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立皇后在元宁皇朝是仅次于皇帝登基的大礼这一点与圣清皇朝截然不同与至略重父权的传统更是相悖后世女权主义者常借此说明女性地位的上升历史学者则更为理性地分析大正皇朝在民族融合方面的贡献——这个由游牧民族建立的庞大帝国用强权残酷地统治着所有臣民但是与所有的马背民族一样他们的家族灵魂是家族的主母至略的世家名门学习了这一传统给予正妻更多的权力但是相对地对于正妻也有了更多约束。
阳氏与夏氏都是大正皇朝统治至略期间崛起的世家在阳渊昊立国后至略延续了这个规矩在《元宁大律》的户婚卷中明文规定贱籍之外无论世庶正妻均须是贞素良家子不得以妾、贱之流为妻一旦过犯男子流徙女子杖笞一百、流徙同时也第一次将休妻的条例列入大律七出、三不弃、八议而正妻的权力也第一次明确后世一个女权主义者感慨:“元宁皇朝时期家门之内正妻就是天。”
正是这个原因元宁皇朝通过郑重的册封礼明确皇后的地位这出于夏汐澜的建议。
夏汐澜当时的话记在《元宁实录-太祖卷》中:“礼本于婚名分定然后有正侧、嫡庶明尊卑之分。后为天下母当郑而重之告天地、祖宗。”说得大义凛然只是实录中没有记录太祖当时的反应。
如此重要的位置当然不会轻率决定臣下也因此有充分的理由对立后一事进言不像其它后宫事务多少内外有别需要避嫌。
紫苏的谕令在一夜之间满城皆知择后成为朝臣最关心的事情。
皇后母仪天下是元宁最高贵的女子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不仅要求言行高雅端庄更要求有能力管理宫廷与宗室的所有事务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从这一点来说阳氏皇族从世族家门选择皇后是有道理的——世族女子都是从懂事起就被教导着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主母。
谢纹却没有这样的经历。
尽管出身于高贵的门第但是谢纹的家境甚至不如一般的寒族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世族旁系比之还破落的家门有得是只是再如何破落了那些人仍然被家人用世族的的规范教导着名门大系也并不认为迎娶破落之家的女儿会有份。
谢纹被置疑之处就是她从未被当作世族女子来教养这让很多世族家门对支持她为皇后表示迟疑齐朗也对永宁王说明了这样的意思。
“谢家执掌人臣权柄的时间很长了自然有人不满因此宜婕妤出身上的不完美会被有心人夸大即使有随阳的权势为恃世族的沉默仍会让后位的争夺充满变数。”齐朗为夏承正解释“想要一锤定音只有紫苏明确地表示态度若是我没有想错过几天紫苏会更明确地表示自己的倾向。”
夏承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齐朗的分析之前齐朗担任钦差大臣在北疆巡视时也经常有这样的场景战场之外夏承正总是很善于倾听别人的话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虚心请教看不到一丝帅帐之内的决断凛然。
“景瀚认为本王是否应该有所表示呢?”夏承正因为齐朗最后的那几句而问。
若是紫苏有了表示他是否应该表示永宁王府的意见呢?无论家族的权力在谁手中宗人府的谱牒上夏氏现任宗主都是他夏承正。
齐朗扬眉笑着摇头:“没有必要。”
“殿下永宁王府的高贵足以让您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表现得然。”齐朗提醒他“而在太后摄政的情况下夏氏的沉默是避嫌也是谨慎。”
说到这里齐朗又微笑:“其实皇后是谁与殿下与我实在是没有多少关系!这种事情还是让正主出面比较好。”
夏承正同意这个说法立后与谢家的关系最大没有道理谢清不出面力争而让旁人拼命。再说在立后、立储这种事情上永宁王府的确很少表意见即使是夏祈年也不曾在世祖立储的时候说过一个字夏祈年之后永宁王有着世族中与阳氏最亲近的血统王府的门第更加高贵也更加傲然唯一一次言及帝位传承是在康仁太妃废安闵王之后而对欲以自己所出景王一系继承帝位的太妃当时尚未承袭王爵的永宁王世子在庆恩宫中凛然而言:“先皇从未废后赵后薨治葬皆从中宫之礼后育三子安王失德嫡次子犹存焉能以旁系主祭宗庙?”这一句话断了景王前程宗室、朝臣共推睿宗继位。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夏承正这才想到是齐朗请自己来的于是问他:“景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朗皱眉一脸的为难想了想才开口:“是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夏承正掩不住惊讶之色满口应承:“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帮一定帮。”总算他还说了一句有回旋余地的话。
齐朗却还是犹豫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般地毅然开口:“殿下能借一些王府侍卫给我吗?”
