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本该是所有人都沉浸有梦乡中的时候可对后宫中的女人而言这个时辰却是最难平静的时刻甘露殿的灯火是所有眺望的目标那意味着皇帝的宠幸想像着皇帝正在温柔地怜宠某个女人有哪一个女人能安然入睡呢?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如长和宫中的皇后。
守在小夹间里容尚宫倚在靠垫上闭目假寐旁边有两个小宫女候着她是刚刚被选进宫的最初的伤心艰难过去后自然就是一种天真的好奇。
“容尚宫皇后娘娘得宠吗?和我一起入宫的姐妹都有说她们的主子被点召侍寝可皇后娘娘怎么一直都没有过啊!而且她们都说娘娘们没被点到时都是坐立不安还会拿奴才出气呢!”一个小宫女轻声问道。
容尚宫笑着摇头却没睁开眼睛同样轻声说道:“小丫头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娘娘是个好主子跟着她是你们的福气呆个五年就回家吧!”
另一个小宫女却撇了撇嘴道:“回家?我爹把我送进来就是想靠我得荣华富贵的!”
容尚宫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慢悠悠地说:“别抱希望了就你这姿色连采女都够不上!”
“回去又能怎么样?我情愿在宫里一辈子!”那个宫女很认真地说。
“那我呢?”第一个宫女跃跃欲试。
容尚宫闭着眼睛想到当初的自己劝道:“后宫的女人不好当。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否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就消失了。”
她说得淡漠却让那两个女孩不禁一阵颤栗噤声不语。
“莹淑媛、和充容的侍寝次数最多上次的贡绡各赐她们四匹。”紫苏合上“瑞霖簿”吩咐赵全。
“是。”赵全记下旨意让旁边的内侍赶紧去办。
“看来这一次的妃嫔皇上还是满意的。”紫苏笑着起身赵全忙跟上容尚宫也紧随其后。
“娘娘奴才实在不明白……”赵全试探地开口毕竟他希望自己能是她在宫中的心腹他有自知之明自然明白她的心腹是齐朗与谢清一帮人。
紫苏走出长和宫如往常一般沿着太平湖散步心情很好地回答了赵全:“选秀吗?这是制度。”
赵全不再言语。
他还是觉得紫苏的这个举动是很有深意的。
在宫中受宠不算什么那是你的本事别人说不出什么最多就是在暗地里咒你而专宠就不同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妖媚!尤其是在宫中还有极具权势的后妃的情况下!
莹淑媛与和充容正是这种情况。自她们入宫以来隆微皇帝就对她们十分宠爱渐有专宠之意连一向备受宠爱的云贵妃都被冷落了何况一般的妃嫔?
紫苏倒不在意还赏赐了些东西但并没有提升她们的品位只是一如对其他妃嫔那样沉静淡漠;而正得宠的那两人却渐有目空一切之势不过不要说紫苏就连一向没什么耐心的云贵妃也没对她们做出有份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一场较量开始了而任何人都没料到这是一场惊天巨变的开始除了一个人。
看着跪在阶前给她请安的两人紫苏只是沉默着向来凝淡却也温和的面容上不见任何情绪纤细的手指轻抚着左腕上的金镯仿佛要将上面精致的雕纹细细感受一遍似的。
“皇后娘娘……”莹淑媛惶恐地出声却被紫苏扬手打断。
“迟了一个时辰你们请的是什么安?”紫苏淡语并未动怒不过所有人都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没生气。
“臣妾昨夜侍奉陛下今早没能起来请娘娘恕罪!”和充容不顾莹淑媛的阻止硬生生回了紫苏。
容尚宫不禁微微皱眉紫苏却依旧不动声色:
“昭康太后亲著的《内则》你们没背吗?”
《内则》只有短短七百余字简明浅显后宫妃嫔记不全其它律例的大有人在但《内则》却绝不会有人背不出来而且它本身就是写给妃嫔看的其中不乏深刻的见解。
“那种装饰门面的东西有什么好背的难不成背给陛下听啊?”和充容不屑地回答。
紫苏点头笑了但眼中没有一丝温度起身返回内殿。赵全挥手让一旁的执事官去处置那两人。
“皇后娘娘禀《宫法》处罚:莹淑媛、和充容各自亲笔默写《内则》、《后训》各二十遍明日请安时交上另外和充容到永巷跪席面壁三个时辰以思其过。”
“皇后娘娘你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而已!——见不得其他人得宠!妒忌可是大罪即使是皇后犯了也是要被废的!”和充容不服地挑衅。
“和充容。”紫苏停下转身对和充容说“本宫欣赏你的勇气!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你就是如此!看看你的姐姐可被你吓着了!你也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应该也读过书难道不知道在后宫之中皇后就是绝对的主宰吗?”紫苏平淡的神色与语气都让人猜不透她此时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站在一旁的赵全与容尚宫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凝淡的话语一变紫苏恼怒地冷斥:“元宁皇朝立国以来还没有嫔妃敢如此对皇后说话你真是很有胆量!”
