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太平洋,美属东萨摩亚岛。群山环绕的帕果帕果港正笼罩在大团铅灰色的热带雨云中,瓢泼大雨冲刷着港内“米苏拉”号装甲巡洋舰的柚木甲板,两层甲板之下的某间军官舱室内,三十六岁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中校正隔着厚厚的玻璃舷窗,手端一杯热气氤氲的咖啡欣赏山海雨景。
脸庞宽阔,眉眼清锐,鼻梁稍显平直,一双窄而长的佛陀耳,正值壮年的麦克阿瑟中校出身名门:爷爷阿瑟一世麦克阿瑟曾任联邦最高法院官,父亲阿瑟二世麦克阿瑟作为步兵团中尉副官在南北战争中获国家最高奖赏——国会荣誉勋章,并在三十多年后的美西战争中出征菲律宾,亲率先锋步兵旅攻占马尼拉,随即被任命为驻菲律宾美军总司令和军事总督,以集中营、火刑等残酷手段血腥镇压菲律宾人民的抗美独立斗争,同时巧施手段y和培养亲美上层人士,奠定了美国在菲律宾殖民统治的基础。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是阿瑟二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于美国南部阿肯色州小石城的陆军军营,童年时并不出众,上中学以后才渐渐崭露头角,成为各方面成绩都名列前茅的优等生,1899年顺利考入美国陆军军官的摇篮——西点军校。并以全校第一、同时也是5年来西点学员取得的最高分数华丽毕业。
毕业后他进入工兵第营服役,赴菲律宾参与镇压游击队,并在战斗中亲手射杀两名游击队员。亚俄战争爆发后,其父阿瑟二世被指派为驻华军事观察员,道格拉斯作为随从副官一并赴任,父子俩搜集了大量价值非凡的军事情报,也会见过不少中华帝国的军政高官,这些人给他们留下了诸如:“思维活跃,语出惊人,不拘小节……具有一种超越时代、透视未来的超凡气质”之类的印象。
亚俄战争结束前后,父子俩又相继游历了朝鲜、日本、香港、法属印度支那、新加坡、英属印度、荷属东印度、泰国各地,详细分析评估了远东局势的发展,断定亚俄战争后中国已然独霸远东,下一步势必要征服太平洋和亚洲大陆,争夺世界霸权,以期重新成为世界的中心、文明的顶点,也即是其自古以来强调的“华夷秩序”。然而,这番论断在时任陆军部长,日后更当选第7届美国总统的威廉塔夫脱看来,纯粹是杞人忧天,这也跟阿瑟二世在担任菲律宾军事总督时,与派来组织文官政府的四人组主席塔夫脱之间结下的嫌隙不无关系。
1906年,小麦克阿瑟被选派到华盛顿工兵学校进修,期间曾兼任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低级副官,因沉溺于官场社交活动而影响了学业,成绩排在同班第一名的乔治马歇尔之后,这显然影响了军方对他的评价。进修结束后他被任命为工兵营中尉连长,直到1911年才晋升上尉。次年父亲去世,他却时来运转,在陆军参谋长伦纳德伍德的帮助下进入陆军部工作,于191年正式成为陆军参谋部额定的三十六名成员之一,并在1914年4月攻占墨西哥东海岸最大城市韦拉克鲁斯的战役中大出风头,却因擅自行动而失去了有可能到手的国会荣誉勋章,为此他竟写信质问陆军部官员,可见其虚荣心之强。
随着欧战的爆发,太平洋局势也日趋紧张,1914年9月7日,威尔逊总统在国会发表演说,宣布美国有必要进行“战争准备”,并下令舰队主力进驻珍珠港,以“确保太平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陆海军开始制订和推行大规模扩军计划。归国后晋升少校的麦克阿瑟,作为陆军参谋长和陆军部长的助手,积极参与了扩建陆军的行动。
珍珠港事件之后,麦克阿瑟几度要求“上前线”,均被上级以“工作需要”强加挽留,并让他兼职陆军部的新闻检查官。负责联络报界,在他任职期间,精心组织和策划,以温和诚恳的态度向新闻界解释陆军的各项政策,受到了多数记者的好评。
终于,在制订反攻阿拉斯加的作战计划时,拗不过麦克阿瑟的热情,上级放手任命他为步兵第7师作战参谋,随威尔罗宾逊中将的阿拉斯加军团登上了科迪亚克岛。
此时此刻,刚刚随“米苏拉”号跨越了半个太平洋的麦克阿瑟依旧是罗宾逊中将的麾下,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是罗宾逊改率的澳洲军团的作战参谋,作为司令部参谋班子的先遣联络员,先行赶往悉尼“踩点”。
去年下半年召开的协约国第二次尚蒂伊会议中,英美达成了关于美军协助防御澳洲和西印度洋的约定,为协防澳洲而在1915年11月编组完成的美军澳洲军团下辖美国陆军第第第6旅,加上其他独立支援部队,总兵力近十万人,预定在4月之前完成在澳洲大陆和萨摩亚、斐济等地的部署。
“守住澳洲,可能的话,从侧面敲打敲打敌人,别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轻松。”
临行前,新任陆军参谋长斯科特中将交代的话还在麦克阿瑟耳边萦绕不绝。
“嘿,道格,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一位额头饱满、鼻梁高耸,小眼睛小耳朵,年纪与麦克阿瑟不相上下的上校从半敞开的舱门外探身而入,语气亲密地打起招呼来。
“比利。你来得正好,快坐——来杯咖啡?”
