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柏林的市民们依然完全没有睡意,他们站在街头等待着。按照遥远的东方国度的古老传统,现在正是一年中最重要的除夕夜,马上就要过年了。
张家又有两年没有吃过团圆饭了,张祖贵和孟夫子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张祖贵的身体还好,孟夫子的病却一天重似一天了,这团圆饭今年是一定要吃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张家的女主人桃红终于怀孕了。
张祖贵捋着胡子。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五十年前,自己和一家人混杂在逃难的队伍中,一路从南京逃到了上海,又从上海逃到了山东境内,要不是大哥,自己说不定便死在了乱军之中。他还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和侄子一起被扫地出门,二哥三哥完全不顾及骨肉亲情,说起来侄子真是了不起,才短短十几年光景,家业不知比大哥在世时扩大了多少倍。
孟夫子同样微笑着捋着胡子。他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却不是那种热衷于功名的人,他很年轻时便已经是士林领袖了,以他的名声才气,要捞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可他终究还是讨厌如今的官场习气。他鄙视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员,更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二鬼子。还在山东时,他很早便知道张文英是在骗他,不过他甘愿上这个当。对于他来说,一生中最可自豪的成就便是在南洋的那些弟子。他有一个梦想,他对谁都没有讲过,不过他知道,那些弟子们会帮他实现的。
桃红也在笑着,是那样的甜蜜而幸福。有谁会想到,如今张家的少奶奶当年差点儿给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色老头坐了小妾。有时候,她回想起当初的那些姐妹,她会伤心,会难过。不过她从不敢在张文英面前提起她们。她知道,每当提起往事,先生会脾气,会摔东西,会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她亲眼见过,先生独自无声的落泪……每当她看见先生回来时那疲惫的身影,她都充满怜惜与自责,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完全帮不到先生。先生总是在外面奔波,陪她的时间少得可怜,有时,她也会感到孤单,可每当先生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情话时,所有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她觉得,自己幸福得几乎就要晕倒了……
王飞虎个子不高,身体也很单薄,怎么看也不想是个山东大汉。他还记得,自己被卖到张家时还不到十二岁,那时候,他还叫王二猫呢。第一次玩滑翔机时她吓得尿了裤子,不过却也和飞行结下了不解之缘,滑翔机,气球,飞艇,能玩的现在都玩过了。对了,再有几天斯图加特那边的动机就运来了。过了年自己也要回东普鲁士了,新的动机装上后,不知那个东西能不能飞起来。他还记得,那是少爷最关心的东西之一,少爷给那东西起了个名字——飞机。
“文英呀,咱们的家业是不是过了。”张祖贵到底也做了几年的帮办,国内的富豪也见过许多,自家的产业到底有多少他是不清楚的,不过比来比去国内也应该数不出比自家更富的了。
“过了?怎么过了?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张文英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钱的确是不少了,不过还远远不够。
孟掌柜听了吐了吐舌头,自己和那些掌柜们家中少的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产了,东家到底有多少钱他是不知道的,不过他知道,就在前几天,东家同意把南威尔士的那块地给卖了,仅此就赚了几百万的英镑。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嘛。”饺子端上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大家一看,原来是威廉王储,他身后跟着施里芬和提尔皮茨,以及一批德国的6海军将领们。
“宫中的厨师们手艺不精,包的饺子真是难吃。”一进门,威廉王储便抱怨着。
来到了德国,张文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饺子的,至少威廉二世就不喜欢吃。不过威廉王储非常喜欢,在王宫里,他有专门负责给他包教子的厨师,但他对此并不满意,因为王宫里的饺子确实太不好吃了。有时候,张文英甚至在想,威廉二世大约是只吃过王宫里那难吃的饺子,所以才对此不感兴趣的吧。
在所有的德官中,只有施里芬尝过王宫里那难以下咽的饺子,他今天肯陪王储来,一方面是给张文英和王储面子,另一方面也是豁出老命了。
德官们望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和盘子上的筷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王储,只见他左手端着一碟醋,正用手抓着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完全没有一点儿王子的风度。
“你们这儿有刀叉吗?”最终还是施里芬开口了,筷子他明显是不会用的,不过像王储那样用手抓着吃他也是不愿意的。他的办法当然并不高明,不过总好过在这儿干瞪眼。
刀叉很快拿来了,德国人终于可以至少用一种怪异的方法吃饺子了。
吃!”提尔皮茨出了由衷的赞叹。
施里芬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加快这度。很快,他的那一盘吃光了。
“还有吗?最好再给我来一盘。”施里芬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的说着。谁都看得出,他很满意。
……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张文英准备的烟花被点燃了。
桃红偎依在张文英怀里。张家每年都要放烟花的,但她也还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美丽的烟花。
皇宫里的威廉二世也在看烟花,他还是第一次看烟花呢,他兴奋得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对于柏林市民来说,中国的春节时遥远的,但是今夜,绝对是一个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