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与虞姬的婚礼最终还是定在了秦王宫,听说范增曾有过些微词,觉得目前咸阳虽在手中,但天下还未平定,在这时节大张旗鼓的操办喜气,未免暄宾夺主了一点。可项羽大手一挥便应付过去了,如今的他手握天下兵权,正是意气风发,锐气十足之时,不过是在秦王宫办一场婚事而已,算得了什么?而且论年龄,其实他也早该娶虞姬过门了,为了打仗,一直拖到现在,也要多少补偿一下虞姬才说得过去。
为了办这场婚事,秦王宫被整扫一新,原秦王宫的女婢美人内侍皆另行关押,唯留下一座美仑美焕的宏伟宫殿迎接它的新主。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微舒了口气,知道至少这座连绵壮观的秦王宫以及那些仿六国故制而建的行宫一时都能得保全了,既然要在这里成亲,自然不会再一把火烧了它。
至于婚礼的仪制,却不是民间的娶妇习俗,而是那帮谋士揣摩项羽的心思,仿造楚王娶后的仪式创出的一套迎娶仪式,虽然在有心人眼中不免有些逾制,但在项羽的强势之下,又有哪个敢出言扫了他的兴头。
大婚那日,各家诸侯以及稍有些地位的谋臣武将都赶到了现场,在秦王宫主殿中事先划好的位置跪坐静侯。
我则带着一群从秦王宫女婢中挑出来的老实孩子围在虞姬身边,帮她梳妆、更衣、开脸等等等等……其实这时代女子的一些妆俗我大不以为然,二十一世纪以清净自然为美,但在这时代宫廷女子的妆容相当厚重,敷粉点眉,常常把五官都涂抹得看不清了。我自己在家时虽然常常是一张素面朝天,但今日可不能这么对付项羽的新娘子,便坐在一边看着那些故秦宫中的女婢熟练的替虞姬梳妆,偶尔和虞姬说笑几句,缓缓她的心情。
一名宫婢推门进来,怯生生地道:“回禀夫人,吉时已到,项将军请虞姑娘上殿行礼。”
虞姬微有些慌乱,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对着青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容颜,抓住了我的手道:“姐姐,我……还行吗?”
我将最后一支凤簪轻轻插进了她乌黑的发髻,微笑道:“好得很,就这么去吧。”
“嗯,”虞姬点了点头,转身在两名俏丽宫婢的搀扶之下向外走去。我看着她身着喜服的俏丽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不禁微叹了一口气,知道虞姬,她向着自己既定的命运又迈出了一步。心里想着去找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观礼,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提不起兴致,便独自一人远远地随着被宫婢簇拥着的虞姬慢慢向主殿行去。
将至主殿之时,我收住了脚步,将身形掩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虞姬向内走去。因不是民间的婚俗,所以虞姬并未用红巾覆头,而是高戴凤冠,从正门走进了殿内,一路上守士的将卒,甚至包括跪坐于殿上的诸侯武将都纷纷垂首,不敢看一眼她的艳色。
在虞姬的一生之中,这一瞬间大约是她最辉煌也最幸福的时刻,她在这世间最宏伟的宫殿内,无比荣耀的嫁给了自己深爱的人。可是她永远也不会想到,幸福对她来说,将会是那么短暂。
我倚在廊柱之上,觉得心里有些微堵,虽然项羽与虞姬的婚姻是上天注定,但总也是我一手推动的,若不是为了想救子婴、救这一城百姓和这巍巍秦宫,我何至于私下写信至彭城将她哄到咸阳。
“小姐。”有人在背后唤了我一声。我知道是审食其,只有他才会一直坚持称呼我“小姐”,便没回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姐,您不是曾让我调查过一个叫韩信的人吗?”审食其在我身后低声道:“此人正在殿门左前执戟而立。”
我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殿门左前果然站着一个执戟郎,个子并不是很高,微瘦,皮肤很黑,那套盔甲穿在他身上显得略大了一些,头虽昂着,但顶盔低低的压下,几乎遮住了大半部分的眉眼。
“他……是韩信?”我有些迟疑地问道。也难怪我狐疑,自我来到这世上以后,所见之人大多有着卓然不群之处,比如张良、项羽、陈平甚至刘邦,至少能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出他们,唯有这韩信,瘦小得像是一个未发育得充分的男孩子,看不出有任何过人之处。这就是秦汉之际唯一可与项羽抗衡的韩信?也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是,正是此人,小人曾观察过他两天,记得清楚。”
