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恭恭敬敬的喏了一声。俯身之时,眼神都忍不住我取过案几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淡淡地道:“还有,戚姬如今身子不好,要好生静养才行,这些日子就要偏劳各位妹妹在汉王那里多辛苦些了。我抽空也会和汉王说说这事。”说完,抬头扫了一眼她们貌似平静的神情。
刘邦专宠戚姬,这是史有明证的,自然其余的人分得的宠幸就薄了很多。我也罢了,好歹是糟糠之妻,只要没犯谋逆之类的大罪,他就没理由硬把我拉下堂,所以我还犯不着低声下气的去争那点可怜的帝王雨露。可是她们,以色侍人难免就要想着将来年老色衰的一日。
天下美女何其多,而最尊贵的男人却只有这么一个。实在是最极端的买方市场,也难怪她们心中时时惶恐。有孕在身的,想着固宠,想着替自己没出世的孩子赚点印象分,没怀孩子的,想着争宠,想着也赶紧怀个凤子龙孙,将来就算君恩不再,被弃如鄙,也能依靠儿子混个安乐的晚年。所以戚姬这一病,倒是给她们创造了大好的机会。
却也不禁微叹了一声。自己天性冷淡疏阔,原以为是完全无法适合宫廷生活的,现在看来,其实过得也不算太差,也许,女人天生就会勾心斗角,我也不例外。回想起曾看过的那些宫廷连续剧,不由嘴角微弯。‘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看电视’——这话讲得实在是有道理。若没有那些几十集电视剧的熏陶,只怕还真是没那么容易就开始自己地宫廷生活呢。
咸咸淡淡的聊了一会儿,几人告辞走了。
门前侍应的婢女又进来报:“吕将军求见王后娘娘。”
是大哥吕泽。我这偏殿还真是热闹,自一大早宦者令黄大人来过后,一拨拨的就没消停。点头道:“请进来吧。”
没片刻,吕泽踏进厅来,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见过王后娘娘。”
“大哥坐吧,既在内室,不必用外礼。”我道。看着他退后一步,在右侧跪坐下去,方又问道:“一早来此,可是有事?”
“我是想着妹妹刚回来。身边一时也少人伺候,就在咱家的女孩子里面挑了几个带过来给你看看,若合意,便留下来。”吕泽道:“刚刚来的时候听说几位夫人正在屋里。就等了一会儿。”他顿了顿,眼光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几个婢女,笑道:“妹子和几位夫人处得如此和睦,大哥也放心了。”
我知道他碍着屋里有外人。万事最多只肯说三分,其实明明是想提醒我要对那些夫人警惕些,说出话来却漂亮得很。道:“那些女孩子呢。带进来我看看。”回头对屋里伺候的婢女道:“你们几个去把吕将军带来的人领来。再去膳房看看,也近午时了。我待会儿要留吕将军在此用膳。”
那几个婢子喏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吕泽看着她们地身影消失在门外,方回头道:“她们几个还好应付吧。”
“还行。”我淡淡地道,对付赵姬几个女人只是治标不治本,没了她们,还会有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终究不过是白费一番心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若非是把我逼到绝路上,我也并不想生出什么手段去整他们。
只除了戚姬。她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悬在我的头上,让我不得不选择先下手为强。
“那就好。妹子你从前就比人强。定然不会被这几个女人欺负地。”吕泽微笑道:“我这次带来的几个人都是族里的女子,别的且不提,忠心是肯定地。你上次说要给审食其挑个媳妇,刚好也一并看看哪个合适。”
我缓缓点头:“也好。”
吕泽垂下眼线,似是不经意地道:“我昨夜和他谈过了。”
“和谁?”我心中一跳,陡然明白他所说的是审食其,一阵怒意涌了上来,道:“你和他谈了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动他吗?”
