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赤松子却没有说下去,仰头喝了口酒,起身拎着葫芦向院外走去。我知道他有时候喜欢在深夜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山林中游荡,往往至天明方归。以他的功力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从来也不曾为他担心过。但今晚上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里,不知为什么总有点孤寂的感觉。也许修仙的人走的就是一条寂寞的道路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我和审食其都身体亏损得厉害,也难得有这么段将养生息的空间。吴庆成为唯一对外联络的途径,青鸟各地的组织在外界获得的所有消息都通过他送到这座避远的山居中来。虽然难免滞后些,但总也不至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相较与我们山居的宁静,外面的世界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天翻地覆慨而慷”。
刘邦退到阳后,靠着萧何从关中补充过来的大量兵员,靠着韩信的阳城下的兵车之战,总算稳定了战局。从战力来说,汉军大部分由新兵组成,自然是不堪项羽所率的楚军一击。好在阳这地方南屏嵩山,北临黄河,利守难攻,所以刘邦依靠坚城还能支撑得下去。
光守肯定是不行的。正面战场既然僵持不下,那就要看谁在台面下的小动作玩得更好。在这方面,拥有“阳谋”、“阴谋”两个大师的刘邦显然比只拥有一个倔老头范增地项羽强出太多。
在张良的策划下,汉军游说英布倒戈判楚。在南面牵制住项羽,继而派韩信出马收拾掉了逃回魏地,正打算坐山观虎斗的魏豹,最后还拉扯上那个水匪头子彭越,继续开展他伟大的游击战术,专截楚军的粮草,使得项羽无法专心对抗阳的汉军。至于陈平,与张良共处一营自然也不甘示弱,立马献上反间计一条。生生把范增从项羽身边给撬掉了,若要细说对战局的影响,这条反间计用得轻松,但效果未必就比张良那些战略差到哪里去。
就这么一阴一阳两手抓。两手都很硬,虽然没把项羽玩死,却也让他束手束脚,像是陷进了泥潭之中。速战不得,退身不难,实在是难受无比。
离开楚营的范增后来被证实因背发作死于彭城。他与项羽相处了这些年,感情总是有的。项羽三分愧悔,三分激愤,三分怨恨。还有一分是憋久了想要发泄。指挥楚军全面围困阳。一气猛打。同时以牙还牙,反截了刘邦地粮道。让阳陷入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
听说刘邦几次都欲跳城自尽,却都被张良拦住了。最后不得不使了个诈降替死之计,由纪信扮成自己蒙骗项羽,自己却趁楚军松懈之时一溜烟逃回了成皋。但立足未隐,成皋又被项羽追来拿下,只得继续一路狂奔,逃回了关中。
大概在项羽眼中,刘邦实在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超级粘手的牛皮糖,虽然不堪一击,可只要没断掉最后一口气,他逃回窝里舔舔伤口,便又带着新征地汉军出关中,继续挑战项羽的忍耐极限。就这么着,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楚汉两军在阳、成皋一带反复拉锯,这两座城池也不断易手,谁也没占太大的便宜。
打破僵局地是韩信。
自他率兵破魏以后,便别领一军独立在魏、赵、燕等地作战。他战败项羽,已是中原屈指可数的名将之一,魏豹败后,那些赵、燕小诸侯王哪里敢争其锋,见韩信军旗到处,有的还稍作抵抗,有的索性就直接降了。于是,在刘邦苦苦抗衡项羽地一年多时间里,韩信大军攻下了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兵势之盛,丝毫也不下于正在阳一带鏖战的楚、汉大军。
随后韩信便挥师齐地,直逼临。
项羽并非只是一个战术天下第一地勇将,在大局观上同样天下称雄。他自然知道,现在英布还在南部不停地折腾,刘邦则在西边吊着口气老是打不死,如果再让韩信掌控了北部和东部,也就意味着楚军将陷入汉军地一个口袋阵里。迫不得已之下,项羽作出了此生首次的分兵决定,令大将龙且率20万楚军开往齐国。
而这20万大军很快便被韩信一口吞了下去。
从灭秦开始,仗已经打了这么多
