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来,草原胡虏,屡屡以汉人家园为牧马之地,残杀掳掠,罄竹难书!
三百年来,草原胡虏,岁岁以汉人家园为粮草后方,生杀予夺,仇深似海!
一百年来,自宋开国,辽人取燕云而掠边关,狼烟四起,鹊巢鸠占,乃我燕土!
中原汉人与北地草原之人,千百年来恩怨仇恨,一纸史书不能览全貌,及至金人南下,蒙古崛起,后金入关,汉人衣冠而不得,战后自是一家之言,战争里,故国难再临,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一笔乌墨书就史册,掩不住汉人血书凄凉。
千古一帝,惟秦皇汉武,不能时刻防备,便走马击杀,取之国土为我所有,唯有铸犁未剑,方是最好防守!
赵楚连杀三人,也不停歇,一把长刀,如吞长虹,拔步竟愈快马,辽人不料汉人里也有如此好汉,迎面为之撞入阵中,措手不及,当头一个辽骑,竟措手先为他所斩,一刀下去,人马并分,那战马也吃不住一刀之威,长嘶扬蹄便要奔逃。
赵楚回手紧抓缰绳,翻身跃上马背,纵马往外便奔。
辽人骏马,自方能立足时便为骑兵驯服,寻常人不得骑乘。
赵楚翻身而上,辽骑心内安定,心道若我辽国勇士战马能为你所用,合该我等被杀。
那骏马,哧溜溜撒开四蹄奔出数百丈之外,猛然赵楚双腿力,战马狂嘶不止,又为他紧拽缰绳,战马吃痛要将背上之人摔落地上,左右蹦跳不能如愿。
赵楚如松根一般,紧紧盘在马背,那战马折腾三两个回合,只觉呼吸艰难不能为继,情知不是对手,烈性也渐渐消了。
赵楚嘿然笑道:果然是欺软怕硬的畜生!
辽人中,分出十多骑直追而来,另外人等,纵马往弓弩堆放处奔来。
弓弩之上,都是防水油布,若辽人奔马跟前,一把火便足以全数燃烧。
所幸惊起的弓弩手,抓起硬弓与守卫营地新兵组成战圈将营地围上,弩手快装填长箭组合巨弩,再给片刻,便可将辽人狙之圈外。
只是辽人不能料到,赵楚竟眨眼工夫竟将烈马驯服。
那追击的辽人,眼见战马如宋人豢养一般老老实实不敢再出差错,稍稍一愣神间,赵楚将那长刀双手紧握长柄横在身前,一马飞奔而过,无人能活。
奔袭弓弩的辽骑见状失色,又分十数人来追杀,赵楚一笑却不接触,催马往远处便走。
待得追击者勒马要回身,骤然暴风一般他却返身杀到,那长刀在他手内,便是夺命的杀器,一刀过后,无人可留。
如是再三,辽人领头的终于大怒,将骑兵交付副手率领于弓弩营地之外游走伺机,亲自持一把长矛,率精锐宿卫军数十人来杀。
赵楚故技重施,眼见辽人追来身前,扭头便走。
辽人并不惊讶,那将领心内冷笑道:汉人说的,一而再,不可再而三,且看你有甚么招数,一并都使出来罢。
果然赵楚催马走远百丈,陡然回头。
辽将大喜,扬手一箭直奔咽喉而去。
这辽人弓箭之术确是了得,风雪中常人眨眼只怕也难,这小小百人将,竟一箭不偏不倚正中赵楚,一声低呼,那辽马止步,赵楚仰面倒地,一只脚尚不能脱离马镫。
辽将哈哈大笑,纵马飞奔要取他级激励军心。
眼见长矛便在赵楚脖颈外三四尺处吞吐寒芒,陡然一声大喝,他竟双足勾住马镫腰腹用力,重又坐回马鞍之上。
辽将暗叫不好,待要躲开,咽喉剧痛,无边黑暗将他吞噬。
那驯服烈马早已奔腾开来,辽将身后骑兵猝不及防,待得长刀临身刹那方明悟,这汉人乃是诈死要赚自己来。
一击必杀,辽人失却头领大惊失措,以辽国规矩,将领战死,则余者斩,便是掌握之内的斡鲁朵与头下,也尽皆充公,子孙不得参加每岁四次捺钵。
斡鲁朵,原意只是帐篷,辽太祖建国,便合潢河左近部落二十八,分勇士以斡鲁朵,而后有辽太祖从侄耶律不古与耶律凸吕不,效仿汉字创立契丹大字,其后辽太祖弟耶律迭刺又参考回鹘造字法闯契丹小字,斡鲁朵,便成财产意思。
