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垂首不语,过了半晌才慢慢起身,神情中有些微的惨然之色,缓缓道:“大王当真如此不放心刘季吗?”
项羽微楞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刘季是什么人,那些小人不知道,难道大王还不清楚?”刘邦似乎有些强压情绪地道:“我刘季是没什么本事,文不行武也不行,进关中就是走了狗屎运罢了。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就算真把关中给了我,也没本事管得了。这也没什么,刘季自己能吃几碗米自己知道,人得认命,没这么大的肚子就吃不下那么多。”顿了顿,又道:“说实话,刘季从一个小亭长混到今天,都是兄弟们抬举的,没有那帮兄弟,我就是个屁。所以如今刘季看得最重的,不是什么关中,也不是什么汉王,就是自己的这帮兄弟。”
他抬眼看了看项羽,面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发搐,“今晚上我也不当你是大王了,你若还是我当年的好兄弟,就听我掏心窝子说几句。为了什么狗屁关中连兄弟都没得做,不值。要是项兄弟真的……真是信不过我,我这个汉王也懒得当了,那巴蜀四十一县也还给兄弟你。刘季虽然没多少家产,这辈子吃好喝好还是够了,不用项兄弟为难,也成全了咱们兄弟一场的情份。”
谁也没想到刘邦会讲出这番话,亭中顿时一片沉默。他话中句句扣死兄弟的情义,自然赌的就是项羽如今还能念一点旧情,而且确实从心底里也不觉得刘邦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确实,在项羽的眼中,刘邦也不过就是一个好福气的混混罢了,论文论武都提不上筷子,他营中比刘邦强的谋士武将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若说这样的人也能威胁到项羽,确实让人难以相信。
我猜测项羽自到咸阳以来始终针对刘邦,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范增在幕后的挑动。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范增会如此忌讳现在明显提不上档次的刘邦,是因为刘邦入咸阳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按理说刘邦入咸阳后也没表现得多么英明神武,而后派兵阻于函谷关更是一招臭棋,稍稍精明些的人都能看出如今的刘邦大局观和战术上都差得太远,简直一副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和项羽简直比都不能比。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一则是因为刘邦确实是各路诸侯中拥兵最多,名望不错,而且独立于项羽之外的唯一一股势力,二则可能是范增的直觉,据说某些精于谋略的人直觉也很强,范增虽然不觉得刘邦现在有多强,但就是感觉这人留不得,还是早下手为妙,所以才竭力鼓动项羽对刘邦动手。
而项羽虽然一直非常相信范增,但他心里还是看不起刘邦的,若像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他日后最大的敌手,那他真该一头撞死了。
半晌,坐于项羽身边的虞姬悄悄起身,手托着一个酒樽走到刘邦面前柔声道:“阿籍不是这个意思,汉王想必是误会了。他的性子自小就是这样的,就是对人好也像是欺负人。阿藉是真的觉得巴蜀太远,怕汉王住不惯,您可别多心。”微然一笑道:“虞姬敬汉王一杯,就当今日谁都没说过这些话,你们依旧还做好兄弟吧。”
刘邦抬头看了看项羽,见项羽垂着眼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微叹了一声,俯身道:“谢夫人赐酒。”说罢接过酒樽一饮而尽,然后又恭恭敬敬的递还给了虞姬。
虞姬微笑了一下,回到座位轻轻推了一下项羽,轻声道:“阿籍?”