“嗯。”我缓缓点点头。若不是事先知道韩信的故事,只怕我也会看走眼。识人果然不能以貌取之,可只要他是韩信,不管长的是什么样子,应该都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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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之后,项羽宴请各家诸侯,他显然心情极好,凡有人敬酒,皆一饮而尽,座中各人又哪会放过这个奉承的机会,纷纷上前,不多时便熏然微有醉意。范增微咳一声,走到了项羽身边,难得微笑着道:“大伙儿还是放过项将军吧,苦短,咱们早些将项将军送入洞房才是。”众人都知范增的身份,哪敢不听,纷纷出言附和,簇拥着将项羽送进了洞房,这才哄笑着散开自去喝酒。
我独宿在几重院外的一处偏殿里,虽是夜深了,那些将卒们闹酒之声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一夜定是不得清静了,便披衣起身,拨亮油灯,随意找了卷书简来看。
“嗒嗒嗒。”有人在门外轻敲了几下,我向赵姬看了一眼,见她伏在外屋的榻上早已睡得熟了,便起身自去开门。一眼看去,不禁呆了一下,竟然是刘邦。
“夫人。”刘邦迈步进屋,看着我重又掩住屋门,方道:“我放心不下,乘着来赴宴的机会看看你。”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与刘邦走进内屋,又替他倒上茶水,低声道:“妾身在此一切安好,夫君倒该去看看张先生才是。”
“我也想啊,”刘邦皱着眉喝了口茶道:“韩王没来,韩国就他一个说得了话的在场,一直应酬个不停,有话也不好说。本想宴后去找他,一打听,原来他竟是和项羽手下的几个谋士住在一起,我若此时见他,就算是只问个好,也是无私显见私了。”说罢,回头看了我一眼,道:“你这儿好,清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就上你这儿来了。”
这次项羽大婚,大批楚军并未进咸阳,只有一些主要将领和各家诸侯带着随身短兵进城与会,因人数不多便都安排在了秦王宫的各个偏殿内,唯有我和赵姬是女子,倒独占了一处较小的偏殿。所以刘邦才会说我这里清净。
“这几天他们没难为你吧?”刘邦注视着我,问道。
“没有。”我笑了一下,道:“我和虞姑娘是好姐妹,就算有人要找我什么不是,也暂时看在虞姑娘的面子上放了我一马。”
“那我就放心了。”刘邦又皱眉道:“本想着把你接回去,又不知项羽到底是什么意思,夫人,只怕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呆几天啊。”
“不碍事,”我柔声道:“夫君大事要紧。虞姑娘新婚,也许还要我陪她几天呢。”顿了顿,又道:“对了,秀儿和如意怎么样了?听说她们已经随妹妹到了灞上。”
“嗯,几日前就到了,”刘邦唇角流露出一丝微笑,“秀儿快有一个小姑娘的样儿了,如意皮得很,我都要拿这小子没法子了,打嘛,下不了手,不打嘛,这小子成天惹祸生事。不过还好,他听二妹的话,若二妹凶一下,他能老实半天。”
我心中一暖,想象着如意的调皮样子,不禁也微笑起来,道:“想必夫君小时候也是这样呢。”
“是啊,难怪我爹一直不喜欢我,”刘邦呵呵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刚才被他们灌了一肚子酒,这会儿还有些晕乎乎的犯困,就在你这儿睡吧。”
“这……”我微有些迟疑,轻声道:“若是被别的将军看见,也太不好意思了。”
“嗨,管他,咱们老夫老妻的,哪还有谁背后说闲话,”刘邦“噗”的一声吹灭了油灯,道:“项将军那里洞房花烛呢,难道我刘季在老婆这里睡一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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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这两天在外面学习吃得太好,唉,长肉是肯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