“什么?”夏承正瞪大了眼睛那眼神仿佛齐朗头上生了角。
不能怪夏承正如此元宁皇朝对于私臣护卫是有严格规定的寒族之家纵然大富大贵也只能在官府监管下招募护卫世族按照等级拥有不同的权力齐家同样是世族大家纵然已经衰落齐朗仍然继承了一个侯爵的爵位怎么可能连护卫都没有要开口向别家借用?而且就夏承正所知道的情况齐家的护卫仍然维持在一个合适的人数上不至于不敷使用。
齐朗苦笑从书桌上抽了一张书笺递给他。
夏承正接过书笺刚看一眼就猛地起身张口要叫人却又没出声按捺心神地将书笺看完才低声唤了一个人:“江城!”
江城应声入房一身侍卫装束本是暗卫的江城自从跟齐朗走了一趟北疆就不能再在暗卫之列了因此成为夏承正的心腹侍卫。
“立刻给王妃传书加强王府与齐府的守卫再通知随阳一声。”夏承正对他低声下令江城有些惊讶却只是领命离开。
下了命令夏承正才正色问道:“齐相这个情报怎么会先到你手上?”
手中的书笺寥寥数语却是说周扬有人意欲对元宁要人行刺其中包括永宁王、齐朗更有元宁太后与皇帝的名字。
周扬从来都不乏慷慨悲歌的死士正是这种风尚让周扬与大正铁骑对抗了百余年作为曾经的盟友元宁对此十分了解让永宁王神色大变的是因为周扬死士在行刺时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无辜。
“这并非周扬朝堂上传出的消息而是民间草莽之中传出的风声是由兵部职方司报上来的。”齐朗也十分认真地解释事关情报绝非儿戏。
夏承正认可了他的解释与六方馆不同兵部的职方司关注的是地理民风只为行军布阵做打算消息有所不同是正常的像这种情报自然是先报兵部再转给议政厅与六方馆。
“又是那些自诩侠义之徒!”夏承正不屑地冷言“不受教!”
不是他狂妄实在是周扬对元宁的行刺从来都没成功过而且多数都是栽在永宁王府手里再说此时此刻周扬的困境哪是行刺敌方要人就能解决的?这种行动只会让元宁多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
元宁从来不是好战之国却也从不会任人欺辱。
齐朗淡淡一笑并不置一言。
“我会调人手给你的。”牢骚似的冷语说过夏承正就简洁地答应了齐朗的要求。
这个情报当然也报给了紫苏家宴之后紫苏就了一道手诏调易州驻军戒严地方命随驾禁军对行宫周围实行清户第二天一早夏承正再次入宫出宫之后永宁王的军令就驰边境此后御驾驻跸承清行宫期间北疆边境进入戒严状态交通被彻底切断。
对于元宁上下而言再好的理由也不值得拿一国之君的安危来冒险。
阳玄颢对此并不清楚不少朝臣都有所察觉暗暗加强了对自己的保护。
当然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事情谢清的奏章从送达行宫起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像兆闽与周扬的让步大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紫苏当时就对一脸兴奋的皇帝告诫:“这种和约没有二十年的效力皇帝不要真的以为和约能代表什么。”
阳玄颢唯唯受教却让紫苏暗暗皱眉。
当天晚上阳玄颢对尹韫欢说起和约的事情时尹韫欢也很委婉地说:“陛下臣妾听说周扬民风悍烈这份和约只会让周扬上下更加仇恨我元宁吧!”
