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吕泽想是见我发怔,声音放得大了一点。
“噢,”我醒过来,却不想和吕泽再谈关于审食其的事,随口道:“对了大哥,和项羽的这仗究竟该怎么打,汉王可和你们说过了?”吕泽如今算是高级将领,核心层的成员,所以这些军事机密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而我困居后宫,身边没一个亲信的人,审食其又在吕泽的府上,轻易不便进宫所以这几日竟什么消息也不清楚。
“没说得太细,不过打是肯定的。”吕泽道。
“韩将军……嗯,应该是齐王什么时候到阳来?”我问道。
吕泽有些诧异,“没听说齐王要来啊?”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
韩信不来?难道历史上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竟然不是韩信指挥的?
想来也是,韩信现今占据齐地,威名丝毫不低于项羽和刘邦,隐隐已有鼎足三分之势。只是此时楚汉两军厮拼得正激烈,谁也顾不上他,只能任其在一方坐大。现在成皋之战已到了最后关头,只要能把项羽收拾掉,天下就拿下了三分之二,这时候韩信再强,也没办法再与刘邦抗衡了。
想必刘邦正是想独吞灭楚之后的这块大蛋糕,才刻意没有拉上韩信一起动手的。
突然遍体生寒,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影响了历史,竟使得垓下之战发生了改变吧?如果没有韩信,这一仗还有可能打羸吗?如果不能打赢。让项羽有了喘息之机,将来还会有四百年的大汉朝吗?如果没有大汉朝,我地未来又会如何?
“怎么
“没什么。”我轻轻摇头:“只是有点担心。”又道:“大哥,你此次随汉王出军尽可能不要远离汉王,就算战事顺利,也不要去贪功,若战事不顺,不惜一切也要保护汉王安全返回来。”
吕泽动容:“妹子看出哪里不太妥。”
“一时也说不清。总感觉没这么一帆风顺。”我叹道:“大哥,吕刘两家现在密不可分。汉王若败,只怕遍天下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现在的局势之下,合则两利。至于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考虑了。”
…………
月余之后,楚汉和议终于将在鸿沟达成。
再过十数日,便是秦历新年。前几年一直打来打去没个消停。谁也没心思想这个。如今楚汉议和,虽然汉营的核心层都知道所谓和议不过是个假像,但在普通士卒和百姓的眼里,似乎天下太平已在眼前。所以民间过年的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而刘邦也有心掩饰他即将到来的出兵行动,暗中加紧备战的同时,明里却大张旗鼓地准备。很有大肆庆祝的意思。
而我除了忙着年前的各色事项之外。还额外多了一件。那就是给审食其办喜事。
吕淑和另两个孩子吕默、吕言在我宫里住了十余日,细心看下来。三个都不错,行事相当稳重。而性情方面,似乎吕淑更加柔顺一点。听说她父亲早亡,而母亲一直卧病在床,所以脾气相当不好,若不是她这般温柔坚韧,恐怕连三天都过不下去了。所以可以看出,这次大哥吕泽为审食其寻找妻室还是花了很多的心思地,吕默、吕言是近支,原本走动得就多,知根知底,而这吕淑也是细细打听过,才挑了过来。
她们母女一直是游离在吕氏家族外围的边缘人,在所有人的忽视中勉强度日。家境败落如此,吕淑就算嫁人,也不可能有太好的对象,通常不过是贫寒操劳地渡过一生。所以对于吕淑来说,这也算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遇,不仅从此解决了家中的生计问题,而且重新走进了吕氏家族的核心层,就从这一点来说,连许多男子都还在努力,她一个不能进入宗祠地弱女子却轻易就办到了。
因此,当我在言语中稍加试探之后,她立刻同样以一种不露痕迹的的姿态表示了自己对一切安排地顺从。
也是一个聪明过人地女子。
看着她,我不禁会想起审食其过世地妻子、自小到大就侍候在我身边的红玉。他们两人是在我出嫁之前匆匆结合地,所以我始终不清楚红玉是不是爱着审食其。应该是爱着的吧,因为每次她看
其的眼神都会格外温柔,只是那时我并没有在意。
而审食其呢,他心里是不是也爱着红玉?
