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所为沉吟,只要知这邹氏叔侄究竟心思。
若依原著中来瞧,梁山泊里好汉,一半也是被迫,一半却是自愿。想那亡命江湖本就是个浪荡子的,譬如没遮拦穆弘弟兄,又如这邹氏叔侄,只怕心里宁愿投靠朝廷,上山只是无奈之举。
如今,他二人以大礼来见,分明便是瞧上官军身份。那文官,要塞北骏马何用?只怕见一眼便先斥责蛮人心性,畜生凶性,如何能给他二人好生处置,倒不如就此投了军,也好咯个清白出身,总归好过山贼名分。
当下道:我军里,人数乃有规矩限制,若收留一二人,边关处也有死对头,定然不能轻饶。若你二人肯依,我这里须有一番计较。
邹渊二人急忙道:只是看将军吩咐便成。
赵楚笑道:你等不曾投军,定然不能知晓,此去不远,便是夏津,前些日子雨水将河堤冲垮,近日来需人手,城内守将,与我有些渊源,你若肯依,可持我书信,落个都头甚是容易。日后下心做事,我再与你等作个照应,好过江湖里争斗千倍。
邹渊叔侄略略商议片刻,也念就此往边关只怕他二人武艺有生无死,安稳在那夏津城里作个都头,也是好的。
当下邹渊急忙道:自是依得,小人们早晚一把火烧了登云山,便往夏津处而去。
赵楚命人取了纸墨,便在马鞍上草就书信,邹渊小心贴肉收藏,再三拜谢罢了,方问道:那马匹,便是带了往夏津,不过多添些他人功劳。将军与辽人厮杀,却是多三两个探子也是有用,提携之恩,略略报答一番。
李逵偷笑,秘谓身旁阮小七道:俺今日才知,原来哥哥也是有不厚道时候的。虞庄主手段,便是铁人也须三两日磨个木头,这甚么鸟汉几个,白白送咱们些战马来。
阮小七急忙道:铁牛谨言,坏了哥哥大事,须那你作个榜样来瞧。万人面前,看你怎生有面皮生受一顿棒棍,俺须帮你不得。
李逵只是偷笑,转身寻他人说闲话去了。
赵楚沉吟片刻,向阮小七使个眼色,阮小七会意,往扈三娘两个处低谓半晌,方纵马而归,下令三军停步,要在此处等待赵楚归来。
赵楚命花荣取三百骑跟随,两人率军便要往登云山取马,阮小七不忘冲花荣笑嘻嘻作揖道:哥哥此次财,不可忘却兄弟一碗美酒,若是不依,俺也要分你些许人马来统。
花荣也不将几个山贼放在心上,见赵楚一身披挂并不出众,秘谓闻声返回石宝道:若是有人来调兵马,须不可轻易走动。
石宝笑道:只管看好哥哥周全,此处的,来一个,俺须杀一个。
三百骑飞奔如虎,眨眼间踏出官道直奔登云山而去,三军就地歇息,有火头军生活取些干粮,权作暂且歇息。
本是不必如此麻烦,赵楚虽知这邹渊邹润命数里也是梁山泊好汉,他人如何能知,琼英下令三军止步等候,便是以防万一,毕竟此处乃登州左近,一旦有些变故,万二大军可将此地闹个天翻地覆,不怕人搞幺蛾子出来。
只是李逵好生埋怨,道是赵楚偏生看不上不会骑马的,嘟嘟囔囔斜靠树上,旁人见他一对板斧黑幽幽只是斩土,不敢靠近触他霉头。
此地暂且不说,赵楚率军直奔登云山,盏茶功夫便到山脚下,那邹渊扬鞭道:将军且看,便是登云山去处,小人叔侄,在此逗留数年矣。若非相逢将军,此生终老,也是山林之中。
