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封正三品昭仪之后尹韫欢曾经很高兴但是她很快现阳玄颢开始冷落起位居后宫之的自己了这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任何名位也无法弥补。
阳玄颢似乎不再愿与尹韫欢在一起很多时候他都将谢纹召来陪伴。在亲近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世事炼达那个沉静的女孩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洞察力与她交谈是一件再令人愉悦不过的事情因此他喜欢上了她的陪伴。
与尹韫欢显示出的灵秀才气不同谢纹的沉静称得上拘谨恪守礼仪的她有种令人心安的气质只要接近她就能感觉到现在这种气质被后宫的人看作一种高贵的表现是世族家门才能培养出的高贵优雅矛头直指尹韫欢。
尹韫欢并非平庸之辈她很清楚闭门自省得来的昭仪之位就是太后对她的束缚恭谨娴雅换句话说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有违这四个字太后便可以重责她因此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维持原本的天真与亲切。
其实对紫苏而言现在的后宫并不值得她花费太多的时间与心思而且以她的看法她的儿子目前处理得相当不错她无需投注什么精力。
目前紫苏最优先考虑的是三司引的这道暗潮。
在端午佳节的前夕并非言官的议政厅侍中曹芾上书紫苏请尽早决断以免朝臣不安彼此相疑。
紫苏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看到母后的批阅阳玄颢久久不能回神紧锁的双眉表达了他的不安与不解。这份奏章是由中和殿转来让皇帝过目的奏章之一并不需要阳玄颢表达意见只是让他熟悉政务处理的方式可是阳玄颢对这份奏章却是实实在在地另有想法。
阳玄颢已经知道朝中生的事情在他看来三司的谏表根本是无中生有尽管是依制之言却也是扰乱朝政之举应该一开始就弹压此举同时安抚三位议政大臣。
实际上阳玄颢并不清楚议政厅与内阁之间的区别他只是很清楚现在的三位议政大臣是不可能轮换职权尹朔虽然是席可是一向缺少威信世族也不会允许一个寒族掌握重权即使他是议政臣六部中权位最重的吏、户、兵三部也是派系最多的地方没有足够的权威根本无法控控制因此鲜少有寒族官员能掌管这三部之前吏部与户部就是谢遥管理的兵部则是隆徽皇帝亲管后来紫苏将兵部交予齐朗户部交予谢清而亲管吏部等齐朗出使古曼归朝之后吏部也被紫苏交予齐朗六部的职权全部下交议政大臣尹朔的权位被紫苏架空其中并非全是因为亲疏也有尹朔自己的原因。
前一段时间阳玄颢在不能出门时也会想像若自己亲政如何处置议政大臣的权力想来想去他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能压制住世族的反弹否则他无法给予尹朔重权要么自己亲掌要么让齐朗与谢清掌管其它别无选择当然他要是有世祖皇帝或者圣清皇朝的圣祖皇帝那般的皇权他就是任命三岁孩童来掌权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可是他只是阳玄颢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尹朔一直是作为副手在辅佐谢遥决策能力与魄力都不足以担任议政臣的权位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承认因此他也没有向紫苏要求更多的权力仅仅是以议政臣的身份监督着齐朗与谢清偶尔插手一下。
“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尹朔曾经这样形容驭下之道阳玄颢在思考之后很清醒地认识到尹朔并不是合适相之位的人但是直到现在他仍然必须居于相之位因为在紫苏倚靠世族的时候必须用出身寒族的尹朔来制衡世族的权力这是帝王之道。
出于这些考虑阳玄颢对三司谏官的举动十分不满认为他们在无事生非看了曹芾的奏章后他更觉得三司是在离间三位重臣想了又想阳玄颢还是拿起那份奏章去见紫苏。
紫苏看到儿子拿着奏章走进来便笑了摆手示意儿子不必开口离开书桌走向一边休息的侧厢。
“皇帝是为曹侍中的奏章而来的吧?”紫苏坐下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神色恬淡地微笑让一旁的尚仪奉茶。
阳玄颢接过茶盏放在手边的茶案上对母亲微微点头:“孩儿的确是为此而来的。母后娘娘为什么不申斥三司言官呢?”