项羽抬起头,似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汉王还站着做什么,坐吧。那些事说起来烦心得很,不谈了,今晚咱们兄弟只管喝酒就是。”
刘邦目光闪动,俯身道:“是。”回到了座位之上,端起酒樽道:“大王,请。”说罢仰头饮尽,才慢慢将酒樽放回了案几之上。我默然坐在一旁,只见得他持樽的手还在微微发着抖。
我没亲历过鸿门宴,但只从这场小宴中,便可推想当日鸿门宴中的杀机。但显然刘邦应付得还不错,唱念做打的分寸拿捏得相当好,能感觉到项羽的杀气渐渐淡了下去,两人在亭中对饮了一会儿,刘邦便似有些醉意,说话有些管不住舌头了,尽在唠叨些以前的事,项羽也淡笑着听他说,并不多插话。
见刘邦醉态已显,我轻轻取下他手中酒樽,俯身向项羽告辞,项羽倒也没留拦,点头让我将刘邦扶了回去。刘邦行动之间已微有些不稳,便顺势靠了过来,我扶住他的手,心中便怔了一下,那只手仍是冰冷冰冷,手心里湿乎乎的,满是冷汗。
我有些怀疑刘邦在装醉,但他确实是一副醉相,而且扶回去之后也没清醒过来,往榻上一丢便鼾声大作,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项羽升帐后便宣布各家诸侯可带着各归封地。听刘邦言道,项羽说到这话时,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下刘邦,让刘邦心脏狂跳起来,却又强忍着,听项羽顿了顿,说道:“汉王封地远在蜀中,听说路险难行,倒要一路小心了。”
刘邦听了这话,一颗心立刻从狂跳变成了狂喜,知道项羽终于决定放他一马,只要离开咸阳,项羽再想杀他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听他这么喜形于色地说着这件事,我微微迟疑了一下,道:“霸王可曾说过让我也随夫君赴蜀?”
“呃……”刘邦怔了一下,道:“这倒没说。”又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敢提,万一惹得他不开心,这些天的心思就都白费了。”
我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是啊,待会儿我去虞姬那里探探口风,霸王既然同意夫君归蜀,就没理由还扣着我一个女人家。”
“夫人,”刘邦握住了我的手,道:“夫人放心,若霸王执意不肯放夫人归蜀,我刘季也不走了,陪夫人在咸阳呆着。”
我微微笑了一下,道:“这又何苦,我们夫妻二人自然走得一个是一个,夫君走了,就算妾身留在楚营,心里也有个盼头。”虽是这么说,我还是当天便去看了看虞姬,想从她那里探探项羽的意思。
“都两年多没见过秀儿和如意了,心里真有点想得慌。”我似有意若无意地道。
“倒也是,姐姐怎么不回灞上看看,离得也不是很远。”虞姬显然还没有体味出我话中的意思。
我迟疑了一下,道:“我走了,岂不是留妹妹一人在咸阳,也太是寂寞了。霸王大约这个意思,想让我多陪陪妹妹。”
虞姬含笑道:“我倒真是想和姐姐多处些日子,只是姐姐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能为了陪我连孩子都不管了呢,可真罪过了。”
“只怕霸王不是这么想的吧,他可是疼妹妹疼到心里去了。”我也微笑道。
“姐姐不要担心,这事我去和阿籍说说。”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姐姐明日只管放心随汉王走就是。”
我心头一动,只觉得虞姬的眼神似乎也不如往日那般单纯,只得点头笑了笑,道:“那可真要谢谢妹妹了。”
虞姬果未食言,我不知道她究竟和项羽说了什么,当我次日随着刘邦一起离开秦王宫时,项羽亲送至宫门之前,看见了我坐的马车,却并未说什么。随着车轮辘辘,离咸阳越来越远,所有人都偷偷松了口气,知道暂时没危险了。
萧尚策马赶了上来,在车旁轻声道:“回禀夫人,张良先生有一件物事说是托夫人转交给汉王。”我微微皱了皱眉,想到刚刚宫门之前,张良为了避嫌,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退下去的情景,他若有东西交给刘邦,又何必托我转交。
萧尚说着伸手递进了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我捏了捏,内里软软的,大约装的也是布帛一类。萧尚道:“张先生言道,囊中装有两封帛信,一封红的是给夫人的,还有一封白色的请夫人过栈道之后转交汉王。”
“锦囊妙计”,我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智谋超群之人都喜欢玩这手。打开一看,果然装着两封帛信。帛信被细密的缝了起来,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里面写了什么,针脚缝合之处还写了个良字,像是现代文件中常用的齐缝章。我打量着那些针脚,一时有点奇怪,张良身边又没有女人,是谁替他缝的这个,而且这东西基本属于机密件,也不方便经过别人的手,难不成竟是他自己缝的?
想到坐在那里动针线的张良模样,突然有些诡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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