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哥的府里,令人将那些十三岁以下的女孩全部带下去安置了,这才坐在厅堂之上细细打量着这几十名绝色美人,有的丰腴,有的清雅,有的妩媚,有的妖娆,居然还有一对娈生姐妹花,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看着娇憨无比。我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声,这秦王宫果然是收尽天下之美色啊。
“你们有谁被秦王宠幸过?”我问道。
那些美女却低着头,俱不作声。过了半晌,方有一名女子怯生生地走了出来,吃吃地道:“回公子,罪女……曾……嗯……”
我抬眼看去,见她一张极其精致的瓜子脸,肤白如玉,年岁虽不大,眉眼之间却颇有风情,不由挑眉问道:“是二世皇帝?”
“是。”她低声喏了一声。
“想过当王妃吗?”我淡淡地问。
那女子扑嗵一声跪倒在声,颤声道:“罪女不敢,罪女并非秦人,乃是齐人,当年齐亡后随母一同被掳进秦宫,以罪女的身份怎能妄想王妃之尊。”
我猛地想起秦灭六国时,曾掳掠大量六国后妃帝姬以充宫室之事,想来这女子的出身也应该有几分高贵,但既沦落入秦宫,那也不过成为秦王的性工具罢了。不禁起了几分怜惜,道:“那你母亲呢?”
“家母原本就体弱,入秦之后,始终忧愤难禁,三年后即病重去世了。”
我点点头:“既当不了王妃,又被皇上宠幸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罪女不知……”她有些茫然道:“罪女自记事起便在秦王宫里,若能得秦王宠幸,境遇或会好些,否则……也就老死于宫中了……”
我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其余的人,道:“想必你们也都是如此。有着世人难及的美貌,却只能困守在秦王宫中,等待红颜老去。”我站起身,走到那名齐女的身边,捻了捻她身上的纱衣,道:“衣服虽美,但若只能穿着它等待着某个男人偶尔的一次宠幸,然后再一生寂寞地老死,那,倒还不如不穿这身衣服,也不要这等美貌了。”
原以为这几句话能稍稍触动一下这些女子的心事,但环视一遍,只见她们都木然而立,垂眉无语,不禁摇了摇头,知道她们大多自幼被封闭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心里除了承幸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心事。她们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不知道,自然不会有。
一时间觉得对着她们也没什么话好说,摆了摆手,让萧尚过来将这些女子带了下去。
“食其,你明日让人将这些女子女扮男装送入蜀中,悄悄交到七夜的手里,”我沉吟了一下,道:“让七夜寻个僻静的地方安置她们,找几个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嗯,再请几个师傅教教她们防身之术。嗯,记住那些先生和师傅要找岁数大的,口风紧的。让七夜尽心去办,至多半年,我会亲自去查,他在蜀中一直清闲得很,若连这件事也办不好,就让他以后再也别来见我。”
“是。”审食其喏了一声,“那些岁数小些的呢?”
“也一并送走。”我想了想,道“和刚才这些女子分开安置,除了同样请先生和师傅之外,食其你留心从下面抽几个心性坚韧,精明能干,做事也相当得力的人过去,咱们当年怎么调教买来的那些奴隶的,如今就怎么调教这些小丫头。她们岁数小,就像咱们造的那种纸一样,写上什么字就是什么字,调教好了,将来能派大用场。”
正在细细叮嘱审食其,忽见萧尚进来禀报道:“回公子,樊将军来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想到进咸阳那晚碰到攀哙时他那副急欲替刘邦遮掩的暧昧态度,不禁一阵不快,冷冷地道:“不见。”
“呃……”萧尚迟疑了一下,道:“樊将军说带了吕公的书信来……”
倒是会找借口,我不禁冷笑了一声,但这个借口却是我不得不接受的,“连我爹都搬出来了,看来他今天是非要见我一面不可,也罢,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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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一身便装匆匆几步走进了厅堂,拱手作礼笑道:“大姐。”
他这一声大姐喊出,倒让我一时不太好发作,哼了一声,道:“坐吧。”见他撩袍坐下,方道:“听说樊兄弟带了我爹的信来?”
“是。”樊哙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叠起的布帛递了过来,“爹他这封信送来的时候,大姐恰巧不在军中,我就替大姐收了。”
展开一看,果然是父亲的亲笔信,樊哙倒不敢在这件事上蒙我。父亲在信上大概写了写入蜀后的一应情况,虽是抱怨一路辛苦,但又说道蜀中生活倒是极安逸,他和母亲都很喜欢。当初吕刘两家同时入蜀,便也住在一处,刘家老爹身体很康健,一家老小都很好,让我转告刘季不必担心。信后又道,我终究是女子,长期在军中多有不便,待稍稍安定下来,最好还是和妹妹吕须一同入蜀与他们团聚,居家教养子女侍奉公婆方是正道,也省得他们老人在家操心。
将这信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想到父亲入蜀的艰辛,不由微叹了一声,随手将布帛折好,淡淡地道:“说吧,还有什么事。你肯定不是为了送这封信来的。”
“噢,”樊哙习惯性的挠挠头,道:“还有就是,嗯,三哥说他明日要起程回灞上,让你收拾一下,随他一起回去。”
“他就说了这话?”我垂眉用手指抚弄着那块布帛。
“嗯。”樊哙点点头,陪笑道:“大姐,咱们一家人,我知道你生着三哥的气呢。三哥他也是一时糊涂,那晚我还说三哥呢,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大业未成,岂能为美色财物所迷,不过三哥也真是一时酒喝得多了些。你知道三哥的性子,酒一上头,浑不管的,后来醒了些,直骂自己该死呢。”
“难怪那晚我见你一脸怒气,原来是给你三哥赶出来的。”
“倒也不怪三哥,”樊哙又挠挠头,道:“大姐你知道我性子冲,口又直,三哥好面子,当着那么多人就有些下不来台。要说起来,三哥比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好多了,要换成以前,他喝成那副样子再听了我的话,肯定和我干起来了。”
“是啊,他是比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好多了。”我淡淡地道:“樊兄弟,不是我不随夫君走,只是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嗯,夫君大概也知道这事。原就没恢复过来,后来又急着赶来咸阳,也顾不上调养,这两天就觉得吃力得很,若再跟着夫君回灞上,只怕又要病了。我想着反正咸阳也拿下了,军中事也不多,索性在咸阳休养些日子,也省得病病歪歪地去烦你们。”
“呃……大姐,这恐怕……嗯,三哥说让你一定跟着回灞上的。”樊哙有些发急,却也找不出多少理由。
“难道我病得快死了,他也让人抬我去不成?”我冷冷地道:“你就这么回复你三哥就是。”
樊哙呆了一会儿,他素知我是说话算话的,再说这夫妻间的事,他又能拿什么主意,一时百般无计,过了半晌方道:“那,那我就这么和三哥说了。”起身拱手道:“大姐,我这就回禀三哥去。”转身便向外走。
“等等。”我叫住了樊哙,转头向侍立于一边的审食其道:“食其,去把赵姬带来。”审食其喏了一声,转身去后堂,不一会儿便将那怯生生地赵姬领了出来。
“樊兄弟,你将这孩子给你三哥送过去,”我微笑了一下,道:“我身体不好,怕一时不能随侍左右,他身边也得有个人伺侍不是,这孩子乖巧可人,又是你三哥亲眼看中的,想必他满意得很。”
樊哙瞅着赵姬,挠了挠头,长揖一礼道:“知道了,大姐,我听你的话给三哥送去就是。嘿,三哥就算要扒我的皮,我也豁出去了。”说罢,带着赵姬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