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辛雨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呼啸声瞬时逼近,慌忙揽住张鱼扑倒在地。
张辛雨只觉这一阵炮打得又准又狠,几声密促狂暴的巨响之后,耳朵里又辣又痛,竟什么也听不到了,五脏六腑也仿佛裂开了一般,想呕又呕不出来,只得捂住肚子在壕底乱滚。
黑灰色的泥土漫天飞落,呛得张辛雨几乎窒息,衣服上很快积了厚厚一层泥尘,怎么掸也不干净,谁知这裹着草块、土疙瘩的土雨越落越快,没多久壕底就加高了半米,人也趴不住了,只好坐起来,泥土还一个劲地落,直到下半身都埋进土中……
泥土的暴雨总算停下了,大地也不再颤抖,张辛雨大叫了几声,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他急了,攀住身边张鱼的肩膀猛摇了几下,转过来一张沾满黑泥、目光呆滞的面孔。
张辛雨拍拍他的脸,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张鱼却毫无反应,看起来已经被轰傻了。
努力冷静下来的张辛雨撑住壕壁,吃力地从土中抽出下半身,半蹲着左顾右盼,想找个能帮助自己的人。
左边,班长的4人战斗小组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巨大弹坑,右边,排的那十几个步枪手一半没了影,几个蹲趴在沟底不动,身上头上血流如注,还有几个精神病人般地乱爬乱滚,张手仰头吼叫着什么,张辛雨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配到排阵地的那挺九六式水冷重机枪可怜兮兮地歪倒在战壕前,被打破的套桶向外渗着水,却没有一个人去照管。
张辛雨捂着耳朵揉了好一阵,终于若有若无地听辨出了一些声音,炮声,枪声,“乌拉”声……
完了!阵地被炸垮了!毛子上来了!
不能坐以待毙!
张辛雨赶紧从土中挖出那挺汉阳九九轻机枪,用衣袖胡乱蹭了蹭,起身架到了壕沿上。张眼一看,乖乖,满眼都是人、人、人!
两三百公尺距离上。已经没时间仔细瞄准了,照着人最密的地方扫了几梭子,咔啷一声,空仓挂机,没弹了!
“张鱼!子弹!子弹!”
张辛雨扯起嗓子吼了好几回,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低头一看,张鱼正捧着一截不知道从哪飞来的人肘子发呆,张辛雨想也没想。回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来得够劲道,立马见效,张鱼浑身一颤,目光中顿时有了生气,一看手中的人肘子。惊得哇哇大叫,一下子扔了出去。
张辛雨没时间跟他废话,卸下个空弹鼓就扔了过去,先操起手旁已经拧开了盖的手榴弹,照着冲近到四五十公尺距离上的成排俄国兵猛砸一通,一口气扔出去十多枚手榴弹,炸得对方鬼哭狼嚎,一时停了脚步。或蹲或伏,胡乱朝这边打起枪来。
“子弹!”
还是没反应。
手榴弹没了,毛子兵又往前进了,情急之下。张辛雨捡起脚边张鱼的那杆九七步枪连打五发,估摸着打倒了领头的两三个,再叫“子弹”,依然没反应,对方射来地子弹在他耳边嗖嗖而过。在壕沿上扑出一簇簇黑尘。
“你他妈……”
张辛雨低头就要开骂。却不见了张鱼的踪影,左右一望。操蛋!那小子居然自己往排阵地上那挺被打翻的重机枪摸过去了!
还是没怎么多想,张辛雨抓起步枪就追了过去,途中踢起来两个被炸懵地小兵,“开枪!想活下来就开枪!”
拽起活人,跨过残肢,沿路看见手榴弹就捡了扔,随手扔了十几枚,也就追到了张鱼。
两人只对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顾不得身旁嗖嗖飞过的子弹,一下扶起那挺还在淌水的重机枪,架好,麻利地进入各自的战位——依然是张辛雨操枪,张鱼送弹。
“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子弹在密集的横队中扫过,成片成片地打倒那些平端步枪踏步前进的俄人,他们是勇敢的,子弹是无情的,鲜血飞溅,前仆后继,然而,光靠一挺机枪,显然已经无法阻挡这一地段上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后边连属地六零炮和掷弹筒都没了声,更后边的的大炮还在开火,落弹却是稀稀拉拉,估计都给刚才那阵重炮轰击给砸得够呛,这样下去——没救了?
几轮长点射过去,长长的帆布弹带见了尾,重机枪套筒内的残水也被滚烫地枪管烧成了蒸汽,白乎乎的蒸汽从弹孔里弥散出来,一时遮住了视线,张辛雨急了,脱下衣服扇开蒸汽,几个毛子兵却已经冲到了眼皮底下!
“拼了!”
电光火石间,张辛雨抽手摸过靠在壕壁上的步枪,沾满泥土的刺刀不再雪亮,只顺着一条有力的直线,扑哧一下扎进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大胡子俄国兵胸前。
殷红的鲜血顺着刺刀旁的血槽喷涌而出,张辛雨跟着往前一踢,手一抽,见红地刺刀出了肉,顺势旋回转身,反过来一枪托,正正砸中第二名年轻俄兵的脑门,这力道足的,直把对方脑门正中砸出一个大血坑,两个大蓝眼珠差点就暴到眼眶外面——
还没来得及回手端平枪,第三个俄国兵的刺刀已经擦着张辛雨脸皮划了过去,刺痛——火辣辣地痛,张辛雨血气一涌,怒火冲天地叫了声“杀”,左手向前抓紧对方的枪口,右手送枪,扎得是又猛又准,那长锐尖利的刺刀一口气穿透了对方的喉咙,红涔涔的刀尖径直钻出到脑后!