她对执事官下令:“让宣政厅立刻拟旨废去和充容的身份遣送永巷执役!”
“皇后娘娘臣妹不懂事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臣妾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莹淑媛诚惶诚恐地为和充容求情她们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只是两人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温柔婉约一个刚烈好强。
紫苏淡淡地一笑道:“你可以去永巷教她教好了回一声本宫自会让她出来!”
和充容却是很高傲地昂着头离开长和宫根本不理会为她求情的姐姐和话的紫苏;莹淑媛难堪地低头不语紫苏只是冷冷地看着目光缓缓地转向莹淑媛。
“臣妾告退。”莹淑媛低声请退紫苏没有为难只是说了一句:
“莹淑媛有时候坚持己见对自己比较有好处。”
“谢娘娘教诲。”
“娘娘这样合适吗?和充容正得宠……”容尚宫有些担忧一旁的赵全也是。
紫苏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她正在临帖只是淡淡地开口:“陛下还是是偏爱温婉的女子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
“容尚宫你先退下吧!”紫苏一向喜欢清静容尚宫也不敢多言行过礼便退到殿外。
“皇后娘娘你可是有吩咐?”赵全低声询问猜测紫苏不会无故留下自己但是紫苏却没正面回答漫不经心地问赵全:“你看过史书吗?”
赵全一愣随即回答:“奴才一入宫先在文渊阁伺候识得几个字!”他答得小心不知紫苏是什么意思。
“知道世祖的第二位皇后是怎么死的吗?”紫苏的声音依旧平淡。
赵全又是一愣答得更小心了:“《世祖实录》上记载这位皇后对世祖行巫蛊暗祝之术被世祖幽禁之后自杀世祖降低了她的葬仪并收回一切尊号与册宝。”
“知道的很清楚嘛!”紫苏轻轻地回应赵全却还是听不出她的意思。
“咒术是宫中大忌但是听说失宠的后宫总会希望错助这种力量得回皇帝的宠爱但是也有人会为了其他更可怕的目的对陛下行咒术你明白吗?”紫苏抬头看向赵全赵全皱紧眉头不敢回答半晌他忽然恍悟惊骇地看向紫苏紫苏却微微一笑继续临贴随口道:“明白就出去吧!”
“请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出去。”
宫中的日子有时候也很平淡初入皇宫的年轻妃嫔在一片安宁中度过了一年的时间也迎来了一件出人意料的糟糕事情——皇帝病了!而且是不明原因地病了!
“到底怎么样?”紫苏在一次次得不到答案后终于动怒了。
几名太医惶恐地跪下却是不知所措他们都是医术精湛之辈但是他们的确是不知皇帝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皇后娘娘……”一片寂静中一名太医声音颤抖地开口。
“说!”紫苏冷言。
那名太医被一吓飞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臣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病症但臣曾在先人的一些医书见到记载臣猜测陛下可能是被咒术缠上了。”
“咒术?”紫苏一凛眉头皱得更紧了。
“立刻宣召谢遥进宫!……还有齐朗!”
“咒术?”谢遥怔住了但也明白这决非不可能!兹事体大他也有些无从下手了:
“这若是真的可就难办了!咒术不同寻常根本没有头绪啊!”
“不错!”紫苏紧皱的眉头显出心中的焦虑“后宫倒是可以搜查一番但这种事皇族宗室也是可能的实在是很棘手。”
“不!很简单!”齐朗也沉吟了一番但开口时却是淡淡地笑了。
紫苏与谢遥却是万分不解也很听惊。
“为何?”谢遥问道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化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齐朗轻语。
两人依旧不解。
“景瀚你就说明白点吧!”紫苏苦笑。
“让刑部、大理寺与宗人府彻查此事草木皆兵也无妨!另外就请皇后娘娘彻查后宫!”齐朗看着紫苏缓缓地解说。
紫苏顿悟看着他不语;谢遥也明白了但同样不语认真地思索着。
齐朗并不着急轻浅地笑着。
半晌紫苏闭上眼睛道:“就这样了。”
“是!”谢遥与齐朗应道。
旨意一传出朝野哗然人人都是风声鹤唳谣言的版本之多可谓空前而后宫更是紧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娘娘现在怎么办?”赵全的冷汗直冒从小就在宫中的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有意外紫苏是不会保他的而且这件事与她根本扯不上干系。
紫苏只是点头问了一句:“人呢?”
