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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年前她无缘无故的走了,弄得三弟魂不守舍,如今突然又来了,还是趁着公子的满月酒,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秦曼荷仿佛在自言自语:“按理程家的人很多,却单单来了个她……想当初是因为无法为咱们家继后香灯才被休的,如今有了公子,她又早早的弄了法来掇弄三弟,啧啧,这今后……”
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拉念桃的胳膊,附在耳边悄声道:“如果三弟娶了正妻,就是公子的嫡母。按理,公子便可归她抚养,到时你这个亲娘……”
念桃一甩袖子,冲入人群,也不顾儿子如何哭喊只管抱过来,结果发现孩子的脖子上多了只耀眼的金锁,挥舞的胳膊上也各套了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几只猪样的东西叮叮作响。
心下更气,当即就要摘了踩扁,又忽的想起刚刚秦曼荷提醒她要注意“身份”,于是努力摆出一脸从容,谢了赏,但仍卸了那金锁,只言怕孩子不知轻重,若是弄丢了便“毁了大姑娘一番美意”。
程雪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含笑不语,眼睛却望着那孩子。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挥着手往她这边挣,却是被念桃塞进披风里,任由他在里面呜咽。
这工夫,外面有人来满月酒开宴了,请女眷们移步落霞阁。
段紫蓝忙借机扶程雪嫣离开。
她前脚刚一走,后脚念桃便撸了儿子腕上的金镯,本想掷在地上,可见秦曼荷还在……于是顺手收在袖袋中,抱了儿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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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大姑娘刚刚从念桃那出来往落霞阁去了,估计一会就该走了……”
喜搓着手蹦进屋来。
顾浩轩站起又坐下,搁在书案上的手紧了又紧,终于叹息般松开:“哦……”
“爷,你别只是‘哦’啊,赶紧想个法子啊……”喜急得不行。
顿了半晌,又只换来一声“哦”。
“大姑娘这一走可就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了!”喜上蹿下跳。
这回顾浩轩没有应声,倒是金口来了声“哦”。
喜气急,虽他知道主子正在进行可能是有生以来最为重大的内心挣扎……去不去见大姑娘?怎么见?见了后什么?要不要放下自尊痛陈罪过?怎么冰释前嫌?怎么再续前缘?怎么……等等等等,关键是在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就好办了,可是主子还在那稳稳的坐着……
“爷,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叮”。
一样东西从顾浩轩的手中滑落在地。
喜定睛一看,竟是那黄蜡龟……自从大姑娘离去,主子就天天攥着这龟,都快给攥化了。可都到了这份上,他怎么还能坐得稳稳的?
“爷不去,我去!”喜怒了:“金口,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金口故作深沉的“哦”了一声,展翅一飞,落在喜肩上。于是这哥俩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门。
屋里霎时静下来。
只听得手捏得那黄蜡龟吱吱作响。
他腾的从椅上站起,直奔门口,手却在触及门板的瞬间停住……缓缓放下来,无力的垂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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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打斜刺里冲出,准确无误的扑倒在程雪嫣面前。
“的给大姑娘请安。”他痛得龇牙咧嘴。
碧彤就忍不住笑:“这年也过了,还要行这么大的礼,我们姑娘可没准备压岁钱。这个……算赏你了。”
她随手揪了根松针。
喜接过:“谢大姑娘赏。大姑娘,能否借一步话?”
碧彤就知道这一准是要顾三闲的事,于是装模作样的逗弄金口,避到一旁。
虽是听不清喜在什么,不过看那声泪俱下的样子……难道顾三闲要不行了?
姑娘回来时,脸色也很苍白,她又不好问,现如今这事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落霞阁丽人云集,多是各个官府里的夫人千金,与其是来喝满月酒的,不如是来争奇斗艳的,另外还有趁机联姻拉关系的,所以即便是从不相识,聊了几句便熟络起来。
程雪嫣一进门,满屋子的人便静了下来,从头到脚挑剔的打量她。
因为是参加喜宴,便不能穿得太素,藕荷色双绣缎裳,内衬淡银云纹的中衣,下系天青绡纱百卉团花罗百褶裙,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珠钗并两串紫藤萝绢花。端庄淡雅,卓尔不群。
打量完毕后,便交头接耳的询问她的身份,却是无人知晓,还是后进门的秦曼荷招呼客人时高声了一句,女眷们方恍然大悟,可是紧接着便是异常激动的交头接耳……程家大姑娘不是被休回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还是前夫和妾所生儿子的满月酒宴上?