头下,乃辽人贵族有所州城,或寻常辽人拥有地域之内,三番数次掳掠来汉人或渤海奚人奴隶,乃财产之外所有。
捺钵,原意乃辽人建国后皇帝每岁四季的游猎,其后成为皇族组织的大型夸功活动,每一个辽人,都有资格于捺钵大会上耀武扬威夸耀功劳。
若这三者没了,一生所求的帐篷钱财于荣誉,便都没了,辽人纵然如今不比开国当年,人也以勇士自诩,如何能忍受三者都被剥夺耻辱。
怒火攻心,那副将弃弓弩于不顾,返身挥舞长枪直取赵楚,随后数百骑紧紧跟上。
赵楚心道记忆里辽人规矩果然不差,若不将辽人引开带动奔腾起来,如何能冲破围住弓弩营地纵马伺机纵火敌人。
于是转头绕着营地便跑,却不局限小小范围,头一圈只是很圆一圈,第二圈便成椭圆,辽人要围追堵截,左右寻不着空隙。
弓弩营地守卫的士卒越来越多,外间为战马踏碎营帐里,死伤只怕不少,所剩的望见四面大旗,心内有了方向,便不再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乱撞,有军中老卒,呼应人手聚拢成团,一步步往本阵里杀来。
乱战之中,失却本阵,若非有霸王一般本领,不能活命。寻常士卒,望见大旗,便知去向,心内有了希望,性命也便有了希望。
渐渐聚拢,弓箭手眼见身边没刀斧手与长枪手层层护卫,心内难免慌张,头一波乱箭射去,竟不能射杀许多便在眼前晃悠的辽人,反倒上弦时候,为数百个辽人奋勇杀将进来。
辽人一声欢呼,宋军方聚拢起来军心,又乱糟糟成就一团。
只是尚未崩溃,也算未到山穷水尽地步。
辽人见已突破弓箭手防御进入宋军弓弩手阵地,一声欢呼都叫于越,赵楚不知甚么意思,只看辽人面红耳赤如充鸡血般模样,心内猜测只怕便如万岁一般称呼。
他也猜测不错,辽人建国之前,联盟头领便称于越,乃威严与本领结合,也可当作万岁之意来解。
这几声欢呼,辽人营地那厢一声呐喊,寒冷风雪里,只见一团雪浪飞滚而来,似地里一条土龙游荡,眨眼已到宋营门口,循着前锋撕破口子,上万人一起杀将进来。
宋军惊恐,便是赵楚趁隙一箭又射杀一员副将,挡不住有人大呼逃命。
危难之际,与赵楚分开那数十个大汉飞奔而出,自小卒手内接来大旗,跳上高处厉声叫道:敌骑如火,避之不及,索性回头来杀!奉将军号令,有敢乱我军心者,斩!
他数十人,竟团聚来上千个老卒,那老卒都是行伍中极有眼光的,眼见辽人趁夜便是风雪也不顾全数袭营,心内定然有全歼宋军念头,若不能杀退辽人,背靠断桥之河哪里也去不得。
只见这老卒,一大半飞身上了营垒高处呵斥新兵列队放箭,将长枪手与刀斧手调动起来,哪怕站不稳也得死守自己位置。
另有小半老卒,手持钢刀口叼短刃,拔步飞奔往动乱军心的二区,只待看见,便是一刀,决不容开口再说第二声。
连杀上百,乱哄哄这厢数千人竟奇迹般安定下来,老卒有条不紊指挥新兵,将弓箭手放置最后,前方有盾牌手掩护长枪手摆成拒马阵,随后刀斧手半跪于地,虽是准备砍断辽骑马腿。
至于突破进来那数百辽骑,为布置下绊马索胡乱放倒,一顿乱枪戳去,片刻便无声息。
这一番动乱,宋军又为辽人冲杀致死上千人,满地尸体,宋人居多。
眼见这厢安定,赵楚望远处一望,火光绰绰中,飞骑来回奔走,呼喊声乱成一片,比不得这厢安定,只怕那两万人中,为乱军所杀辽骑所杀不是少数。
毕竟都是往后家的依仗,赵楚一咬牙,将钢刀叼在口中,飞马而过时候自地面捡起一面大旗,那大旗好生重量,高大三丈旗杆足有碗口粗细,旗面迎风抖开宛如巨幕,竟然是原雄州军主将大纛。
眼下也管不得那么多,赵楚将这大纛往手中一擎,见这厢矩阵已成,扬声叫道:此间托付诸君,某往那厢里,多杀些辽人!
