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之中,虞姬终于到了鸿门。项羽亲于营门之处迎接,我也不好意思呆在营帐不动,便带着审食其和萧尚随着众人来到了营外,站在了众人身后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我自出彭城后第一次见到项羽。他看上去成熟了很多,颌下留了一部短髯,面色黝黑,目光锐利,比当初那个清爽而骄傲的贵族青年多了几分风尘之色,也多了几分霸气和威仪。想当年他只是一个依附于叔父翼下的少年英雄,而如今,他则已经隐隐成为了天下的霸主。居移体,养移气,地位的改变同样会深刻地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他如是,刘邦亦如是。
虞姬乘坐的马车在一阵骑兵的护送下到了营门,项羽催马上前,俯身伸手撩开了车帘,停了一会儿,道:“你来啦。”车内有人低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项羽黝黑的脸上绽出笑意,他甩鞍下马,探进车内,抱出了车内的虞姬,将她放在马骓马上,自己则牵着马缓步向营中走去。
虞姬先是一惊,接着乍见这许多人俱在围观,不禁满面通红,垂下头,轻咬着唇,低声道:“你……你怎么……”
“不好吗?”项羽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回身大声喝道:“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晚上记得到我帐中喝酒。”
众将中便有人笑道:“今晚却不行,末将们再不知趣也不会今天晚上跑去打搅项将军,大伙儿说是吧?”说罢,众人皆轰然大笑,见虞姬的脸色越发红了,知道这女子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调笑这位诸侯上将军的未来夫人,便三三两两说笑着散去了。
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虞姬,一两年不见,她似乎略清减了一些,但却更显得双眼大而明澈,细腰不盈一握,望之楚楚可怜。这段时间她在彭城想必也日夜悬挂着项羽,所以才显得这般轻盈消瘦。我自知此刻可不是上前去打招呼的好时机,又奇怪为何不见同行的妹妹吕须,见项羽牵着马将虞姬带往了自己的营帐后,便让审食其过去悄悄地打听吕须的情况。
过了半晌,审食其回禀道:“小姐,那些兵卒说二小姐原和他们是一路,后来快至咸阳之时便分开了,带着一部分人马径自去了灞上。”
我点点头,放下心来,虽说和孩子已经分开了一年多,心里实在是想得慌,但也不愿让妹妹和几个孩子也陷进项羽的军中,好在妹妹机灵,在路上就和虞姬分开了,我虽一时看不到孩子,心里却更踏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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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近午之时,虞姬才来见我。一进门便笑着道:“姐姐,原来你也在这里,阿藉和我说,我还不信呢。”
我起身迎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一起在案几后坐下,方笑道:“是项将军请我来的,让我帮着办办你们的婚事。妹妹也知道,姐姐对这方面实在是不很懂,不过既然是妹妹的大事,我就算是什么都不会做也要来凑凑热闹的。”
“姐姐,我和阿藉说了,这仗还没打完呢,还是办得简单点好,其实只要他有那份心意,我就知足了。”虞姬面色微红地道。
“这可不行,”我轻轻拍着虞姬的手,道:“如今项将军的身份可不一般,诸侯上将军,掌天下兵权,他娶正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办了呢?我那日还和范先生说过,如今咸阳的秦王宫反正也空着,不如拿来给你办婚事。”又笑着看她,道:“妹妹,我可真是羡慕你啊,这天下的女人有几个能在秦王宫里出嫁呢?”
“这……是不是太过……了?”虞姬咬着唇道:“我哪里有那个福气?”
“你没有,项将军有啊,”我含笑道:“项将军如今是天下知名的大英雄,只有在秦王宫大办婚事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呢。”
虞姬低头想了片刻,道:“要不,我回去问问阿藉,我随他的意思。”
“好,是该问问他。”我心道,问项羽?项羽又在乎什么,当年他尚在微时便曾说过“彼可取而代之”,如今在秦王宫成亲岂不是另一种含意的“取而待之”。
忽听得虞姬又道:“对了,刚才阿藉问我怎么来的咸阳,他说原本是想回彭城和我成亲的,我告诉阿籍是姐姐写的信来,姐姐事先没有告诉他吗?”
我一怔,心念转了两转,笑道:“是啊,当时我见咸阳城攻下了,突然就想起了你当初和我说的话。妹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不好再耽搁,如今正应了项将军当年所言,也该是你们两人成亲之时了,若是项梁将军还在世,看着你们一直不成亲只怕也要发急。所以呢,就自作主张给你写了封信。”言多有失,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便问道:“听说我二妹是和妹妹一起来的,怎么的不见她们?”
