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六年的香港还远远算不上繁华,即便是在远东也少于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比起来是这么回事。
尖沙嘴的一个小公寓外,有人正在敲门。
开门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门外是一名女子,身穿和服,腰间胯着武士刀,英气逼人,颇有些侠女风范。
“你是……”少年并没有见过她,不过来着父亲的他不认识的也有很多。
“在下秋瑾,特来求见孙先生。”毕竟是鉴湖女侠,说话的语气便与一般女子不同。
秋瑾要见的正是中国同盟会的总理孙中山,广州起义失败后孙中山带着部分人一路南下,他自己也受了伤,是被人抬着到的香港。港英政府不想得罪清政府,事实上他们是偷渡过来的。浙江巡抚到绍兴搜捕革命党的时候,秋瑾得到了张文英捎来的消息,总算提前转移了。她到香港已经有段日子了,今天才终于找到孙中山他们。
来开门的少年便是孙中山的长子孙科,同盟会的事情他知道的还不多,不过像秋瑾这样赫赫有名的他还是听说过的,当然,他一直都在美国的檀香山,并不真的认识秋瑾。
孙中山正在屋里看书,他的伤并不算很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广州起义的失败自然很让他难受,不过国父毕竟是意志坚强的人,没那么容易就向命运低头,他也派人出去联络,黄兴那边派人南下过来,武昌那边同样没有成功。江西的洪江会还在坚持。损失很是惨重。其实他们只要留意一下香港前些天的报纸,就能够知道大部分事情,不过那时候同盟会上下一片慌乱。完全没有顾上这些,偏巧这几天香港又生了相当轰动地连续抢案,各大报纸上也就没有了中国革命地消息。
“总理,你这地方可当真是难找呀!”秋瑾多少有些抱怨的说道。
“也没有办法嘛,这也是为了躲避满清政府的密探。”孙中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广州起义失败。多少志士牺牲在了那里。同志们还是要努力呀,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先烈。”说到这里,孙中山有些哽咽。
“徐同志他们在安徽怎么样?”好一会儿,孙中山终于开口问道,他太渴望知道其他各处是否取得了成功。他并不认识徐锡麟,却也听不少人提起过,知道他是光复会的革命同志。
徐锡麟一直是很照顾秋瑾的兄长,想到他在安庆的惨死。不由得黯然神伤。
孙中山知道已经没必要问了,安徽那边但凡能有一点儿好消息,秋瑾绝不是这个表情。
“浙江那边是秋同志负责的,情况怎么样?”孙中山已经不太敢问了。他真担心又听到什么坏消息。
“安庆出事的时候巡抚恩铭搜出了文书和花名册,通报到了浙江。好在我们事先收到了消息,同志们都平安转移了。”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同志们都还安全,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虽这么说,孙中山内心地痛苦还是无法掩饰。辛辛苦苦筹备了半年多,银元花了几十万,同志牺牲了好几千,还来的却还是失败,这次有个大富翁一下子资助了大笔款项,接下来又要去哪里筹措革命的资金呢?
孙中山悲愤的一拳砸在桌面上,又颓然的倒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从他和6皓东领导的第一次广州起义算起,已经整整十一年了,中国的革命怎么就那么难?
“总理也不必太过伤神,革命总是要流血的,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嘛,更何况载之同志那边还是很有些成果地。”秋瑾安慰道。
孙中山一听,先是一惊,接着是不满,最后则是一脸迷惑。也难怪,完全没听说过张文英就太孤陋寡闻了,不过真正了解他的却也不多,孙中山自己的字就是载之,他不知道张文英同样字载之并不稀奇。张文英中过状元,做过朝廷的大官,据说又与已经过世地重臣李鸿章的关系相当不错,像孙中山这种一心革命地志士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康有为这些年在海外很是活跃,向他这种睚眦必报的家伙自然也没说说张文英的坏话,革命派的听得多了,对张文英的印象就更差了,怎么也不会想到秋瑾口中的载之同志指的是张文英。孙中山起初以为秋瑾是在讽刺自己,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相信鉴湖女侠也是一样。
“秋同志,你说的这位载之同志是……”
“怎么?总理不认识载之同志?”秋瑾觉得相当的奇怪,张文英有多大名气权且不说,同盟会今年起义
资金大半也是张文英出的,她并不晓得张文英是通过系不错的张静江把钱交给同盟会,他本人并没有出面。
在得到确定之后,秋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句看似不相关的话:“不知总理认为当今世上何人最富有?”