“没动他。”吕泽微叹了一声:“妹子,你对他也关心太过了。”
我只看着他,并不作声。
“我只是告诉他,要懂得避嫌。”吕泽没有再躲避我的目光,一
道:“这是为你好,更是为他好。你们的事万一传刘邦他或许为了脸面,不会真对你怎么样,也许不过是将你打入冷宫,让如意失去太子地位置。可是审食其呢,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他砍的,会死得惨不堪言。”
我心中一寒,怔了怔,方道:“这确是我一直顾忌的。”想让审食其去蜀中,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个,人不在跟前,就容易被忽略掉,就算真地出了问题,他远在蜀中,也能有个缓冲。
“所以我和他说,他要高高兴兴地,而且是让每个人都能看出地高高兴兴,将新妇娶过门。”吕泽道。
我沉默了很久,道:“大哥,等他……成亲以后,你把食其安排到灌婴的手下去任个将军。灌婴当初是他带出来地,别人不清楚他的本事,灌婴总该明白,不会轻视于他。”我轻叹口气:“开国首重军功,他这些年已经是耽误了,灭楚是最后的机会,能多立些战功,日后封赏之时我也能替他多争取一些……”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厅外一阵脚步声,我闭上嘴,只听见婢女在外面禀道:“回王后娘娘,吕将军带来的人已经带到。”
“让她们进来。”我扬声道。
婢女喏了一声,未已,听得脚步细碎,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低头走了进来。那应喏的婢子倒是乖巧,知道我不喜欢她们跟在眼前,便并未跟着进来。
“见过王后娘娘。”三个小姑娘一起拜倒。
“起来吧,抬头让我看看。”我含笑道。
三人抬起头来,都是十七八岁的年景,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清秀可人。兼之年轻,看上去肤色白晳,眼睛明亮,腰身细软,像是三株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招人喜欢。
“长时间在外面,少和亲戚们来往,这些孩子竟都不认得了。”细细打量着这三个女孩子,我笑着转头对吕泽道。这几个姑娘比我小十岁有余,称一声孩子也不为过。
吕泽也笑道:“她们三个都是族里的姑娘,若论起来,都要小咱们一辈。在家里也没取过大名,妹子你看着替她们取一个。”
我沉吟了一下,对站在右边的两个人道:“你们俩不如一个叫默,一个叫言,至于你……”我看着站在左边的那尤其显得温顺些的女孩道:“就叫淑吧。”
吕泽目光微闪,转头向那三个女孩子道:“还不谢过王后。”
“谢王后赐名。”那三个孩子慌得忙又跪了下来。
“起来吧,这几天先在我这里歇歇玩玩,要是想家了,也可以回去看看。以后宫里的规矩慢慢大起来,再想回家就不这么容易了。”我含笑道:“先下去吧,让春月替你们把住处、衣食都安排一下。”
见三个诺声去了。吕泽方道:“妹妹是挑中了那个叫淑的孩子?”
“嗯。”我点头,“她看着面相确实更加温顺些。”
吕泽笑道:“三个里面,独她是远支,不过自小就孝顺能干在族里也是有名的,所以我才挑了她过来。”
“让她在这里待几天,我再看看人品,若能定下来,这份嫁妆,就由咱们出吧。”我道。
“也好,倒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办得风光些,小审也有面子。”吕泽点头。
我沉默了下来,想着这个女孩不久就要身着喜服嫁给审食其,心里就闷得发痛。虽然知道这件事是为了保全他和我,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审食其和另一个女人洞房花烛,却还是难以忍受这种椎心的酸楚。
当年我带病赶到咸阳,却看见刘邦怀里搂着别的女人,心中腾起的是万丈的怒火和委屈,只是不停的在想,这样的男人,怎值得我为他如此付出。而现在,自己却要主动把一个花儿般的少女送到审食其的怀里去,心里满满的全是凄然和酸楚。
天长日久,耳鬓厮磨,食其也非是无情之人,终有一天会把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给她。
他和我的缘份,这么快,就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