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被杀时,张良因恰好身在外地,侥幸逃过一劫。躲过始皇帝的天下大搜,反追捕能力可谓相当丰富,不论是项羽的手下还是我的青鸟竟都苦寻不到他的踪迹。直到数日前,他悄悄联络了仍留在沛一带的大哥吕泽,才暴露了行踪。
大哥现在虽然手里还有几千兵马,但与人多势众的各位诸侯王相比,只是个小小的地头蛇而已。项羽回兵彭城之后便忙着应付齐国的变乱,也没心思对付他这条小蛇,倒让他悠然的过了些安稳日子。吕泽也曾想过带兵随我们入蜀,但几千兵马一动,声势太大,只怕弄巧成拙,反让项羽注意到这里,一动不如一静,还不如偃旗息鼓的窝在沛砀一带静观风云的好。
却也因此让他有机会接应到了张良。沛砀之地现在是项羽的势力范围,除了吕泽,还真的未必有人敢窝藏张良。虽然张良把行踪掩藏得极好,但一个人力量终究有限,从彭城往关中需要通过过诸多势力范围,若无人协助,就算他是谋略天下第一的大才也未必能行。想当年他能逃脱秦始皇的搜捕,也是依仗那位手眼通天的沧海公多多。
据从吕泽那里传来的消息,见到张良消瘦了许多,但精神还好,目前已经被他悄悄地接到了军中,待得调养几日,便派人护送他来洛阳。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松,张良要来了。他终于来了。
和张良认识也有近二十年了,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总是温文而雅,礼数周到,即使与人意见相左有所争执之时,也保持着绝对地高妙风度。不急不燥,从不失态,很有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风骨,所以总让人不自由主的有种想依靠的感觉。
要说满天下刘邦最信任的人。则要数萧何,而最信服的人,则一定是张良。在这方面,不管陈平怎么努力。也无法替代张良在刘邦心里的位置。
我和张良之间可以算得上是师兄妹的关系,这样一个得到我们夫妻双方都信任的人,在某些时候甚至能成为我与刘邦之间地缓冲剂,只有他能够寥寥数语便化解掉刘邦心中的疑嫉。也只有他能从一种非性别的角度看待我的一些行为,并委婉地替我在刘邦面前作我从不愿作的解释。
当然这只是私事,在军政方面,张良与陈平两人联手。一善阳谋,一善阴谋,天下又有何人可擢其锋。范增再是老奸巨滑也只有徒叹奈何。
但我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结未曾解开。
我要亲自问问张良。为何一定要我出面烧掉那条该死的栈道。虽然与刘邦夫妻关系的恶化有其深层次地原因。但烧栈道之事却是一条导火索,第一次将这种隐而未露的矛盾挑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张良必须要给我一个答案。
……
在我热切地盼望着张良早日赶到洛阳的同时,刘邦那边的会盟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其实真正的会盟也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
那日,所有地诸侯都赶到了刘邦特意在洛阳城中心为会盟而修建地大殿之中。在此前,为安抚民心,刘邦虽得到洛阳却始终将大军驻于城外,依旧住在军中。熊心到后,为郑重其事,这才在洛阳城中赶修了一处宫殿,恭请熊心入住,各诸侯则将兵马留在城外,仅能带着百余名亲卫入城。
这样做,一是因为现在洛阳聚集地兵马太多,若一并入城,只怕会将好好的一座城池糟蹋得不成样子,二来也是为了熊心地安全,谁知道这些诸侯里有没有对项羽死忠之士想趁机袭杀熊心。
有些诸侯,比如魏王豹,他的势力在这些诸侯里算是大的了,一共带了十万兵马到洛阳,就兵力而言,足以和刘邦分庭抗礼。他对只准带着百名亲卫入城的律令相当不满,但扣上保护义帝熊心的名义,倒也不好说什么。熊心如今就像是供桌上最精美的那尊神像,谁轻轻碰坏了他一点,都有被别人指责为与项羽同谋的危险。这些诸侯们和项羽打自然是不敢,可对其它人下手却没有丝毫顾忌,这天下少一个诸侯,就意味着别人可以分到的土地就会大一点,只要能找到理由动手,那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会盟当天,刘邦请出义帝与众人相见,然后亲自颂读向