试想这些个女人平日里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极是枯燥无味,哪家若有风吹草动足够她们兴奋半年的,眼下得了这么个意外,怎能不激动?可是为了表现个人教养,只能假装镇定,可那眼睛却不停的在她身上打转,然后再同旁者心领神会的交流下目光。
程雪嫣却淡定自若,颇具大家风范,结果有的人由衷钦佩起来,不愧是十三岁即被钦为闺礼先生,这气质就是与众不同,于是不免也端正身形,有模有样的谈起了琴棋书画。
碧彤不觉松了口气,她担心的就是姑娘遭遇难堪,可是姑娘这招以静制动却不动声色的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坐卧不安起来。
秦曼荷瞧着周围人都若无其事的品茶论酒,脸上虽笑着,可那笑容极别扭。她翻了翻眼皮,往门口一扫,忽的喜上眉梢:“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伴着她的一声欢呼,一阵嘶哑的哭号随即撞进门来。
众女眷立刻围拢上来,纷纷夸赞公子长得好,边着祝福的话,边把带来的礼物往孩子身上披挂,又摸脸捏手的蹭好运。
那孩子便哭得愈大声,念桃怎么哄也哄不好。
也不知秦曼荷怎么想的,忽然喊了一句:“让大姑娘抱抱吧,只要大姑娘一抱就不哭了呢……”
人群霎时将目光集中到程雪嫣身上。
念桃直直的盯着她,目光如房檐悬下的冰凌。
果真,孩子一落到她手上,登时就不哭了,还咿咿哦哦的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程雪嫣也觉得奇怪。
这工夫,所有的女眷都围住了她逗弄起孩子来。
“看吧,好像她倒成了孩子的娘!”秦曼荷撇撇嘴,一脸鄙夷的对念桃道:“你这辛苦算是白费了!”
念桃脸绷得紧紧的,死死的盯着被女眷包围的人。
也不知是谁了句:“既然公子和大姑娘这样投缘,不如认了干儿如何?”
立刻有人响应,还不时的瞟着念桃。
念桃只觉那目光无不鄙夷无不不屑,心底压着的火已蹭的窜到头。
结果从正午到黄昏,那孩子都像粘在了程雪嫣身上,明明已是哄睡了,却是谁意图想要将他抱走,他便扯开嗓门大哭。
这可怎么好?总不能抱回程府吧?
来宾已是散了,程雪嫣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心下着急起来。
念桃一直守在一边看着,脸色铁青。
秦曼荷本是陪在一旁,这会打了个呵欠:“忙了这一日,我可是累了,先回去歇了。”
又偷附在念桃耳边:“看她那架势是要打算在府中过夜呢……”
念桃的眼中“啪”的爆出两朵火花。
已是酉时三刻,孩子虽是睡了,却仍紧抓着程雪嫣的衣襟不放,她不觉向念桃投来求助的目光。
念桃隐在烛光之后,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她幽幽道:“烦劳大姑娘随我们去趟玉桃阁,孩子总不能睡在这……”
程雪嫣只得同意。
碧彤本要跟着,念桃皮笑肉不笑的了句:“碧彤姐姐难道忘了,以前我也是伺候姑娘的,你怕我现如今会服侍不周吗?”
程雪嫣非常理解她现在的心境,自己的儿子和别的女人亲近却不理她这个亲娘,而那女人还是她的情敌……姑且算作情敌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往玉桃阁而去。
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已在地上铺了一层,却仍绕过廊柱扑扑的打在脸上,程雪嫣便埋了头护紧怀中的婴孩,一步不落的跟在念桃身后。
临出门时匆忙,连灯笼也没拎,好在檐下有串串的红灯,映得雪地泛出莹莹粉色。
“大姑娘还记得吗?”
穿过两道回廊走在雪地上后,廊下的灯光一的退去,眼前的雪地便忽的现出一片惨白,衬着念桃略带幽怨的声音,令人寒意顿生。
“我八岁入府就跟在大姑娘身边,虽然跟着你不如跟着其他主子风光,但大姑娘对我还算不错,只不过有时和其他丫头在一起总要受欺负,回来又不能诉苦,因为大姑娘也自顾不暇呢……”
风声过耳,程雪嫣不敢肯定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