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萧何每日三次来我这里报道,磨破了嘴皮劝我出兵。我开始只笑吟吟的听听,然后让红玉送客,后来烦不了,索性称病闭门谢客。以萧何的智慧,想必也感觉到了其中有些不对,但苦于与丰邑信息断绝,一时竟无计可施。
又过了十来日,审食其忽来报我,樊哙回来了。
“樊将军刚刚一身是血的冲进了县衙,就发兵解围的事和萧先生大吵了起来。”
我点点头,心道,以萧何的的口舌,应付樊哙当是易如反掌。微笑了一下,道:“知道了。对了,你让红玉把伉儿抱过来,几天没见着,怪想他的。”顿了一下,又道:“妹妹要是没忙什么事的话,也一并请过来,陪我说说话。”
过了一刻,吕须果然抱着伉儿过来了。这几日,为出兵解围救樊哙的事,她也没少磨过我,我都淡淡的敷衍了过去。正是心急火燥的当口,听说我请,忙不迭的就跑了过来,却也不敢冒然开口,只有一搭没一搭的陪我说着闲话。
家人回报,萧何先生和樊哙将军来了。吕须眼睛一亮,腾了站了起来,转眼看我笑吟吟地看着她,脸微红了一下,又坐了下去。我笑道:“就知道你心里惦记,才赶紧把你喊了来,让你看上第一眼。”吕须嗔怪的瞪了我一眼,却掩不住满脸的喜色。
片刻,萧何和樊哙走了进来。萧何也还罢了,一向是仪态从容,而樊哙原本紧绷着一张脸,忽见自己的夫人就坐在一边,自己的宝贝儿子樊伉则依在我的怀里,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脸颊不禁抽了两下,到底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樊哙一眼,转头向吕须微笑道:“妹妹,看你夫君这一身的血,别把孩子吓着,你还不陪他到后面换个衣服再来。”
吕须红着脸哦了一声,站起身,抱起樊伉走到樊哙的面前,掩着鼻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走啦,臭死了。”樊哙摸摸头,哦了一声,一头大蛮牛就乖乖地被她牵走了。这两人小别胜新婚,这一走一时半会儿可就来不了了。
萧何见我一句话就打发了怒气冲冲而来的樊哙,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吕须和樊哙已经走得没影了,不禁摇摇头,长揖了一礼,道:“三嫂。”
我笑道:“萧兄弟请坐,我前两天身体不适,也没见客,切莫见怪。”
萧何苦笑道:“萧某不敢。”在下首坐下,慢慢地啜起女仆端上来的茶。这时代的茶大多是煮食,还要放入葱姜蒜调味,我喝不惯,在家里一律改成了沸水冲泡。萧何等人一开始觉得诧异,试品之后觉得清香无比,倒嗜起这口来了,每次到我家里,总是端着茶喝个不停,直到喝到淡而无味才罢。
这会儿看他开始品起茶来,我微笑了一下,也不说话,找了卷书简悠然看了起来。
茶过三巡,萧何终于有些耐不住,咳了一声道:“倒有件喜事告知三嫂。”他顿了顿道:“周勃兄弟在丰邑成亲了,因为战事甚紧,也未及通知我们,直到樊哙兄弟这次回来,我才知道。”
我哦了一声,微笑道:“这可真是喜事,不知女方是哪里人。”
萧何看了看我道:“女方是丰邑大户,姓王,年刚十六,与周兄弟正好相配。因正在战事,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沛公做主,雍齿为媒,前日已经正式拜堂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何叹了一声:“虽是喜事,可如今沛公与周勃、雍齿俱被围于城中,又哪里喜得起来。”顿了顿又道:“此次沛公令樊哙回沛县,就是为了搬救兵。听樊哙言道,如今城里粮食虽有,但守城士卒日有伤亡,又无新兵补充,顶多再撑个十日左右,丰邑必破无疑。”
我点了点头,道:“夫君被困,我如何不急,只是那薛平新胜,士气必须大旺,我们这些人,就算全都带过去,也是以卵击石。非得等到围城多日,士兵多已疲弊松懈,我们以逸击劳,方可有一胜之机。”
萧何面上的喜色一闪而逝,道:“是,三嫂说得有理。不知三嫂有何打算。”
我微笑了一下,道:“打仗总归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可管不了,不如你去和审食其商量看看。”
萧何大喜,喏了一声,便转身急急地出去了。他自知审食其是我的心腹,既然点头让他与自己交涉,这出兵之事便已经搞定了八成。
当晚,审食其向我回报与萧何商议的结果,我点点头道:“这战阵上的事,你和萧何商量着办就是,至于出兵日期……”我顿了顿,淡淡地道:“再往后押十天。”
审食其迟疑着道:“再拖十天,只怕……”
我看了他一眼,审食其不由后退了一步,咽下了后面的话。他跟在我身边日久,深知我并非易怒的人,但若真的恼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消解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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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审食其、樊哙率四百骑兵、一千步卒出征丰邑。我的四百骑兵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光彩夺目。配备了马镫、马刀以及半身甲的骑兵如一柄利剑,顷刻间便刺破了薛平并不算厚实的战阵,随即又掉头杀回,几进几出之后,薛平的战阵已然大乱。一千步卒随即掩上,趁乱一通砍杀。刘邦和周勃在城内见了,也放下城门,带着仅余的士卒冲出城来,内外夹攻之下,毫无防备薛平军大败,兵卒逸走无数,被迫引兵退走。
丰邑之围遂解。
刘邦与樊哙、周勃、审食其领兵回沛县,独留雍齿率千五兵卒镇守丰邑。
刘邦到家时,我正坐在屋里缝补着他的一件长袍,秀儿端坐在书案前练着字,小如意手里抓着一只大梨子正啃得满脸都是汁水。见他进屋,我也没起身,只淡淡的说了句:“回来啦。”
他嗯了一声,脱下外衣递给一边的女仆,转身抱起小如意狠狠亲了两口,小如意被他的胡子刺得咯咯直笑,两只手乱抓,抹了他一脸的梨汁。秀儿也丢下笔跑到他身边,刘邦便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物事哄着两个孩子玩,没有一点像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样子。
我始终没抬头,却似乎能感觉他的目光不时扫视着我。
过了一会儿,刘邦将如意递到女仆的手上,示意她将两个孩子带走,这才坐到了我的身边,咳了一声,道:“夫人。”
我嗯了一声,仍没有抬头。
“夫人,还在生气?”刘邦低声道,“但是我很开心。”
“自从你嫁给我,还是第一次因为我的事生气呢。”他顿了一顿,道:“以前不管我做什么,喝酒啊,打架啊,还是别的,你从不生气,好象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邦伸出手,慢慢将我揽进了怀里:“虽然是被围在城里,但想着你到底还是因为我的事生气了,我心里就很高兴得很,不过不敢让他们知道。你终于是我刘季的老婆了,而不是什么吕家的小姐。”
我,浑身都僵住了,这个男人,刘邦,在说情话吗?
我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微笑了一下,道:“我给你炖了一蛊参汤,待会儿可别忘了喝。”——
手头还有一些精华,浪费总是可惜的,希望大人们能帮我消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