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一步,朗声道:“大汉使臣辟阳侯审食其求见匈
那人的目光移到了审食其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辟阳侯?”突然神色一凛,张开手掌露出握在掌心的白色帛绸,道:“这东西是你拿来的?”
“正是。”审食其只知道我多给了他一件白绸,却并不清楚绸子上究竟是什么,但他若要说不知道,那么肯定要把我推到前面去,于是便一口应下了。
“你?”那人冷笑:“你可知这究竟是什么,便敢说是你的东西。”他这一冷笑,唇缝间露出一道冷冷的白光,让人看在眼里心中便是一寒。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阳初见冒顿时的情景,才发觉这种冷冷的笑意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性的表情,虽然他整个人都比二十年前壮大了一圈,从当年的青年酷哥变成了现在满脸胡须的中年壮汉,但这种闪着刀锋般寒光的笑意始终没有改变。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陆陆续续也收到一些关于匈奴人的情报,知道冒顿当年逃回匈奴之后很不得志。因为他的父亲头曼单于在他离开的时候纳了个美姬,并且生了个儿子。老人家嘛,自然是喜欢最小的那个,于是便起了废立之心,想把大位传给自己的幼子。为此,头曼把冒顿送去了月氏为质,然后又派兵去攻打,想要借刀杀子。不过冒顿到底不愧是牛人,他不但一个人从月氏逃了出来。还顺了人家几十匹马,小赚了一笔。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改变头曼的决定,而冒顿也知道自己与父亲之间地矛盾已经不可能靠亲情来解决,于是弑父杀母屠弟的行为便不可避免。经过了一系列的血腥清洗之后,冒顿终于坐稳了单于的宝座。其后吞并东胡,西击月氏,南并楼烦、白羊;北服浑庚、屈射、丁零、昆、薪梨等小国,其疆域面积以汉原河南塞为界,直到达朝那。肤施,而麾下的猛士更有数十万之多,号令所至,大漠南北无人敢有不从。
我当时便知道冒顿迟早会是中原的大敌。只是那时中原的诸侯王们穷于应付内战,自顾尚且无暇,哪里还会在意这个刚刚崛起在草原上的强人。
此刻见审食其有些答不上来,我拨马上前两步。道:“单于莫非忘了咸阳的那口酱缸了吗?”我打赌除了那一次,冒顿绝对不会再自觉主动地去泡酱坛子。
冒顿眯起了眼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我原本暗自捏了一把汗,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倒定了下来。只要他还能想得起当年的事就好。当初在咸阳。我好歹救过他一命。他不至狼心狗肺到以怨报德吧,但是转念想到冒顿这人连自己的亲爹都眼睛都不眨的杀了。能指望他给我留多少情面。谈到大事上,终究还是利益说话,谁管你二十年前做了什么。
不过冒顿并没再多作留难,只是用眼睛又扫了扫审食其和那十几名汉家骑卒,哼了一声,道:“今天是看着她地面子,你们都进来吧。”说罢,拨转马头,径回了营中。
审食其低声问道:“娘娘,果然是当年的那个冒顿?”当年他只是以为救下了一个弑君的逃犯,并不像我那样因为震撼于冒顿的身份而印象深刻。何况现在地冒顿壮阔了一圈,又长了满脸的胡须,倒也难怪他认不清楚。
我点了点头:“就是他。”抖缰催马跟在后面进了匈奴大营。两边无数匈奴兵的眼睛盯着我们。大都皮肤黝黑,衣衫破旧,不少人还裹着兽皮御寒。看着我们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凶光,大部分地人倒是很有些好奇,甚至还有个匈奴人伸手捞了一把审食其手中汉节的尾巴,大概是想确实一下那上面拴着的究竟是什么毛。