赵楚扫眼一瞧,这登云山,并非易守难攻,不过群山低矮,小道平缓,若有百精壮军士,顿饭工夫足够攻将上去,只这登州兵马提辖乃是孙立,方容他二人逍遥山林之中,倘若有个精明的官儿,哪里有他两个容身之所。
当下笑道:山势平缓,却也广阔,一目了然,登州官儿,不及一个邹氏英雄。
好话谁能不爱,邹渊闻言,面色稍稍尴尬,心内却也欢喜,那邹润便比不得乃叔性子,大声笑道:是极是极,小人瞧来,登州官儿除却若是将军为官登州,小人叔侄早午容身之所。
原来邹渊悄然踢他一下,方将口风改将过来,急忙也奉承几句。
赵楚哈哈一笑,花荣乃是行军布阵行家,将这山势瞧将几遍,见邹氏叔侄隐隐为亲兵包夹而不自知,心内虽是暗笑,也略略放下心来,冲赵楚点了点头。
赵楚笑道:既已到此,须快些上山,取了战马,早早北上是正理。夏津处,你等也须快些抵达,若有人早投将时机占了,我面皮上也不好看。
邹渊喜道:如此,小人们星夜赶往便可。
赵楚策马往山内而走,眼见山道两旁丛木森森,静谧夜色里夜风如香囊,但听林涛阵阵,好生一片地方,乃向邹渊道:山寨拆除便可,也不必用火。这登云山,林木都是千百年天地所赐,留予后人趁夜风月色而来,品茗畅饮,何其快哉。
邹渊急忙道:都依将军,不烧便是。偷偷再看一眼赵楚,总对花荣似笑非笑目光心惊胆颤,嗫嚅半晌想起一句奉承话来,道,小人半声,所见领兵的,只将军真真是个雅人,不似别人那般粗俗。
赵楚哑然失笑,他只念及千百年后举目无绿心有所感,如何能与雅人二字沾边,这邹渊,也是个有趣之人。
邹渊面色通红,只当赵楚心内欢喜,正要苦死再生几句奉承话,忽闻赵楚粗声道:雅个鸟人,我也不曾中个状元,更不曾作个翰林,如何能是个雅人?要依我来看,千古雅人,不过二三,飘逸似仙李太白,方可赞一声高雅至极我这位兄弟,也是一等一的雅人,我却算不上的。
花荣急忙谦逊,邹渊看这星眸剑眉将军便心内忐忑,闻言惴惴不安,嗫嚅道:将军自然高雅,将军的将军,定然也是高雅。
赵楚放声大笑,这铁塔也似汉子,只怕何谓高雅也是不知,倒也憨愚可爱。
此处山寨,稍稍比桃花寨好半点,山内最高一座山峰,寨子便在其上,蜿蜒一条小径绵延而上,三面都是悬崖般峭壁,赵楚心道:也多亏有个孙立照顾,若有官兵围剿,只需将山路封死,数百条汉子在这山峰之上,便是饥渴,按捺不过几日。
有邹润前头早早去收拾,待得赵楚上山入寨,寨门之内两旁,吹吹打打数百个邋遢汉子,也有干净利落的,一拥而上都来拜见,奉承话不绝于耳。
赵楚皱皱眉,邹渊骤然心跳加快,不知何处冒犯,花荣低声喝道:此等阿谀奉承之徒,如何能作个军内将领,徒然损俺家哥哥面目。
邹渊急忙跳上大石,大声叫道:弟兄们休得坏了将军威严,今日而后,便是正规当军的,不必你我兄弟往日,不可冒犯。
赵楚非是瞧不上山贼,只是这登云山的好汉,着实大多是没骨气的,若长此以往,只怕没有多少用处,须先遏制了他等心思方好。
于是喝道:夏津城内,乃我友人,乃是只看你本领的将领,与朝廷里那些不同。今日你等奉承之话,我已不喜,若后日见了他,麾下数万人马耻笑下来,便是落我面目,定不可如此!
