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金伯利已经一星期了,周围的那些英国人的碉堡也正一座座被清除。基钦纳勋爵一周前就以经开始叫嚣反攻,甚至还像模像样的派了两千名骑兵过来,不过当那支骑兵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后,他便没了动静。由于周围的几处集中营得到了解放,金伯利的布尔人数量得到了较大的增长。同时在增长的还有苏珊娜手下的部队,接纳了大批的由有色人种组成的雇佣军团,她的部队现在已经有三万多人了。当然,他们的武器并不充裕,士兵也普遍缺乏训练,不过比起从前那些乌合之众,已经可以算是精锐了。
张文英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这两天一直一个人躲在屋里画着什么,只有施配尔知道他画的是一张步枪的设计图纸。
“你瘦了。”老尼克怜爱的抚摸着苏珊娜的头,就像一个慈祥的祖父抚摸自己的孙女一样。
“他要走了。”
“我们都知道,你也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有自己的一片天,他早晚是要走的。”老尼克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他就要走了!他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倔强的苏珊娜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从不认为少了张文英布尔人就会失败,她在给自己找借口,一个能让张文英留下的借口。
“幸福不是靠人施舍的,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老尼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在说些什么呀?”苏珊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怎么会听不出老尼克的弦外之音。
“是呀,我在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就算没有他,我们布尔人也早晚会把那些英国佬赶跑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相信这一点吧,难倒不是吗?”老尼克自我解嘲的说着,“你舍不得他就去跟他讲,告诉他,让他留下来。”其实老尼克也知道,这话说了也白说,张文英是不会留下来了。
“他是个黄种人,而且他不是个基督徒。”苏珊娜喃喃的自言自语着,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
“他是黄种人没错,可他是个帮助过我们的黄种人,那些该死的英国佬倒是白种人没错,可他们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是灾难,是饥饿,是战争,还有更加恐怖的死亡。老实讲,我不相信你现在还讨厌有色人种,你去看看,现在我们的军营里,那些扛枪的小伙子们一多半都是我们曾经最看不起的黑人,其中还有不少能干的黄人小伙子。”老尼克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谁会想到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是个坚定的种族主义者。
老尼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基督徒?!去他的基督徒吧。我们被英国佬欺凌时,全能的天主又在哪里?对了,那些英国佬不也是基督徒吗?”
这话听在苏珊娜耳朵里显得那么刺耳,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老尼克原本就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叫他留下?他不会留下的。这里已经没什么只得他留下的了。”苏珊娜少说了一样,那就是她自己。她与张文英交往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她知道张文英也是喜欢她的,不过她看得出,张文英绝不是个为了一个女人就会改变自己去留的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一起走?”老尼克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他很早就想问的话,“其实,你也知道,战争原本就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应该参与的。好好考虑一下吧,人一辈子,有几次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
“他有妻子的。”苏珊娜说这话时感到那样的无力。
“可他是个中国人。”老尼克的话只说了一半,其实他想说的是中国人是可以娶很多妻子的。他不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他还是想象不出一个男人有很多妻子的样子。就好像他并不了解中国,但他也听说过中国的男人除了妻子外还可以纳妾。在老尼克看来,欧洲人虽然实行着一夫一妻制,可是那些有名望的,有身份的,有地位的,还有那些有钱的,他们除了妻子都有自己的情妇,相比起来,中国的男人似乎更有人情味一些,至少他们还懂得维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至少还给了自己的其他伴侣一个名份。
相比的,苏珊娜算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了,她心里充满矛盾:她希望张文英能留下来,但她知道不可能,她想跟张文英走,但她还是社不下这里,她也从没想过要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我还要再想想。”苏珊娜抱着头,显得很痛苦。
“你就慢慢想吧。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老尼克意味深长的说着。
张文英走的那一天下起了小雨,苏珊娜没有来送他,也许是身体不舒服,也许只是害怕在他面前哭出来……
张文英托老尼克将一诗交给苏珊娜,那是他前一天晚上抄的李商隐的一《无题》,抄得很工整。苏珊娜当然不会汉语,便是会也看不懂中国人的诗。不过此时此刻,有谁还在乎上面写了些什么,任谁都知道那诗的含义: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望着张文英的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一直躲在屋子里的苏珊娜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学会和别人分享,总比永远的失去要好。”老尼克似乎在对苏珊娜说,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苏珊娜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从屋子里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