麦克阿瑟也显得很亲热,来者与他渊源不浅,两人既是威斯康星州的同乡,又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两人的父亲在南北战争时都曾服役于威斯康星第4步兵团,而对方本人还曾在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父亲阿瑟二世麾下参与镇压菲律宾游击队——他就是现任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司令的威廉比利米切尔。
“这正是我想要的——怎么样?没晕船吧?”
米切尔边摘下军帽搁在桌上边关切地问道。
“当然没事,我坐过的船可比你多得多,什么大风o大浪没见过。”
麦克阿瑟毫不示弱地回应道,拎起咖啡壶一口气给米切尔斟了大半杯。
“那就好……”
米切尔捧起热腾腾的咖啡,先往杯口吹了口气,试抿了一小口,咂嘴道:“有糖吗?”
麦克阿瑟抓起桌子一角的糖罐递过去:“给你,菲律宾产的方糖。”
“菲律宾?”
“我的几位菲律宾朋友常给我寄些东西,这是前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之一,他们知道我喜欢那里的方糖,但是从去年开始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就剩这小半罐了,真希望在用完它们之前,还能收到新的。”
“我看你得省着点用了。”
米切尔坏笑着斜过糖罐,毫不吝惜地往手掌上倒出几大块,一翻手,全落进了咖啡杯里。
麦克阿瑟耸肩一笑:“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
“你还不是一样?知道吗?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最让我羡慕的不是别的。就是你装糖果的大铁盒子,上帝,你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糖吃?”
“然后你就揣着满口袋的糖果回家了,知道我母亲怎么说?她说,道格,这个孩子会跟你有一辈子的交情。”
米切尔很是怀念地点点头:“老夫人真是位预言家,你看,我们虽然走了不同的路,最后还是踏上了同一片战场。”
麦克阿瑟却连连摇头:“不,不,这还不是最后。你看着吧。我们会一起回到菲律宾,重新装满这个糖罐,吃到我们牙齿落光为止。”
“你觉得我们能做到?”米切尔眯眼道。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麦克阿瑟抬起下巴,豪情万丈,转念一想,又迅即补充道:“之一”。
米切尔点头一笑,喝下一大口咖啡,突然转换了话题:“听说你的对头,那位抢了你第一名的乔治马歇尔,现在就在潘兴将军的墨西哥干涉军司令部里,而潘兴将军已经内定为未来远征军的总司令,将来在欧洲可有得他发挥了,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麦克阿瑟不以为然地昂首道:“中国人揍了我们,我们当然要回去揍他们出气,打墨西哥人,打德国人,算什么英雄?父亲跟我早就预言了中国人的野心,可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白白浪费了多少年的时间?现在父亲过世了,就由我来证明,麦克阿瑟家族不但能够预言未来,更可以改变未来!”
“道格,你还是老样子,为了荣誉不惜一切。”
麦克阿瑟自我陶醉地眯起眼:“我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比利,你呢?”
米切尔毫不犹豫地接道:“我想是我是为空中战争而生的。”
“那就让我们联手大干一场,我从陆上,你从空中,他们要战争,就给他们战争,让他们饱尝曾经强加给我们的耻辱与痛苦!”麦克阿瑟激动地对空气挥起拳头来。
“不要忘了海军,没有施罗德将军的第5舰队做后盾,我们可什么都干不了。”米切尔提醒道。
麦克阿瑟轻蔑地侧脸道:“海军?就这几条巡洋舰,能做什么?”
“傻蛋,你眼睛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