第四个是谁?
一个不算高大,却着实精壮地身影一晃而过,挺着刺刀直取比他长出整整一个头地俄国大兵。
除了张鱼,还能是谁?
张辛雨笑了,完全进入炮灰角色的他已经视死如归,当下闷喝一声,挺枪跨步,冲到张鱼身边,并肩搏战。三两下便戳倒了那名最是高大地俄兵。
不到一分钟便解决了四人,可前面却还是整片一望无际的人海!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够本了……
突然,已经冲到眼前地俄军士兵惊恐地停住了脚步。他们射击、祈祷、再射击,却还是被炽密的弹雨割麦般地扫倒——终于,恐惧战胜了勇气,并涟漪般地在整条战线上扩散开来,刚才还挺胸踏步,迎着子弹无畏冲锋的战士们,现在却纷纷转身,不顾军官地驱赶,不顾督战队的咒骂、鞭挞和当场枪决。疯狂地奔逃开来……
张辛雨和张鱼没有追赶,他们识相地跳回战壕里,同时也看清了让那些疯狂的俄国兵一触而溃的东西——战车。
好几部“策电”重战车轰隆隆地喷着黑烟,碾过大大小小的弹坑,爬到了连阵地后面。一字排开,停住,转动起硕大的柱形炮塔,粗短的七五战车炮不时吐火绽烟,炮塔和车体上的两挺机枪则交替射出一道道醒亮的弹痕,紧紧追射着溃逃中地敌军。
连得救了?
“万岁!”
“战车兵万岁!”
寥寥十数名连残兵的欢呼声夹杂在噪杂剧烈的枪炮声中,若有若无,甚至连欢呼者本身。也大多听不清自己嘴里在叫什么……
阿列伊斯克渐渐弥散开的烟尘之上,第战斗机联队09中队中队长杨志勇上尉率领本中队6机开始了下午的轮班巡逻。
7月日塞米巴拉金斯克上空地激战中,杨志勇一举击落架敌机,总战绩上升到4架。为他赢来了一枚一等忠勇勋章,接下来的战斗中,他所在的09中队开足马力出勤,损失不断,原中队长也在一次事故坠机中身亡。上级遂指命杨志勇接任中队长。并晋升他为上尉——这还是两天前的事情。
连日激战,中队可用的飞机和飞行员越来越少。虽屡经补充,往往也只能保持编制一半的兵力,开战时跟杨志勇一并征战南北的同队老战友也都死的死,伤地伤,调的调,此时只剩下他的僚机飞行员安景世中尉一人——7月日的战斗中,正是安景世斜刺里杀出来,出其不意打掉了那架把杨志勇座机戳满了洞洞地敌机,救了他一命。
今天,安景世却不在杨志勇的僚机位置,跟着杨志勇的是一条从未有过战绩的菜鸟,安景世则带领另一只菜鸟飞在他左后位置,再过去是从北方军第一航空集团紧急借调过来的林瑛中尉,带着第三只菜鸟。
7月日那次战斗之后,不知怎么地,杨志勇手气一直不好,乱空中冲来杀去,打掉地子弹不少,却总共只打下来落单的战斗机和侦察机各一架,总算让自己成了二航集地第一位“王牌”,收了一枚四等白虎勋章,倒是安景世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击落架敌机,拿到了一等忠勇勋章,随即又晋了中尉。
至于那位一航集调来的林瑛中尉,杨志勇怎么看也不顺眼,这家伙一派纨绔子弟作风,吃穿特别讲究,非高级洋酒不喝,非精美西餐不食,围巾一定要真丝的,皮靴夹克上容不得一丁灰尘,动辄哼几句洋歌,秀几嗓子京腔,更有甚者,一到基地就疯狗般地到处找女人,大言不惭地叫嚣“每击落一架敌机我都要换一个女人”,简直不知廉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却是一航集第一位“王牌”,在4月19日北方战区斯柳江卡上空的第一场大规模空战中,他所在的第1战斗机联队第中队一举击落前来挑战的14架俄机,从此牢牢掌控了贝加尔湖南部广大空域的制空权,而林瑛在这次战斗中一人就包揽了5架敌机,比中队长墨涵上尉还多两架。
在之后的战斗中,林瑛又先后击落架敌机,总战绩达到8架,比杨志勇早两个月拿到四等白虎。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他那狂傲放肆的性格,虽然战功赫赫,却不招上级待见,更因为被指控强奸当地少女,曾受到军事法庭传讯,虽然按他自己的说法,“只是谈情说爱而已,双方都是自愿的”,最后终归没被定罪,不过还是受到了内部警告处分。
现在杨志勇可没功夫关心这些,起飞前他就隐隐预感到,今天,绝不会是轻松的一天……
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片染了墨的玻璃片,举到头顶往太阳方位望去,果然,一队敌机背对着太阳正猛扑下来!
“死毛子,有长进了嘛,玩阴的啦——”
杨志勇嘴里嘀咕着,左手远远伸出座舱外,打出“上方”、“迎战”的手势。
六架“云电”相继开足马力,仰起机头迎了上去,其中却是原本位置最靠后林瑛冲在了最前头。
“这疯子,就知道出风头!”
骂归骂,林瑛是肯定听不见的,敌机射来的曳光弹已经在左右划出道道光痕,杨志勇迅速找准目标,稳住机头,打开机枪保险,右手拇指轻搭在操纵杆顶端的射击按钮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