“还在永巷。”赵全有些失态了也让紫苏笑了:“赵全沉住气!”
赵全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恭敬地引领紫苏前往永巷。
看着眼前的女子紫苏有些对不上号了:“和充容?”
“是的娘娘!”赵全确定。
紫苏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也没有迟疑示意赵全行动。
赵全取过准备好的药硬给她灌下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女子已经倒下紫苏安然地坐在一边垂下目光右手靠在耳侧不语却也不看直到女子僵直地一动不动赵全上前探过向她点头确定她才起身离开。
“把事情处理干净!”紫苏淡淡地交代意有所指。
当侍卫从景昌宫搜出符咒时云贵妃愣住了看着皇后薄怒的样子与跪在殿中的宫女她心中明白自己大意了在这个宫中生活了三十年却被一个最简单的圈套陷入了死亡之境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紫苏无论如何这一役她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即使隆徽皇帝想护她宗人府也会直接干预的更何况手握后宫大权的皇后也不会任由皇帝庇护她。
看着年轻的皇后云贵妃不得不心服她并不是怨天尤人的女人虽然谈不上有愿赌服输的气度可是后宫的规则她还是明白的失败了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因此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紫苏一言不——此时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重要了。
那宫女恐惧地缩着低低地抽泣一句话不敢说。
面对那道犀利的目光紫苏的目光更冷两人僵持的气势让宫人心惊胆战直到多年后目睹这一幕的宫人仍然会心有余悸地说着这一幕情景两个同样强势的女子胜负已定但是却同样高傲地不愿低头。
“来人将这宫女和云贵妃一起送往宗人府!”紫苏终是下令冷眼看着内宫执事将两人从自己面前带走。
很快隆徽皇帝就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宗人府呈上奏章他没做任何批复留着不但是朝臣很快就知道了一切:云贵妃与一些宗室、朝臣连手并行咒术欲致陛下于死地让三皇子即位。一道道奏章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隆徽皇帝谁都不见一个呆在太政宫中除了近侍连紫苏也见不到他。
“孟涛你信吗?”隆徽皇帝问道。
孟涛不敢回答。
“宣齐朗过来!”
“朕不相信!”未等齐朗行礼隆徽皇帝便直接开口。
齐朗愣了一下然后依旧行礼之后才说:“陛下证据确凿您不能再偏袒云贵妃了。”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隆徽皇帝淡漠地说。
齐朗沉默不语自从升任少府詹尹后他对皇帝有了不少了解他知道皇帝想听什么可是他也在自己的立场于是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立储吧!您可以大赦!”
隆徽皇帝冷冷地笑了:“朕可以不立嫡皇子!”
“陛下当您根本没有计划与强大的权势相对抗时为什么还要做毫无意义的对抗呢?”齐朗心平气和地说但也是真的不了解皇帝的想法。
隆徽皇帝默然。
“连王氏也站到你们一边了朕手中似乎是一个筹码也没有了……”他苦涩地笑道“齐朗这招并不高明可是却永远有效!”
“陛下事实就是事实尽管有时候让人很难接受!”齐朗不动声色地回答。
隆徽皇帝看了他好久淡淡地道:“希望日后你也能如此说!”
齐朗微微皱眉。
隆徽十六年九月十八帝于元仪殿行立储大典册立嫡皇子玄颢为皇太子。
立储大典开始时赵全走进了莹淑媛的德祥殿很快就离开了无人知道他去过那里当天夜里莹淑媛急病猝亡据说她临终时十分痛苦喊着妹妹的名字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但是这一切只是宫人们的口耳相传。
庆恩宫
“不知道吗?”
“奴婢不知道这件事?”
“那就是赵全了!”
“娘娘?”
“不明白吗?云贵妃怎么会做这种事?和充容又怎么会死了?只怕行咒术的是和充容但是她身处永巷怎么能得到那些工具?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莹淑媛的死!云贵妃并不愚蠢只是她的目光全放了储位上却忘了自己身处后宫也许是这一年来的顺遂如意让她忘形了她不该忘记皇后才是后宫的主宰是她自己给了皇后这个机会!——皇后用了最有效却不是最高明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