白日忙着事务,晚上却渐渐多了失眠盗汗的毛病。师兄张良专程来替我看过脉,却也没说什么。他从师傅那里已经知道了我身体的情况,清楚这是衰弱的开始。没有师傅在身旁时时护持,我将就这么衰弱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张良看完脉后开了一副方子,让人去抓,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师傅给你的金丹,能不用还是别用。那东西……”然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刘邦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我身体的情况,来看我时,眼里少有的多了一丝愧意。嫁给他时,我虽不算强壮,总还是健康的,如今弄成这样,当然与这连年的奔波、伤创以及苦役大有关系。他心里清楚,所以每隔数日必来我这里歇上一宿,却并不谈前方的军政之事,只是闲话些家常而已。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在表示一种不衰竭的宠幸,表示还没有因为妾众多便忘记了糟糠之妻。但刘邦却不知道,同床异梦同样是一种折磨,每一次他宿在我的房里,我都彻底无法入眠,每每都是睁着眼睛一直看着窗棂外的夜幕被清晨的霞光一点点洗去。
…………
喜事的日期选在了年前。
审食其在汉营待的时间长了,虽然没有实职,但阶位高些的将领差不多都认得他,见了面都客客气气,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次他办喜事,有刘邦和我出面,又有张良和吕泽、灌婴等谋臣大将们的力顶,所以婚礼那日,差不多的将官都携礼到场,场面极是热闹。
直到那日,我才又一次见到了审食其。他穿着一身红袍,簪冠束发,站在人群中极是抢眼。只是人仿佛又瘦了一点,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在那身红袍的映衬之下,反而显得有些憔悴。
新娘未到之前,刘邦和我以及樊哙、灌婴等一些老朋友先在后堂见了他。刘邦显得很高兴,把带来的东西赏了下去,然后就和几个老兄弟一起吵着待会儿要闹洞房。他如今身份尊贵,虽然还不算太重视礼数,但像今天这样和老兄弟们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还是少见。所以一帮人也忙着凑趣,围着审食其笑闹成一团。
审食其只是温和的含着笑,并不多说话,由得他们笑谑,只是眼神瞟到刘邦赏下的物件时才微微怔了一下。放在一堆物品的最边上有一根并不显眼的螭头玉扣锦质黑色腰带,紧贴着玉扣的地方,绣着一个小小的“叶”子。若不细看,不过一个无谓的花纹而已,只有审食其才明白,有这个“叶”字的腰带应该是出自我的手。
是的,这根腰带是我这些天失眠后的成果。夜里辗转反侧,倒不如起身做些手工。我原是不喜欢这些针线之类的东西的,在那一世从来都是买的成衣,到了这个时代,总算是个小姐身份,这些小活计都被身边侍应的女婢代劳,所以长到这么大,也没摸过几次针线。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亲手做点什么东西给他。以我笨拙的手工,拆了缝,缝了拆,直花了十多个晚上,才把这根腰带给做出来。又借着查看礼物的机会,悄悄和其中的一条腰带给互换了。
审食其只是凝神了短短一瞬,便若无其事的抬起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我。
我却只微侧着头,替刘邦的盏中添了点热汤水。
吉时到,新娘已到门前。一伙人轰闹着簇拥审食其到了大门外,顿时变得寂静的后堂里只剩下我和刘邦。
刘邦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了下去。“食其成亲,是件好事。”他淡淡地道。
“嗯。”我应了一声。
“听说你让人把他安排到灌婴的手下了?”他问道。
“是。”我道,倒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件事。
“也好。如今后宫都是女人,食其也不方便再跟在你身边,在军中找个差使,也是应当。”他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我。
“是啊。”我温柔地笑了一下,“妾身正是这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