在战场上地青年男子可谓不计其数,很多地方只见童男,想再凑20万大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范增死后,楚军也没涌现出什么像样的谋士,留守的彭城的那些文官唯一的任务就是为前线输送军资,哪里有时间打理地方。竭泽而渔,总有尽时,项羽虽勇,但他所实际占领的一隅之地却再也无法承担与拥有关中、巴蜀、三齐、燕、赵、魏以及淮南这么广大地域的汉军的长期对抗。
换句话说,刘邦死一个士卒,可能数日之内就补得上来,而楚军若死一个士卒,数月都未必能找得到填空的,更何况是20万大灭。
形势强于人,项羽再英雄,也不得不在形势面前低头,被迫与刘邦议和。
青鸟送来的情报每次都要经过审食其的手再送到我这里,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负担。
刚刚隐居在这里的时候,他虽然受伤很重,但重获自由又能和我相聚,心情却很好。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身体上的伤虽好了,眉宇间却隐隐多了些忧郁。
他在担心着我们的未来。或者说,我们,会不会有未来。
我们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青鸟就像一样与外界的丝线,维系着我们与外界那个战局的联系。外面的每一个剧变传导到这个小小的山居中,仍然会产生微妙的影响。虽然我们并不谈论这些,日常只是说些生活琐事,而从不提及那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悄悄送进我屋里的情报。
曾无意中提到赤松子劝我修仙时自己说的那句话——“仙途路远,不修也罢”。他看着我,脸上一开始有种温温的笑意,可是很快,这笑容便逝去了。审食其的眼神望向了别处,努力作出和往日一样的平静,但僵直的双肩却格外显出他的自我压抑。
我大悔,立在那里,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的,仙途太远,红尘未尽,我放不开。可放不开的除了他,还有别的。有我的儿女,我的家人,或者,可能还会有刘邦。他明白。所以开始是喜欢的,接着便想到了那些,想到了我的身份,想到了我们之间不可消湮的鸿沟……
头一次,我觉得自己是罪人。为什么抵抗不住那一时的软弱,放纵了自己,招惹了他。如果没有那茅屋里真实的一夜,也许时间长了,彼此都会淡漠些,就算是某一日当真放手远去,也不会那么心痛。
夜深人静之时,我也曾自问,未来,究竟打算怎么样。是这么一生隐居下去,还是重新回到红尘之中。若能幼稚天真或者自私一点,也许就能安安心心的在这里住下,时间一长,关于我的一切也就将慢慢在人们的脑海里消逝,直到最后,除了秀儿和如意以及他们的子女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个吕后的存在。
在楚营中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必须再回到刘邦的身边,那种心里的苦痛实在是不如死去的好,那时的梦想是可以逃出楚营与食其远走天涯。而现在隐居山野,没有苦役也没有危险,脑海里那根叫理智的神经却突然显了出来,冷冷的提醒我一切都不会那么完美,梦想永远只是梦想而已。
赤松子也曾提过,现在伤都好了,人也调养得差不多,如果我想回关中的话,他可以送我们一程,那么张良所恳托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交待。
我微微垂头,只是沉默。
在这里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我只能怀着对未来的忧虑,贪婪的,想尽可能多的留住流逝的岁月。但是很快,青鸟传来的一条不显眼的小消息却逼得我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
突然发现写书其实也有很多烦恼。
回想起来,最愉快的时候是刚开文的时候,没有签约,也没有人知道这本书,每天很轻松的写一段,只是一点兴趣而已,为自己取乐,像是玩一个新找到的游戏,很开心的找着打通关的路子。
后来,签约了,上架了,一步步走下去,人反而越来越不开心,因为心境已经没办法再纯粹了。
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