宋军这厢里将士一惊,都心下惊讶,道是此人莫非敢单骑冲阵么。
眼睁睁只见那大纛飞舞,赵楚又寻惊马数匹,将马缰绳死死捆在一处,寻个长些绳索充作引导,飞身往最中央那骏马上一骑,俯身让开大部风雪,轰然直奔左近一处动乱而去。
那厢里,没个主心骨撑起大旗,辽人数百,便将营地踹翻,宋军人数虽多,怎奈心无斗志,有的眼看着兵刃临身丧命当地,有的眼见同伴惨死,惊呼四散奔逃。
辽人正厮杀间,赵楚数骑赶到,那大纛迎风飞舞,望定迎面而来一骑抖手一卷,活生生一个人,竟为一面大旗卷住身躯,望定天空一抛,落下时正撞在那旗杆之上,脑浆飞迸,即刻丧命。
数匹战马并肩奔腾,宛如连环马一般雄壮,赵楚大纛卷死一人,不及回手,战马便已撞入后方而来辽骑之中,战马确是欺软怕硬,眼见昔日同伴红着眼睛横冲直撞,为背上胆怯骑兵轻拢缰绳,急忙往旁边便让。
赵楚单臂卷住旗杆,一手接住长刀,马背上来回纵跃,所过之处,辽人尽忘。
他这一番悍勇,惊动辽骑自不必提,宋军眼见他纵马如飞无可抵挡,大喊一声也见了主心骨,渐渐往他这厢奔来。
只是赵楚冲阵,凭的便是战马奔腾开来度,哪里能静待宋军聚集身边,眼见数百人渐渐抱成团,血淋淋长刀指定一人喝道:命此人为,率你等坚守此处,杀退辽人,论功行赏,有天雄军将士作了榜样!
那人群里有人问道:如何能信你?
赵楚大笑道:便是我一身本领,若是不信,尽管亡命去罢!
马群纵横,绕这厢营地转将一圈,赵楚一纛一刀,杀敌已逾百人,多为战马撞死。
他纵马奔腾间,不及俯身,忽然灵机一动,长刀挑起地上辽骑级,胡乱往马銮铃上勾住,转眼之间,已有上百怒目不瞑辽人级。
风雪之中,血腥扑面,人尚未到,杀气凛然。
如此声势,极为骇人。
宋军忙乱间,见他杀人如俯身探囊,手下无有一合之将,渐渐也有些胆气,敢与落单辽骑拼命,辽人声势,为之一滞。
此处稍缓危机,赵楚抬眼去往,另有一处营地里,乃是大营最北,如今辽人全营来劫,当其冲自是最乱,只见辽人铁蹄踏破木柴鹿角,宋军奔走也不见几个影子。
当下往第二处宋军聚拢处喝道:此处并无可抵御地形,你等往弓弩营地处集合,不可先乱了分寸!
他一番厮杀下来,数匹战马浴血染身,那一把长刀如燃烧凶焰一般,又以他面目上火光里猩红如怒,强似地下魔人复生,谁人敢不听话。
为他指定几个暂且领头的,大声喝叱临时手下快步往弓弩营地而去,相距不远,也不虞路上有个差池。
赵楚低头瞧瞧战马,浑身热气蒸腾,自己额头也有白雾袅袅腾空,直似方自温泉里洗个身子,七窍里都是舒爽。
断喝一声,催马再奔,望定辽人数万大军迎面而去。
休说宋军,辽骑也惊骇欲绝。
此人独身持一大纛,口中叼一柄长刀,最可怖乃是他战马銮铃上,如草绳乱颤上百颗级,若是有心,安能不怕!
