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的军队因来得晚,所以没有被安排在彭城以北驻扎在彭城的东北角上。此次项羽军自东门入彭城,恰与吕泽的队伍打了个擦边。我和审食其带着五百士卒自西向东围着彭城绕了个大向东北角赶去,一边策马赶路,一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昨晚让琼莹去和大哥通了消息,让他若遇敌不胜便速速退却,也不知此时是否已经撤走了。
城外同样也乱了。
一部分士卒被军官们带进城去救主,而大部分的士卒却还留在城外。他们也不知城内杀声震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虽被约束着还不敢乱动,但难免不交头接耳,流言四起。等到我和审食其赶到北门的时候,城内已有败兵撤了出来,一路哭爹喊娘,狼狈不堪。见这等惨状,士卒都知道城里大事不妙,北城大营顿时炸了开来。在求生的之下,无数缺少军官指挥弹压的士卒推开了营栅,向四野奔蹿而去。
炸营!
跑在最前面的审食其急勒住马,回身叫道:“小姐,北城大营乱了,这里走不了了。”我一凛,探身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北营尘烟滚滚,听声音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五十多万人的庞大军队陷入混乱,这是只有噩梦里才能见到的事情。表面上看着不可一世的北征大军,竟然还没有和项羽的主力相接就已经垮了,而且兵败如山倒。
我虽不带兵。却也知道这时侯万万不可再往前走。脑子里只有“逃命”二字的乱军是没有理智地,我带着的这五百人若冲进这乱军之中,只怕不消片刻就连渣子都不剩了。绕过去?几十万人的大营,不比一座彭城小多少,等我们绕过去,只怕项羽早就从城里杀出来了。
虽然想着去与大哥吕泽会师,但眼下北营的状况却堵住我唯一的去路。只得咬了咬牙,对审食其道:“改道,咱们先向西撤。等找个地方落下脚,再打探大哥的消息。”
“是。”审食其喏了一声,拨马西撤。
一路向西,也不辩道路。直跑得昏天黑地。我们骑在马上,最多也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颠散了,后面跟着的五百步卒却再也跟不上了,时不时听到啊哟摔倒的声音。回头再看,竟稀稀拉拉的只剩下了一百余人。
“吁……”我勒住了马,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这些士卒非得散光不可。抬头看两三里外有个小坡,便提气叫道:“大伙儿再撑一下,咱们到前面坡后休息。”那一百多疲惫欲倒地士卒听了。都精神一振。你搀我扶向坡后踉跄而去。
坡后难得竟还有十几株树木。我甩鞍下马,揉着后腰。长长的吁了口气,此处一时还不见乱军,大概暂时是安全的。审食其也将如意抱下马来,轻轻帮他将四肢揉了揉,这才松开手。
“母后。”如意早就不哭了,一头扎到我怀里,却也不说话。
“小姐,咱们下步还往哪去?”审食其走过来问道。
我一时无语。
项羽来得突然,我虽突然心生警兆,事先做了些安排,但毕竟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想清楚,就比如此刻向何处退却的问题。如今我和审食其带着这一百多疲兵孤军在外,一时与青鸟也联系不上,便如瞎子一般不知道何处才是安全所在。
回关中是肯定不行地,路途太远,像我们这等小虾米随随便便游条小鱼过来就能一口吞掉。而留在彭城周边更加不安全,随着刘邦大败,彭城重又成为项羽的势力范围,一些原本的属墙头草的诸侯只怕马上就变脸重新倒向楚军。这些人正愁找不到由头显示自己地忠心,若撞到我们,岂不正是大礼一件,恰好顺手送给项羽作个人情。
沉吟了好久,心里不觉有些烦躁,想着索性回沛县算了,好歹是老家,族人都在,或能隐匿一时半刻,转念又想,项羽何尝不知我与刘邦出身沛县,就算他想不到,那个范增也不会放过我们,定会派人与沛县细搜,到时只怕不但逃不过楚军的搜查,反而会连累到一族老小。
心头忽然一动,想起刘邦斩蛇起义的芒砀山来。