“樊夫人在半路上就去了灞上沛公的军营了,”虞姬微笑道:“樊夫人说,姐姐这一两年都没见着孩子,必是想得紧,所以带着孩子拐去了灞上。哪知道姐姐却在这里,反而岔了。”
“不急,过些日子我回去自然能见到,”我笑道:“眼下还是妹妹的事要紧呢。”说着,便随意问起了彭城的事情,其实虞姬生性不好出头露面,虽在彭城也是居家日多,知道的消息还未必有我清楚,但此刻一则要刻意让她忽略写信之事,二来也不欲让她知道我对彭城发生的事那么清楚,便故作糊涂的东问西问打发时间。虞姬大概以为我确实不清楚,便絮絮地说了说彭城的一些消息。到中午时,我见她已面有倦色,想着旅途疲劳尚未缓过劲来,昨夜与项羽也必然有一大堆话要说,未必睡了多久,便催着她去补一觉,她这才告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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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离开后不久,便有数名军中的低级谋士前来见我,一问之下,才知原来他们才是项羽命让筹备婚事的人。其实关于大婚的种种,他们早在二十多日前就在着手准备了,此刻来见我,也不过是告知一下而已。
范增以帮着筹备婚事的名义将我弄到这里来,大约是始终对刘邦不甚放心,想扣住一个相对重要的人质于手中,这样,不但可以遥控刘邦,而且也随时都可以向他动手。他的这份心思,我虽一直有所猜测,但直到今日才真正能够确定,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嘀咕,不知道刘邦事先猜没猜到范增的这点算计,如果他已经猜出来了,却仍然将我送到项羽的手中……想到这里,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没敢再往下想。若真是如此,我又能奈他如何呢?
既然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便也懒得去管项羽大婚的诸般事宜。闲居在营中,虞姬时常来与我说笑聊天,倒也能打发一点时间。她不来时,我便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说起来,自随刘邦出彭城后,不是忙于行军,就是忙于战阵,常常都是生死一发间,除了夜深人静梦回难免想想,平时实在是连想孩子的心思都没机会冒出来。此刻突然知道秀儿和如意就在离我二十多公里的地方,而我却不得见到,那种心底的思念便再也克制不住的蜂拥而来,已经一两年不见,他们又大了些,不知已经长成什么样子了呢?孩子变得快,日日在身边或许不觉得,但若远离个一年半载再看,几乎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掐指一算,如意现在也有五六岁了,虽然妹妹吕须必然不会亏待他们,但没有父母在身边,总是差了一些,男孩子四五岁时正是性格开始塑成的时候,我若不想如意变成历史上的那个软弱的刘盈,今后可就得时时将他带在身边调教了。
他的父亲无赖痞气,以后未免还有点花心无情,这点可不能学。我只希望如意长大能宽仁非无原则、勇敢而有智慧,不逃避困难和艰限,能够承担自己的责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又不要像项羽那般嗜杀残暴,做一个贤明勤政的君主而不会逸于享乐。想着想着,不禁微然一笑,这也太遥远了吧,如意今年还不到六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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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文后写了一点自己的读后感,结果很多潜水读者都浮出水面鼓励我,真是很感动。
其实自写这本书以来,我一直在寻求着在保持个性与符合网文通性之间的平衡点,但就像我文中的主角一样,始终在徘徊,尝试。《新喜剧之王》就从它的内容、结构等等方面来说,确实符合了一切网络红文的标准,不管读者是否喜欢,就从技术层面上看,他标准得近乎教科书。今天我又找来了《大亨传说》,还没看完,但感觉《新》要比《大》在各方面都更加成熟。但是,也正是因为《新》的标准与成熟,所以,黯然大人应该不会再写类似的作品的,他所想表达的东西已经表达完了。
且不谈《新》的文学性和价值以及是否得到所有读者的喜欢,通过这两本书,我看到了黯然作为一个网文作者的成熟。在此,对这位全本王表示我的敬意。
话说回来,昨天我之所以谈到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网文作者,是因为我在看完《新》以后,终于领悟到了自己其实始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风格,而我的风格沉郁清淡,显然不太适合于大众yy的口味,所以大概是永远不可能写出那种红文了。
曾经想寻求一个平衡,但现在却发现,这世界两全其美何其难啊,人总是需要放弃一些的。呵呵,突然觉得作者与文中的主角有很相似的地方,总在寻求一个力量与心理的平衡,自觉或不自觉地压抑着自己的,以便能够更从容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一个觉得自己有想法的写手也是如此啊,要么,放弃自己的风格,像命题作文一般根据流行风潮写符合绝大多数读者口味的网文,要么就坚守寂寞,放弃名利,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我,还是做后者吧,前者,也许对我来说更加痛苦。
另,说一声,周一至周三单位安排我外出封闭学习,周三晚回来,所以要停更两天,请各位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