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清晨,刘邦以行动表示出与我合作的意愿,在召候,他让我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和我,并排坐在上首。
即使是在芒砀初起兵,整个队伍的骨干几乎都出自吕家门下的时候,我也没有试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此刻立在屋中的部属虽不多,却都是刘邦最嫡亲的心腹。因为据审食其向我回报说,刘邦在逃离彭城时,自知情势危急,为了转移追兵的视线,让大部队向南退却,而自己却更衣换服带着一班心腹将领抄小路向沛县方向而来。所以到现在还能继续跟着他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一眼看去,有些是老熟人了,比如陈平、曹参、夏侯婴等等,还有些是刘邦近年才提拔上来的,便生疏些。见我端坐在刘邦的身边,一屋子人都惊讶不已。就连陈平都目光闪烁了一下,眉宇间也不由浮起一丝异色。
“本王的王后,你们应该都见过。”刘邦神色肃然的道:“从今日起,王后说的,就是本王意思。”
“是。”众人俯身喏道,抬起头后都忍不住又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端坐着,不动声色。
……
这次召集部将只不过是刘邦给我一个正式出场的机会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说。大家都知道,如今天字第一号的事情是逃命,逃出项羽的势力范围才能停下脚步。所以刘邦只问问了斥侯探来的情况,便令用过早食之后。继续上路往芒山而去。
早食用得简单,刘邦这些人随身还带了些干粮,可看份量也并不多,大概是临时从军中找出来地。也不及升火,士卒从井里拎上水来,找出几个不干不净的陶碗,几个人才能分摊到一个碗,轮流就着井水嚼干粮。我知道逃难之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吃下一顿。也赶紧从包裹里把昨天备好的马肉拿出来,匆匆喂给了还半睡半醒的如意。
大伙儿的心思都不在吃上面,嘴里虽是在咀嚼,眼睛却都警醒着。不管哪边传来点稍大的动静,就有几个人立刻站起身向远处探看。
胡乱塞了个半饱便起身上路。审食其过来抱起如意,准备依旧像昨日一样带在自己的马上同行。如意这时倒清醒了,大概觉得还没吃饱。嘴里嚼着马肉,呜呜的在审食其的怀里扭了两下。
“如意交给我。”刘邦突然从一边闪了出来:“夫人,食其带着个孩子骑马太不方便,还是放在本王车上吧。”说罢。伸手将如意从审食其怀里抱了过来,回头唤了一声:“夏侯,把车带过来。”
只听得那头夏侯婴大声应喏。骨碌碌驾着一辆四马两轮地驰车到了面前。这车并不是刘邦那辆素日上战场时所乘的。特意经过加固装饰。且马匹都经过精心挑选的战车,而只是辆军中常见的普通驰车。大概是刘邦怕自己那辆车太过显眼。反而成了楚军地目标,所以才换了这辆。
审食其怔了一下,看了看我。而我则呆呆的看着夏侯婴驾着那辆驰车远远而来,突然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堕入了冰窖里,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眼见刘邦抱着如意一步步走向那辆驰车,我失声叫道:“等等。”
刘邦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夫君,昨天我的马伤了脚……”
“噢,”他笑了一下,“那夫人就与本王同乘吧。这驰车原本就可乘三人。”
“也好。”我也勉强笑了笑,快步走上前去,将如意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时用力过大,让如意忍不住嚷了一声:“母后,压着我地手了。”刘邦倒也没有多在意,登上驰车,又伸手将我和如意拉了上去。夏侯婴一抖缰绳,催着前面的四匹马奔跑起来。
乘驰车并不比骑马更让人愉快,由于驰车是作战兵车的一种,所以并未配备坐的位子,立在驰车上保持稳定就是一件相当艰难地事情。好在夏侯婴做了多年的御手,驾车经验极为老道,这才没让我从车上栽下去。没奈何只得半蹲下身子,一手紧紧搂着如意,一手扶着半高的车壁。转头看见刘邦身披重甲,手持大戟立在驰车上,多了戟杆支撑,站得比我稳当得多。
一路倒也无惊无