紫苏对儿子的疑惑报以不变的笑容:“皇帝永远不要轻易地申斥言官尤其是在言官所言并非虚言的时候要知道三司就是皇帝的耳目即使他们说了成千上万的废话只要有一句话有用就足够了。这是太祖设立三司的目的。”
“孩儿谨记母后的教诲。”阳玄颢低头回答。
“皇帝以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紫苏淡淡地笑着看见阳玄颢在听到问题后皱起了双眉。
“朕认为三位议政大臣的职权不能轻动。”想了想阳玄颢还是如实道出自己的想法。
紫苏有些诧异没有料到阳玄颢居然有此见解不由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坚持与决然之色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浮现出淡然的笑容。
“为什么呢?议政大臣职权轮换是祖制。”紫苏将案上的茶盏推向儿子阳玄颢不能拒绝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
“孩儿以为尹相不能再掌重权。”放下茶盏阳玄颢深吸一口很肯定地回答母亲这也是自去年底起他第一次与紫苏讨论朝政他没有现宽大的袍袖下自己的手早已紧握成拳而手心中满是汗水。
紫苏的目光一下深沉起来静静地看着儿子让阳玄颢再次倍感压迫不由屏住了呼吸。
“皇帝有皇帝的样子了!”在阳玄颢感到窒息的眩晕时他听到紫苏长叹了一声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才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立即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股痛意驱散。
“母后娘娘!”阳玄颢不知道该说些只能唤了这么一声。
阳玄颢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感慨这些日子真正沉下心来反省他才看到自己的幼稚之处母后教了他这么多年他却根本没有皇帝的自觉这才是太傅所说的“太后如此重责您的原因”吧!
“皇帝想明白了吗?”紫苏看着儿子低头咬唇的样子眼神又缓了一分语气也更显温和。
阳玄颢不敢看向温和的母亲只是默默地点头。
伸手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紫苏看见儿子惊讶的眼神其中还有愧疚与感激。
“大爱无私可是并不是要你绝情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是不可能把握住心中的平衡的皇帝要对天下苍生负责但是皇帝也应该明白什么是人道天伦屈君伸天可不是要皇帝断绝人性之常只要皇帝还记得自己也是人就不会轻易失去平衡而扰乱自己的判断!要知道皇帝的一念之差可是会血流千里、伏尸百万的!”紫苏轻抚儿子的后背微微摇头似乎有些感叹。
“我知道这很难为你可是你必须学会这一点否则你永远无法拥有皇帝的器度!才华、眼光哀家与太傅都能教你只有器度只能靠你自己去领悟。”这几句话的份量相当重阳玄颢却感觉到了母亲对自己的期待心中激动不已。
“朕一定不辜负母后的教诲!”阳玄颢认真地回答母亲“不会再做任何有份的事情!”
紫苏欣慰地点头微笑着看着一脸严肃的儿子:“那么皇帝认为该如何处置三司的官员呢?”
对于突然转换的话题阳玄颢稍微皱了一下眉便反应过来:“母后不是说不能轻易申斥言官吗?怎么还要处置三司言官呢?”
“皇帝再想想!”紫苏摇头没有回答儿子却表明了不满的态度。
阳玄颢不安地皱紧眉头不知道哪里想错了。
“不要因为言官的谏言而申斥以言入罪不利于广开言路是皇帝的大忌!但是三司不能不控制言官过于肆无忌惮的话很容易党同伐异这对于治世同样是大忌!所以在三司言官妄进谏言时必须对他们进行警告!三司是用来监察百官是否有违法之举的他们同样有约束皇帝就是约束他们的人。这次的事情是一定要处置的!”紫苏见儿子不语便开口解释。
“可是三司不是还有诤谏人君的职责吗?皇帝又如何约束他们呢?”阳玄颢觉得十分矛盾。
“所以处置三司的时候必须就事论事并且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行。”紫苏没有责怪儿子反而很赞赏地点头。
“也就是说必须找到三司的错处对吗?”阳玄颢马上就明白过来。
“正是!”紫苏十分高兴“皇帝知道这次三司的错处在哪里吗?”
阳玄颢垂下目光皱眉深思良久还是摇头:“孩儿觉得三司的谏言不合时宜但是并没有说错。为了避免重蹈圣清覆辙太祖皇帝才订下宰相轮换职权之制三司言官只是按制行事而已。”
紫苏对他的话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扬眉不在意地一笑:“皇帝想知道吗?那么下次的大朝会皇帝去听听就知道了!”