也合该赵楚将这数百条汉子慑服,登云山,本便是孙立友来往的,往日里,兵马提辖孙立,便是这数百汉子心内好生敬服的,如今只听邹润归来,道是此人手下足有上万人马,早忐忑不安,吃他一声呵斥,无人再敢聒噪。
赵楚自然料不得,原来邹氏叔侄,乃是铁了心要投军作清白的,这山里的好汉,却是参差不齐心思各异,邹润归来,将万二大军两个团练使略过不提,只说赵楚乃是主将,自然别人心内,便有个威势阴影。
邹润与邹渊打个眼色,各自欣喜,抬眼都向赵楚望来,暗暗使亲信将平日里颇有异心的几个汉子隐隐胁迫了,只待他几个出言反抗,一刀便要砍翻。
赵楚环眼将众人打量一个来回,问邹渊道:前头带路,且先将战马瞧了。
花荣会意,往那高处站立,按剑喝道:登云山两位头领,将取自辽人手里战马取来赠予我北伐大军,乃是义举,今有我家将军做主,作个保人将他二人送往夏津,权且先作个都头。往后若略略有些功劳,提辖团练不在话下。如今,也有两厢,一面乃是升官财,一面便是不尊无号令径自斩杀,各位好自为之。
邹润急忙以身作则,谆谆善诱道:兄弟们万千不可自误,好生作个清白子弟,虽不比当官的显赫,比你我东躲西藏少去哦几多龌龊?登州孙提辖,管你我一日,须管不了一年。前日里登州老官儿升迁,近日要来的是甚么性子,你我一概不知,若留恋登云山,便是将军太尉们仁慈,你我安能再有安稳日子?俺今后,便是朝廷当军的,身家清白,出门也不必地方捕差,何等快活,如何能冷了将军引荐的心?
一番话说来,花荣暗暗称奇,这邹氏叔侄,虽没多少担待,这说话却是有些能耐,如今利诱完毕,只怕威胁便在眼前。
果然邹润说完这一席话,突然将腰刀拔出,锵啷一声砍在桌案上,灰尘起处,厉声喝道:只是兄弟既然有心做个正经人,有人若要在将军面前坏了兄弟早先的保证,俺认兄弟,这把刀,决计不认!
宛如一个讯号,他一刀斩断桌案,心腹一起把刀围来,那邹润偷眼打量花荣手下,见人家面不改色眼皮也不跳一下,好生佩服,投军心情更是急迫,一咬牙便要动手见红。
当山贼的,数年来能活下的,自然没有太过愚笨之人,眼见花荣与骑兵冷眼旁观,却将退路尽皆封死,那邹润眼珠子也都通红一片,急忙一起都叫愿降,免却一番血光之灾。
邹润方将那刀子还鞘,笑容满面来见花荣,花荣点点头夸赞几句,道:甚好,邹润兄弟决断果敢,日后作个五六品的将军也不在话下,暂且先行恭喜,日后定有贺仪送上。
邹润挠挠头,憨笑道:承蒙将军吉言,小人只想过个安稳日子。
遂往后山里来寻赵楚。
赵楚为那邹渊引路,直奔后山处,掀开鹿角木柴,便见皮毛滑亮数百匹草原骏马,高大雄骏,年纪尚幼,欢腾一片不肯有一刻安闲。
赵楚细细瞧将一遍,喜道:辽人战马,乃骑兵亲手调-教,如此骏马,乃未曾教熟之物,免去许多波折。
邹渊道:将军好生眼力,小人猜测,那辽人虎狼心性对我中原虎视眈眈,定然早安插了探子,要将这未及教熟战马送来作起乱子用,未及见主人,战马自然不消调-教,倒便宜小人,送来给将军麾下充个坐骑。
赵楚甚是欢喜,如此一来,花荣羽林卫也有千匹战马,与石宝一明一暗,可做好大事情。
将这三两岁战马尽皆看遍,花荣一行早来外间,赵楚命骑兵牵了战马下山,令邹渊一行早些赶程,也快马飞奔去了。
方出了山口,那高峰上一团红火漫天,花荣笑道:哥哥,这邹渊叔侄倒也心急,以小弟看,定然他等要星夜赶往夏津。