虽然匈奴年年入塞抢掠,中原边关地百姓谈之色变,但现在看来,匈奴人也并不是魔鬼,只是对汉人地抢掠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每个匈奴人生活地一部分,这反而是更加可怕的。
审食其手持汉节骑马跟随在我地身边,随着前面一个匈奴兵的指引,一路到了中军主帐之前,翻身下马,自有带来的骑卒将马牵住。立在帐前的两个匈奴兵上前要接过汉节,审食其闪身让了过去,的道:“节在人在!”那两个匈奴兵愣了一下,负责翻译
忙解释了一下。那匈奴兵看了一眼竹节,又瞟了一我,咕哝了一句。
“辟阳侯,吕将军,他是让你解剑入内。”那骑卒转身道。
“解剑?”审食其皱起了眉,然后看了我一眼。
“那就解吧,咱们已经在龙潭虎穴中了,一把剑又能起什么作用。”我道。审食其默然点头,取下腰间佩剑递给了旁边牵马的士卒。
入得帐内,只见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正中的地上挖了个浅坑,放置在里面的柴禾燃着正旺。外面已经是极冷的天气,可帐中有了这堆火,立时便暖洋洋起来。迎面摆着张巨大的案几,冒顿正坐在案后。两侧还有三四张小几,也坐着些匈奴将领。
大概我们来时他们正在饮宴,所以每个案几之上都放置着用大陶碗盛的肉块,旁边还有酒碗,两三个匈奴人抱着酒罐子来回替他们斟酒。
帐中那股肉味、酒味、柴火的烟味以及说不出来的什么腥膻味,混杂在一起,被哄得暖了,更加让人恶心。我一脚踏进帐中,便被熏得呼吸一窒,差点吐了出来。自己强自压了一下,微微把呼吸放得细了一些,这才慢慢适应了。
“你坐。”冒顿摆摆手,便有匈奴人拿了块兽皮铺在审食其的面前,示意其跪坐下去。那位置面向冒顿,背向帐门,前面又没有案几,仿佛受审一般。审食其目光一凝,到底还是一撩衣袍跪坐了下去,腰背便如汉节一般挺直,
“你,坐这儿来。”昌顿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的案几之后。
“多谢单于,在这里坐着就很好。”我却没挪动位置,微撩衣角,在审食其身边跪坐了下去。
冒顿脸上的笑容一滞,有些不悦,不过也没有多说,摆了摆手,道:“上酒。”帐内斟酒的匈奴人忙小跑了过来,放了两只陶碗在我和审食其面前,倒了两碗酒。
“这第一碗酒是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冒顿举碗一仰而尽,旁边的匈奴人忙替他满上。
我微微皱眉,拿起碗抿了一小口,只觉酒味又酸又辣,口感极差,实在不是什么好酒。
“这第二碗酒是敬你没有把那块牌子当成废物扔掉。”冒顿倒并不在意我没有尽饮,自己又是一饮而尽。
我又浅浅的湿了湿唇。
“这第三碗酒嘛……”冒顿目光突然锐厉起来,“匈奴人的规矩,一起喝过三碗酒的就是朋友,可我看咱这第三碗酒还是得缓上一缓。你先说说,为什么会和大汉朝这个什么……什么在一起。”他伸手指向了审食其。
审食其哼了一声。
“单于能记得我,莫非认不出他?”我道。
冒顿又眯了眯眼,然后皱了皱眉,显然是想了起来,似笑非笑地道:“大汉朝能把你们两个找来做说客,实在是煞费苦心啊。”说罢重重放下酒碗,用匈奴话喝道:“你们都出去。”
那名负责翻译的骑卒侯在帐外,我和审食其微微愣了一下,便见两旁案几后的那些匈奴将领们纷纷起身施礼然后走出了大帐,两名斟酒的士卒也放下酒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还顺手放下了帐帘。
冒顿站起身,慢慢走到我和审食其的跟前,来回踱了两步,然后站定,冷冷地俯视着我,道:“女人,不要以为你曾经救过我,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个世上,对我有恩的人已经没几个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