尹韫欢的话其实是尹朔的意思阳玄颢年少气盛这时又只看到战争带来的赫赫重威却不知背后的艰难尹朔担心这个年少的皇帝亲政后对战事存轻率之心。
这句话让阳玄颢的心稍稍冷静了些但是跟着他便很傲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尹韫欢后来对祖父说:“陛下只有受过苦才能记得教训。”
也是这个消息冲淡了齐朗请求丁忧守制所带来的震撼这两个消息只差了一天巧合得令人怀疑其中是否有问题。
毕竟谢清的这个功劳让本来将起波澜的后位争夺明朗起来借着谢家的声势谢纹入主中宫已经毫无疑问。
尹韫欢对祖父说:“看来天命就是如此。”
说是如此说话中的真意却有限得很尹韫欢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慰年迈的祖父内心的不忿并未少一分。
对谢纹尹韫欢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感两人的交往也很少谢纹的出身与沉静的性子使她在宫中缺少朋友而尹韫欢也并不会特意与一个注定要为敌的人交好——撇去皇后的争夺不谈在所有后宫中阳玄颢的确只对她与谢纹有特别的感觉。
既然如此尹韫欢当然也不会因为谢纹的优势增加而感到高兴作为一个从小就被赞誉包围着长大的女孩尹韫欢其实是恃才傲物的性子她并不奢望自己可以成为皇后却也不认为自己会被其他人占到上风正是由于这种想法她无法坦然地接受谢纹凭借本身的才华而获得凌驾于她之上的权力。
更让所有后宫不安的是阳玄颢的态度他并没有改变对谢纹的态度相反他更加亲近谢纹常会找她陪伴这意味着阳玄颢并不反对谢纹居于所有人之上。
对于朝臣这则意味着年少的皇帝仍然遵从母后的意愿或者说他并不想在立后这件事与母后作对。
考虑到睿宗朝开始皇后的权威就变得并非丝毫不可侵犯这一点也并不让人意外与不少世族子弟的想法一样——正妻总是要得到家族的同意才能迎娶的那么就按家族的意思娶一个选定的女子就是不喜欢就放到一边供起来纳侧收妾总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吧!再说一般世族女子也不会计较丈夫有多少侧妾侍婢只要她生下嫡子就没有人可以动摇她地位也不会有人再管她私下的行为双方心照不宣维持好夫妻的体面就可以谁也不会给谁找麻烦。
阳玄颢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想的从小就被严格教导约束他其实有着很严谨的生活态度他的思维也早被那些伦理道义框住了他无法做出冷落嫡后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是元宁皇朝一贯的教育对圣清皇朝屡见不鲜的后宫、皇子间的争夺残害以至于最后亡国至略的学者在元宁立国前的观点都是皇帝对私情的放纵因此他们认为情必须被礼所约束绝对不可以逾越应有的分寸否则就会酝酿不合宜的野心导致悲剧的生。这不可能不对元宁的开国皇帝及功勋们产生影响他们用那些学者编撰的典籍教育子弟这让后世觉得元宁皇朝的思想有些混乱后世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们一边放纵自己的感情一边还维护着礼制以至于到后期对礼制批判最多、最深的人仍然丝毫不放松礼制对自己、对家人的要求与约束。
阳玄颢就是这样的代表元宁的皇帝几乎也都是这样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有宠妃同时也都有嫡皇子他们不会干涉皇后对宠妃的处罚也不会在嫡皇子活着的时候立庶出皇子为太子或许用后世一个学者的形容就是:“他们认为自己有尊重皇后、善待嫡皇子的义务。”翻翻元宁的史书就可以清楚地知道元宁皇帝会在嫡皇子刚出生时就立其为太子但是除非确定不会再有嫡出的皇子他们不会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即使是仁宗立为太子时端宗皇帝仍用元后已逝、继后之子为妃出为借口否认自己是舍嫡立庶。
阳玄颢正在学习将谢纹当作皇后来对待也希望谢纹可以让他信赖家宴之后他忽然现谢纹的身上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东西那些东西也值得他学习。
谢纹很惶恐在面对那些不驯的后宫时她可以用冷淡无言的态度让所有的女子意识到她的此时的权威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的关切亲密心中的无措让她选择了退避与生俱来的性格与不长的人生经历让谢纹在顺从命运的同时更没有直面冲击的勇气这种性格让谢清与倩仪担忧却也成为后世眼中谢纹最大的福缘。
阳玄颢无法不叹息他很困惑地对方允韶倾诉:“宜婕妤近来面对朕时总显得不安朕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在此前谢纹也总是沉默回避阳玄颢的一些话语但是那种安然的态度总可以让阳玄颢的心绪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同样是沉默以对谢纹的身上却总是萦绕着不安的气息那种不安让阳玄颢无法平静。
方允韶在听完皇帝的诉说后笑着行礼:“恭喜陛下!立高位而知惶恐宜婕妤必是在自知、反省。齐家、治国然后平天下有后宫如此实乃陛下之大喜。”
对方允韶的话阳玄颢并不满意却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方允韶并不是遇事只说些毫无意义的客套之辞的人果然方允韶行过礼站直身子之后微笑着说:“陛下宜婕妤的不安并非因你而起臣以为宜婕妤应该正在适宜新身份吧!”
“新身份?”
“陛下生来即立于人上的毕竟是少数人面对突如奇来的权势不安是很自然的!否则此人不是有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便是对权势有着乎想像的渴望后者是不可能驾御得了过于庞大的权力的。”方允韶的人情练达犹在齐朗之上对普通人的天性看得远比那些天之骄子要透彻。
ps:回到单位就陷入文件的汪洋大海实在没有时间更新再加上是本卷的结尾我不得不再三斟酌各位见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