跟着我地一百多士卒都没马,都跟在后面凭两条腿跑力有限,每次最多跑小半个时辰左右就得慢下来歇歇,这些士卒这才勉强没有掉队。
走了半天光景,遇到地败兵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都是十多人一伙地小股,也问不出什么,但人数越来越多,却让人不由得拎起心来。陈平、曹参等已经撒出斥侯四处打探消息,但短时间内看来也探听不出多少。
在驰车上半蹲半站支持了半天,终于还是撑不住了,驰车越过路上一个小坑,猛的颠了一下,我脚一软,跪倒在车上。又顾着不要压着怀里地如意,一时间竟无法直起身来。
刘邦见我实在是狼狈,换左手撑住戟杆,右手伸过来拉了我一把,又向前面驾车的夏侯婴道:“夏侯,歇歇吧,让大家伙儿喝口水。”夏侯婴喏了一声,勒马停在了路边。紧随其后的众人也纷纷停下马来,个个都看起来灰头土脸,一副疲惫的模样。
我扶着车壁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两条腿像是自己的了,这才慢腾腾的爬下车,到琼莹那里要来水囊,先猛灌了几天,缓过一口气来,这才过去把水囊递给还立在车上,眼巴巴看着我的如意。
刘邦也在那里猛灌水,大约喝了有小半囊,这才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长长了出了口气,回头问道:“夫人,离沛砀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依你看,楚军追不追得上来?”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道:“妾身不知。”我又不是神仙,如今败兵四散,战场这么乱,情报又搞不来,连楚军现在何处都不知道,自然更不清楚他们能不能追上来了。
“噢。”刘邦略略显得有些失望。
“禀汉王,咱们看来歇不得了,”陈平突然匆匆走到近前,低声道:“斥侯传来消息,有一支大约数百人的楚军骑兵,正在我们身后数里处驱赶败卒,以他们的速度,大约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追上咱们。”
刘邦一惊,腾的跳了起来,道:“怎不早说,快,让大伙儿别歇着了,赶紧动身。”说罢,当先爬上了驰车。上了车后才哦了一声,回身伸手将我拉了上去。那边陈平已将刘邦的话传了下去,当然,他并没有提楚军就跟在身后数里,所以大伙儿也并不显得有多么惊惶。
但是作为刘邦驰车的御手,夏侯婴却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鞭花愈发挽得高高的,四匹健马在鞭促之下,奋蹄急奔,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
这速度一快,后面骑马相随的将领马上加鞭还能追得上,那些步卒就明显要掉队了。他们原本就跑了快半天时间,力气都用尽了,本想着刚刚能缓缓,谁知道不过是喝几口水的功夫就又要上路,而且赶得更急。人总是这样,如果刚刚一直跑下去,也许他们倒还能坚持得下来,可一旦歇了一下,身体放松过后,再想紧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夏侯婴大约是想到了这点,回头看了一眼,费力地大声道:“三哥,后面的跟不上了。”
刘邦回过头去,看着那稀稀落落越拉越拉的步卒们,皱了皱眉,道:“夏侯,你只管驾你的车,追不上的人就由他们去,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行踪,他把十多万军队都丢给了项羽,又怎么会在乎这百把个步卒。
“好,”夏侯婴用力挥出了一鞭:“三哥,那我就再快些。”随着他这一鞭挥落,前面的马发出一阵唏呖呖的长嘶,奋力奔跑起来。以这种速度,那些步卒已经是再也没有可能追上,转眼间便被甩出老远。
一行人狂奔了三十多里,到天黑时勒马再看,只剩下四五十骑而已,好在审食其和琼莹姐妹,以及食其手下的几名心腹因为有马骑乘,都还跟在后面。
斥侯也没了,曹参亲自到四周转了转,回来说前面路边有条小路,拐进去两三里左右有个小村落。村里年轻人都跑光了,只剩下几个老人。现在时辰已晚,前面路径不明,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夜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