边,即便努力挺直了腰板,仍不免有强弩之末的态势。
汤凡柔一如以往一般细心而体贴的询问夫人的饮食起居,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对府中的一些事要做怎样的决断。态度极为谦卑,谦卑得近乎虚伪。
当然,这只是程雪嫣的感觉。
眼前的一切顿令她感到索然无味,即便程雪曼面露期盼的希望她过去聊聊她都只是淡淡一笑便转过了头。
自从程仓鹏的事后,她不知不觉的和程雪曼也疏远了,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是汤凡柔害了仓鹏,可是心里却总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不咸不淡的道了别,将满脸失望之色的程雪曼丢在身后,不能不,还是有些不忍的。可是当目光触及到那往这边匆匆赶来的一个人时,那不忍转眼烟消云散。
杜影姿,仍旧穿得异常招摇的扭了过来,大老远的就扬着牡丹花的团扇叫道:“二夫人,我刚刚去柔风轩找你来馨园赏红,却不想你已经来了……”
话间,人已到了跟前。明明擦过堂姐杜觅珍的身边,却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攥住汤凡柔的腕:“可让我好找……”然后方像刚刚看到杜觅珍一般,做惊讶状:“原来姐姐也在此,最近可好?”
却也不等人回答,便继续拉着汤凡柔问长问短,顺对程雪曼做了番惊天动地的赞美。
杜觅珍丝毫不以为忤,脸上是得体的微笑,腰挺得更直,幼翠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对此情景,程雪嫣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晴空艳日,微风习习,此际却是分外憋闷。好在走了过一道垂花门后,回廊里传来一个人喜气洋洋的呼唤:“雪嫣……”
一身湖蓝衣裙的曲乐瑶正带着晴雪兴高采烈的赶来。晴雪虽面带喜悦,却不忘皱眉拉住主子,让她慢着。
程雪嫣见了她也很开心。因为经过了这么多事,在她心中,曲乐瑶是这深宅大院里少有的或者是唯一的一个性情单纯的人了。
曲乐瑶拉住她,自然是不住口些女儿家的事,埋怨她为什么总不去看自己,是不是……她瞅了瞅两个丫头,将程雪嫣拉至一旁,附在耳边了一句。
程雪嫣立刻满脸通红,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是心思一动:“那日只有哥哥在场,如今你也知道了,这是……”
轮到曲乐瑶脸红了,嘟着个嘴:“人家在替你开心,你还打趣人家。”
程雪嫣忍不住笑,想来程仓翼终于开始接受这个善良的姑娘,否则怎会将顾浩轩求婚一事告诉她?
晴雪也抿着嘴在一旁乐。
这是个快嘴的丫头,一见主子们高兴,立即插了一句:“奶奶是在同大姑娘有喜的事吗?”
有喜?
程雪嫣立刻睁大眼睛,惊喜的看着曲乐瑶,目光随即滑落到肚子上。
曲乐瑶立刻不好意思的捂住腹:“才两个多月,看不出来的……”
程雪嫣此刻真不出是什么心情了,一方面为曲乐瑶高兴,一方面也为绮彤忧心。虽然哥哥和嫂子能够幸福一直是她所期待的,可是绮彤……罢了,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
本想回嫣然阁,此番却是因为惦着绮彤而转去后厨。路过一个园子时,一抹粉红飘入眼角。
回头一看,只见程雪瑶孤身一人站在桐树下,正将几个红色的彩幡尽量的往高处抛去,可是屡屡落了下来。她却足够倔强,终于将最后一个挂在了树梢上。
气喘吁吁的满意一笑,回眸间看到程雪嫣,绯红的面颊霎时凝了层霜。
多时不见,她竟瘦了,想来杜觅珍失了势,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倒也没听谁汤凡柔为难了她,分到各房里的衣料补品什么的雨瑶阁还总是得双份。
二人相视片刻,程雪瑶鼻子哼了一声,返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她刚离开,就旋来一阵风,将那高挂在枝头上的彩幡吹落下来,几行字也于瞬间飘落眼底。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碧彤噗嗤笑出声来:“三姑娘果真是目光高远,竟想要嫁给皇上呢。”
程雪嫣笑了笑,哪个女孩没有梦,或许这个梦实在遥远飘渺了,可是对于现在的程雪瑶……一旦实现了,程府恐是又要来一场改天换地吧。
“虽然彩幡挂得越高心愿便越容易达成,可是现在竟掉了下来,怕是……”
碧彤的语气多少有幸灾乐祸。
程雪嫣看了看手中彩幡,随手将其挂在旁边的一根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