孙中山不清楚秋瑾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认真的思考着,他想到了几个英法的大金融家,甚至想到了美国的石油大亨洛克菲勒。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们毕竟也不是搞统计的。”
“听说美国有个卖石油叫洛克菲勒的,据说他的家产有九亿美元,要是给咱们中国每个人分分,一个人至少也有两块钱吧。载之同志的家业应该比他只多不少吧。”秋瑾半开玩笑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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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真有如此巨富吗?孙中山有些疑惑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大约也只有他可能有如此财富,可孙中山很快就否定了——那种人怎么会是革命的同志?不是连康有为也觉得他守旧吗?
“总理应该也有想到吧?”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满清的大官吗?”孙中山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秋瑾取出一份英国人的旧报纸,头版上的大照片便是张文英和部队在南京的入城式,几十名衣着鲜亮的骑兵背着马枪,簇拥着张文英,很是威风凛凛。照片的旁边是一大段对张文英个人的介绍,接下来便是苏州之战的经过,还有革命军中的几个主要人物的照片,眼睛不太好张静江带着墨镜,煞有介事的被一群上海的富商们簇拥着拍照,还有阵前起义的赵声,照片旁的介绍说他当时正在浦东的新兵训练营,他已经换上了革命军的黑军装,正挥舞着军刀指挥新兵训练……这两个人孙中山都很熟悉,即便对其他人有怀疑,这两个可是如假包换的革命同志。
孙中山很快看完了报纸,那上边说的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正带着广州起义的败兵南下,他自己也受了伤,队伍里弥漫着失败的情绪,有的人选择自杀来逃避,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干脆选择了投靠满清……现在看到这样的消息,简直欣喜欲狂。革命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太需要一场胜利了。说起来孙中山也不是一个很看中出身的人,做过满清的大官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张文英现在是革命的同志。
告诉我,那边的具体情况怎么样?”孙中山激动得有些抖,喜悦之情早已不可遏制。
“我们从绍兴撤出后,辗转到了上海,那时候上海已光复了一段时间,苏州也已经光复,南京城里还驻扎着第九镇残部,徐绍祯总归也是汉家子弟,思想也比较开明,跟鞑子的政府说不上一条心,有同志进城劝说,他也便献了南京城。苏南光复了,其他地方的同胞却还在受苦,载之同志让我南下来联络其他同志,他自己也已经率部开始北伐。听说上海的安清帮乱过一阵子,现在也镇压下去了。总理放心,那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的。”秋瑾说的这些有的是她亲眼看见的,有的是她听说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她南下后从报纸上看来的,香港这边的同盟会员也是过于小心了,每天深居简出,要不然这些消息他们应该早就在报纸上见到了。
“北伐,北伐……”孙中山喃喃的念叨着这个词,多么振奋人心的一个词呀。
“北伐的兵力,军火都够吗?”孙中山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关切的问道。
“载之同志从海外带回了两万多军队,起初我还以为是洋人的雇佣军,到了上海才知道那些都是爱国的华侨青年,真是了不起呀!”说道这里,秋瑾想到了自己在绍兴的准备,那些大都是会党,出事的时候大多都跑掉了,真正跟着自己到上海去的大部分都是大通学堂的学生,会党的人只有极少数。秋瑾收起思绪,继续说道:“南通的张那边有载之同志的一千多团练,我没有见到,不过据说也是按照德国步兵的标准训练的,此外第九镇有几千降兵,上海那边也在招募训练新兵,上海的英士同志说很快还会有一批部队从海外回来。至于军火,载之同志带回来的有德海和南京的兵工厂也在改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看来南边也要有所动作了,革命形势是不等人的。”孙中山站了起来,秋瑾的话让他很受鼓舞,他现在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