布的讨项檄文。文中言道,项羽谋弑义帝大逆不道,义帝之命,发动关中军民,在各家诸侯的支持之下,将渡过长江、汉水南下讨伐项羽,希望天下正义之士都能加入讨伐军的行列中来,共灭项羽这个妄图残杀义帝的贼子,云云。
虽然大伙儿都知道熊心如今无兵无权,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傀儡而已,真正说话的人是站在一旁的刘邦,但在檄文中,刘邦将自己设定为只是尊义帝之命行事的角色,这使得所有人的心里都舒坦了很多。
当然,会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各位诸侯王既已经到了洛阳,就说明已经认同了参与讨伐项羽的计划,真正困难的事情是整合诸侯的军队。
这段时间汇聚在洛阳的军队已经达到了近五十万人,分属于不同的诸侯王部下,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武器装备更是五花八门。有钱些的诸侯可以奢侈的为手下将领都配上半身甲,没钱的诸侯,军中的将领连一匹马都没有。
如今刘邦已经架空了韩信,手下得力陈平和食其却不是上好的治军之材,萧何、张良俱都不在洛阳,至于樊哙他们,不过是领一军之将,要他们负上整合军队的重任,只怕逼死他们也做不来。何况整军之事,历来是得罪人的,现在诸侯王这么多,关系错综复杂,以樊哙、曹参的身份也镇不住场面,所以一切都得要刘邦自己亲自做。
听琼莹悄悄向我说,刘邦中军帐里守卫们透露刘邦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都是为整军的事累的。他在军事之上原本只是中人之资,现在强行挑起这副重担,也难怪累到快要吐血。想必他此刻也有些后悔架空韩信的事,但刘邦面子上素来从不肯输人,就算累死了也咬牙硬撑。
就像他到现在也不肯来见我一样,非要逼得我向他服软不可。
但我和韩信都不是随便就肯投降的人。韩信似乎渐渐放开了胸怀,每日都带着几名亲随到洛阳郊外游猎,偶尔也悄悄把琼英约出去,到傍晚再将一脸幸福之色的她送回我这里,表现得像每个恋爱中的青年一样。而我除了教导如意之外,只是闷在帐内细细研读从萧何那里翻来的一些孤本典籍,还有张良给我的那本《素书》,近几年随军征战,倒是难得有机会沉静下来读一些书,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任他春秋与夏冬。
我们这两个洛阳最闲逸的人,便这么冷眼旁观着城中上演的一幕幕闹剧,暗自在心里估测着刘项的未来。
会盟之后仅仅半月的时间,刘邦就宣布出兵征讨项羽。
半个月显然不够整顿五十万的军队,但刘邦实在是绷不住了,而且他开始感觉到这么多军队聚集在洛阳,对他也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入关以后,刘邦便借着在关中的良好人望,大力扩军,目前汉军总人数已经激增到了十多万。但巴蜀、关中好大的地盘,各处关隘以及重要的郡县都要驻兵镇守,以安定局面同时防止被楚军偷袭。这么一划算,留在洛阳城外的只有六万多人,除去守军之外,能够编入出征队伍的只有五万。
以五万控制五十万,是一个危险的比例,稍有不慎,只怕反被人一口吞了,所以刘邦在整军之时总是下不了狠手,他也怕激起兵变,形成不可救要的局面。越是这么有所顾忌,整军之事就越进行不下去,反而有越整越乱的趋势。
洛阳城外是一群狼犬相杂的混乱部队,为了不让它们反噬,必须尽快为他们找个一个攻击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就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