自从紫苏病愈后便以学业为名不再让皇帝参加大朝会甚至连旁听议政都不让皇帝参与了朝臣不是不惊疑但是在三位议政大臣的安抚下倒也平静无事只是毕竟给人隔绝中外的感受私下里已经有流言出现赵全自然也报给紫苏知晓了因此这次朝会也有澄清谣言、安定人心的作用。
尹朔负责礼部在第一时间便得知皇帝将参与下一次的大朝会宣谕的是赵全的心腹刘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礼部到时候准备全副仪仗。
皇帝年幼登基要求他次次都参与大朝会显然不合适因此在皇帝亲政前由摄政的后妃主持大朝会即可为了显示区别后妃摄政时使用半副仪仗只有皇帝亲临时才会使用朝会的全副仪仗参加大朝会的官员可以轻易地分辨出皇帝是否驾临。
看到元仪殿前的全副仪仗不少朝臣都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两宫相得总是好事再加之前三司的舆论不少人不由假想皇帝是否要亲政另外一部分心思迥异的人同样不少在他们看来年少的皇帝还不足以驾驭朝政若再有奸佞小人曲意奉承、蒙蔽圣听必会引大乱。
无论承不承认在紫苏摄政的六年中元宁的国力与疆域都在扩张这一点无人可以否认因此不论如何看待紫苏大臣都会不自觉地愿意向她称臣而年少的皇帝显然不能给人如此的信任度即使是忠于皇帝时刻对紫苏的权力抱以警惕之心的朝臣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三年以内皇帝还没有足够的才能与气度亲临朝堂。
按照礼制紫苏先进元仪殿在珠帘后坐下随后阳玄颢才进殿在御座上坐定接受朝臣的叩拜随着礼部执事的一声“礼毕!”大朝会正式开始。
“三司的正堂何在?”珠玉声动赵全走出珠帘向阳玄颢行礼之后走下一阶手捧朱笺朗声开口显然是要代紫苏质询朝臣了。
这一举动让殿内一片讶异碍于法度没有人出声但是左右相顾、面面相觑的人决不在少数在这种惊讶中吴靖成、于第中、江槿走出位列跪在阶前齐声道:“臣在!”
赵全抬眼看了一下便再次看见手中朱笺平静地复述上面的字句:“三司之臣监察百官、诤谏人君握清议舆论之大权为朝廷咽喉卿等负此重任掌三司之署当引言官进诤言、合法度、清党朋何致诸士屡进妄语、离间天伦而无自省?言者无过哀家只问卿等失管之罪卿等可服?”
这一次即使有御史在侧不少朝臣都顾不得被弹劾的危险窃声议论。
三人初时不语随即都不由苦笑俯认罪:“臣失职当罪不敢不服。”
“臣不服!”
“臣不服!”
“臣等不服!”
不整齐的声音却拥有一致的气势三司言官能上殿的全都出列跪倒立时只见金阶之前黑压压跪了一片阳玄颢的脸色不由一变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放肆!太后质询三司正堂与各位有何关联?违制妄动!还不退下!”这种候能出面的只有尹朔他向御座方向行礼之后便转身喝斥众人。
“尹相此言差矣!三位大人为下官等受失管之罪如何与我等无关?”可惜三司清流什么都没有唯有质疑的傲气是百官之此时虽然言辞有礼语气神情却是不屑之极尹朔被他一番抢白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
“尹相退下吧!他们也是为主官辩白心切心意可嘉勇气更可嘉了违制之罪留后再议先听他们说说为何不服吧!”尹朔正要再作紫苏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他只能依言退下。
“皇帝以为如何?”言毕紫苏顿了一下又开口问皇帝。
阳玄颢没有料到母亲会问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答:“朕以为母后娘娘的决定无误三司言官如此齐心虽有违制失仪之罪但是也应让其畅所欲言。”
太后与皇帝都这么说尹朔只能退下仍跪在阶前的三司官员们显然欣喜万分任职三司的多是年青人取的就是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气因此倒没有什么作伪的人相互间看了看便推了一个共认心思敏捷、能言善辩的人出来是都察御史刘宗亮。
殿内的官员对刘宗亮并不陌生都察御史并不直接弹劾官员多是就事论事直接进言处置之法刘宗亮自从恩科高中之后一直在三司任职从九品主簿做起三年前才转升正四品都察御史朝中几乎人人都为某事被他弹劾过而且次次皆是言之凿凿让人半点不能反驳可见他是如何的心思缜密了。
不过刘宗亮倒有些为难并不是说怕得罪皇帝与太后元宁皇朝开国以来官员从不曾因为进谏而为获罪更何况言官!
明宗皇帝时赵氏一门权倾天下除了少数权门朝中官员无不附从三司言官却没有因此畏缩大司宪甚至指着明宗痛斥“一门权重亡国之兆他日陛下必跪入太庙以请罪!”明宗也不过拂袖而去连失仪之罪都未问。
刘宗亮担心的不是生死荣辱而是他虽然同样心存不服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太后质询问罪并无不妥之处而三位正堂俯认罪显然也并非被迫该从何说他一时有些无从下手面对有备而来的太后若不能先声夺人、一矢中的只怕根本无用不仅三位正堂大人不能脱罪连所有三司官员都会因此而被问罪这不能不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紫苏没有催促他开口元仪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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