当初刘邦在芒砀起事落草,在山中隐僻之处修了一些茅舍。后来下山取沛县,这点基业一时舍不得丢弃,便留了
山上看守,结果下山之后一直打来打去,竟忘了这个那地方虽然残破,但胜在隐蔽,而且终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未必还有人记得。再说当初也是按山寨地格局修建的,总还有勉强有些防守之力,就算防不住,带着人往山里一撤,哪怕他用大军搜山,我这百多号人也未必不能找个缝儿钻出去。
而且沛砀离这里不远,紧赶个三数日路程也就到了。想到这里,心中大定,道:“食其,你还记得当年芒砀山吧,咱们就去那儿。”顿了一顿,心中感慨,道:“当初咱们就是在芒砀起事的,如今大不了回芒再从头开始。”
只是,这个开始已经不再有刘邦地存在。
审食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喏道:“是。等他们稍歇片刻,小人就让人去打听打听外面地情况,看看走哪条路回芒最为安全。”
士卒们东倒西歪地已经躺了一地,他们中有的见机快带了干粮,这会儿抻着脖子干巴巴地硬往肚子里咽。毕竟跑了大半天,早就腹中空空了。更多的士卒连块硬干粮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
我叹了口气,让琼莹打开一个干粮包裹,自己留下一点,其余都分给那些士卒。琼莹当初是按几个女子的食量算的,所以带得不多,每人只分得薄薄一小块便没了。那些士卒也知道如今粮食金贵,有的饿极了,几口就吞了下去,有的还舍不得吃,只闻了闻,便揣进了怀里,大约是想等到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时再吃。
我掰下一小块粟米饼递给如意,他摇了摇头,不肯吃。
也不知这孩子是受惊过度没有食欲还是对着粟米饼这种简陋的吃食吃不下。如意素日吃的都是我亲手做的饭菜,自然棉软可口,可却不宜长途携带,更不能长期储存,所以那日我便吩咐琼莹准备一大包粟米饼带着。这东西口感粗糙,但结实抗饿,也耐储存,实在是行军在外的上好干粮,但对于吃饭棉软饭菜的如意来说,自然就咽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如意柔软的黑发,将粟米饼重新放回了怀里。等到饿极了,就是泥巴也能吃得下去,何况是粟米饼。男孩子也需要吃些苦头,我往常总觉得以前在如意幼年之时随刘邦东奔西走,一直没好好疼他,所以当如意回到自己身边之后,忍不住便在生活上照料得更加用心些。现在想来,在这个粗糙的时代里,这般精细喂养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够适应呢。
审食其稍稍休息之后,便在士卒里挑了几个看上去体力尚好的,让手下的一个心腹带着出去打探消息。这个心腹手下其实是青鸟的一份子,恰好是这段时间抽调上来准备建立一个情报处理中心的,结果碰上了项羽攻城,便随我们一起逃了出来,他能被审食其看中抽调上来,自然收集分析情报的经验远比一般斥侯更为丰富。
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士卒们也渐渐缓过劲来了,这才看到那几名斥侯捷奔而来的身影。
“彭城情况怎么样?”我迎上去问道。
“回王后,彭城在午时已被项羽夺去,各家诸侯都四散了。”斥侯回道。
这已在意料之中。洛阳之盟本就松散,不过是因利而合,如今在项羽的强大威势之下,自然立刻土崩瓦解。我定了定神,问道:“可有汉王的消息?”
“小人等是遇到一路败兵才打探到这些消息,如今情况混乱,那些人也不知道汉王的下落,只听说项羽仍在后面一路追杀,凡是被追上的都难逃一死,所以大伙儿都在各自逃命,谁也顾不上谁。”确实就以我们所见的混乱情况来看,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介败兵自然不可能知道刘邦的所在。
我沉默了一下,才道:“那项羽追兵已至何处?”
“回王后,听说楚军是追着大队向南跑的,具体到了哪儿,小人短时间也没打听得到。”那斥侯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