赵楚回头将山内火光瞧两眼,笑道:非是我瞧不上这些人,以他等如今本领,便是有个用处安放也不能安心。有月离在,最是有手段练兵,且看北伐归来,邹氏叔侄人马能留几个。
花荣一乐,笑道:月离先生手段,比之常人不知高明几多。有他坐镇,更有杨提辖与王英,待得哥哥归来,麾下又添一支劲旅。
赵楚一叹,忽而道:月离坐镇夏津,虽能见他的不过人,也算出山相助。有他在,山上又有林教头,更有眼睛里素来不揉沙子的鲁智深哥哥,女眷们安慰,我便放心了。
花荣闻言,神色郁郁,良久低声道:哥哥,非是小弟心思变故,原本今日也听人说他好,明日也听人说他好,近来尚未见面,却应了一句话来,见面,不似闻名。
赵楚一笑,道:且休说这许多,大丈夫取功名富贵,凭本事便可,安能是姐妹作了物事来交易,我素来不喜如此。你我心内这般念想,他人未必便也要一样,不过道不同罢了,倒不是谁对谁错。
花荣不再言语,自知有虞李等人在,便是吴用心思难测,家眷也安然无恙,略略放心。
及至汇合,石宝极是艳羡,将那数百匹战马恨不能一手夺走,三番五次挑拨花荣要比武定夺,赵楚只笑不语,花荣哪里肯中他激将,便是他如何说,淡笑不与他计较。
石宝无奈,又寻赵楚来,道是好生不公,怎地取了马匹也不与他麾下,一样儿骑兵,两样儿对待,便是个名字,也不肯起来。
高蛮与燕十八相视而笑,这石宝性子开阔,却又争强好胜难得一个英雄好汉,只有赵楚面前,方有些笑头使人捧怀。
赵楚为石宝纠缠无奈,只得答允,道是一旦到达边关,便绣来战旗大纛,将个恶虎卫作了他编制,又答允再有战马要拨一半在他麾下,石宝方心满意足,趾高气扬瞪一眼燕十八等人。
正当争胜之心,赵楚喜闻乐见,阮小七再拿言语撩拨,将羽林卫、恶虎卫、陷阵营与老罴营性子都拨弄起来,只恨不能就此放手较量一场以定高下,那李逵持板斧四下里又怂恿不断,便是花荣稳重,眼力也起了火星。
更遑论四卫军士,平日里各自自诩赵楚麾下第一等精锐,如何肯放别人爬上头来,摩拳擦掌各自寻人计较,要在战场上一争高下。
阮小七欢喜不止,再与李逵嘀咕不休,策马只是将将士撩拨,火气渐渐升温,直至最后,扈三娘与琼英也来纠缠赵楚,要调她二人亲卫营来,原来沉闷士气,半晌便已震荡,高昂如风。
赵楚只是微笑,心怀大畅。
再三日行军,绕过了路途上州县,眼见天色寒冷,愈是往北,便是寒冷,落叶遍地,寒风乍起,将士们又多裹一件衣衫。
这一日,大军正自前行,忽有军士来报,道是有一人,持神机军师朱武书信在此等候,有机密大事报告。
赵楚急令取那人来,正是朱武临行时带走虞家庄内好汉一条,见了赵楚,将约定暗号对上,取出贴肉携带一封书信,赵楚瞧罢,呵呵大笑。
原来神机军师朱武,不过早几日出行,眼下早到辽东,将密探们撒播四处,自己却往辽东大军主帅处作了个幕僚,前几日出谋划策使宋军抵挡住辽人攻势,隐隐有为辽东处宋军主将引为心腹架势。
此乃一喜,这朱武果然了得,以暂时身份撒出许多银两,将酒店开设许多下去,密探极快安插四处收集讯息,已将辽东地形图子绘制大半,此乃二喜之处。
第三喜,便是他送来一桩好事,不知怎样使些言语,将那主将处取来军令,北伐大军只消往主将住处一去,便全数调往雄州,为琼英两人取雄州守将副将职位,便宜处行事,更多一条便利。
正是:龙游须大海,凤翔当长空。
毕竟燕云一十六州如何探手取来,北地豪杰怎生聚义,要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