陡然间,身后呼啸将风雪也压将下去,赵楚微微抬头,见比那乌云更黑,黑压压一片宛如百万蝗虫,乃是聚拢一起守住阵地宋军,弓弩手将羽箭往辽人迎头射来。
此番箭雨,乃是抛射,由是让过赵楚,落点正在对面奔来不足三十丈外辽骑头上。
许是赵楚两番厮杀,宋军略略升起厮杀勇气,更有各处老卒聚拢,经验丰富知晓该如何对敌,又有那数十个汉子,将逃跑乱军者斩杀,镇住军心,方能稍稍有些厮杀模样来。
赵楚自知,这厢抵抗愈是强烈,那琼妖纳延便愈相信宋军不曾防备,片刻后万二大军自他身后掩杀而出,不定便能一解雄州之难。
一念至此,赵楚催马狂奔,方堪堪要与数万辽人碰撞,手腕抖动,马群擦着雪地滑出一道至极弧线,自辽人先头骑兵面前擦肩而过。
便在错身刹那,大纛又卷两人,赵楚一心震慑两军,回手一送,长刀略过两人脖颈,又是两粒级落地。
此后不再杀人,赵楚催马要奔,俯身单刀一挑,那两粒级落在手中,探手往战马銮铃处胡乱挽个死结,回身大喝,一刀直劈,又杀追近身来一员辽将!
眨眼之间,万军之前连杀三人,宋军看得心驰神往,震天价喝彩,雷声一般震荡!
辽人势头,又为之一顿,勇敢的辽人勇士,便是怎样,也料不到生命中竟能有这一日,眼睁睁瞧见一人,便在己方数万骑兵面前,杀人如探囊取物,明知是敌,心内却免不了佩服。
蓦然间,赵楚望见辽骑阵中,一面黑旗破众而出,心下一动,回身又走,猛然勒马转弯,将箭壶里最后一支羽箭,望定追击最近一人射出,将那略微有些偏软长弓丢在地上,扬手将大纛狠狠掷出,正落在辽骑面前三四丈远处。
辽人大惑不解,不知其意如何。
长刀如饮长虹,自赵楚手内探出,轻轻往地面一点,捞起一把硬弓,足足有五石重量,方弹在空中,那长刀又挑起三支狼牙箭,乃是辽人遗留。
长刀叼在口内,左手正接住落下硬弓,三支狼牙箭堪堪升在眼前。
探手一抓,怀抱满月,赵楚如立足悬崖,高高站立马鞍之上,望定那一面黑旗,三箭并!
沉闷一声断裂,又一人痛呼,赵楚弃弓挽刀,那战马群方奔在大纛面前,探手一捞,又是一人一刀一纛,再一次正面碰撞辽人而来。
与此同时,赵楚扬声大呼:辽人主将,琼妖纳延,已为我所杀!
他这一声喊,声震四野,三声之后,宋军阵地里呼应四起,都叫辽人主将已是死了。
口内高呼,手下却不停顿,一刀之前,大纛先卷,辽人胆战心惊,只见这马群之上,那绝代凶人手挽长刀,杀人之后,探身先取级,胡乱往马銮铃上栓定,抬头又来寻功劳。
一面乃自己主将生死不知,另一面乃凶神恶煞舍生忘死只要人头的杀神,辽骑刹那慌乱,继而蔓延,便是战马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赵楚眼见黑压压辽骑泄洪之水一般往自己身边涌来,心下一横,将长刀死死叼在口内,双手挥舞大纛,就近一处火堆上点燃,断喝道:要命的,便闪开!
战马也惧火光,尤是闪烁眼前,他这一面大纛,不知什么物事做成,落在地上为人践踏,又落了许多辎重营桐油,一旦燃烧,寒风更添火势,好似一团烈火滚滚而来,虽是辽人数万,不敢阻挡他一人。
转眼间,杀透重围,辽人收束不住直奔弓弩营地而去,赵楚方要返身杀回,忽闻微弱呼声四起,为辽人踏为泥浆北营里,残肢士卒数百人,零星往他这厢聚拢而来,却不肯扔掉手中兵器,眼见便是宋军里老卒。
赵楚心下疼痛,这一万大军,只怕剩下的便只有这数百人。
忽然间,大营外雪层漫天飞起,一支骑兵利箭一般直奔辽人大营而去,更多步卒,厉声大喝:此乃辽人丧命之处!
辽人正心下惊讶,面前不远处宋军,分明狼狈不似渡河时候那千多人,莫非冥冥之中竟先给自己杀了?
此念未毕,身后大喝便起,将领回头一望,只见一支骑兵席卷往大营而去,一手扶额心内都道: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