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的,这个披着红斗篷的少妇便是张文英那日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个。
张文英只顾着在那而呆,连人家走了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问人家叫什么住哪里了。
算了,一个已经嫁人的少妇,便是问了又如何?
光绪二十四年果然是多事之秋,先是德国强租了胶州湾,继而是俄国强租了旅大,法国人强租了广州湾,英国人拓展了新界,接着又强租了威海卫。
光绪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可他坐不住的不是列强的入侵,而是他皇权的旁落。什么祖宗家法也顾不得了,在颁布了“名定国是”诏书的第三天,他终于召见了康有为。对于新法的热情,他甚至没有慈禧高,他所以要这么做,不过是要拿回失落的皇权。
“爱卿的折子朕看过了,现在朕想当面听听爱卿的意见,不必拘礼,放胆讲来。”
“万岁已颁布诏书,微臣不胜欣慰。微臣向皇上担保,只要新法顺利实行,不出年,国势必然有所改观。”
光绪一听无比激动,不过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长叹一声道:“只怕顺利不了!”
康有为在京城这些天,光绪的处境他也知道一些,不过他还是安慰着光绪:“皇上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我们做成一两件大事,满朝必然焕然一新。既然要变法,那些守旧的大臣反对几乎是必然的,皇上您大可不必理会,大到时候只要拣一二品的大官,罢免几个则大事可成。”
康有为见皇上没说什么,便接着说下去:“恕微臣直言,现时各衙门的大臣多老朽昏聩,完全不了解国际大势,靠他们推行新法,无异缘木求鱼。皇上即便不能尽撤,也要心拔才俊之士以为驱使,新政方可推行。”
光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按照和康有为商量的,光绪裁撤了一大批官员,军机章京张文英也在其中。
撤了就撤了吧,反正张文英也不想在干下去,对于大清,张文英已经是彻底失望了——大敌压境,国土沦丧,朝中大臣不思一致对外,却在不断的上演着帝后党争。这种弱国的官他再也不想做了,他要做个强国的国民,现在他脑子里一个念头开始形成——到外国去积蓄力量,然后回来,造反。
这一天,张文英正在家里收拾东西,一大群同样被罢免的官员来到他家里,为的是原来的礼部尚书怀塔布。
“张大人,您这是要出远门吗?”怀塔布见张家上下都在收拾东西,觉得很奇怪。
“我已经不是什么张大人了,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这就要收拾东西回乡了。”
“张大人,您可是状元爷呀,何况您还年少有为,怎么会是那狂生康有为可以比的。听说您这次下来,也是那狂生搞的鬼,便是为了报复您那日召见他时得罪他的事,据说还是为他给他自己向上爬腾位置。就凭他,我呸!”
“算了,尚书大人,不要说了。”
“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尚书了。”怀塔布说着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帮数典忘祖的狂生搞的鬼。”张文英看了一眼那说话的人,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礼部的一个堂官。
“张大人,看来这局面也只有请太后出来收拾残局了。张大人,您是状元爷,就和咱们一起去吧。”
“谢谢尚书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去意以绝,诸位大人就不要再勉强在下了。
送走了那帮官员,张文英就收拾东西去天津等船了,在天津,他又了三封电报,一封给南通,嘱咐张謇办好大生纱厂,筹建好垦牧公司,交待他组建巡防队,已备不时只需,还告诉他不用去担心从美国购买棉种的事,自己一切都会办妥的。第二封去南京,让四叔张祖贵和手下人一起,准备卖掉其他产业,所有的家产都兑成钱,准备举家都迁到南洋去。第三封就是往南洋的,吩咐孟夫子和孟掌柜准备好一切,他马上就要到南洋了。
一切都按照历史原来的脚步,一点儿一点儿的前进着。不过有些东西也似乎并不很守时,例如张文英要等的船知道戊戌政变爆,也还没到。
与张文英从前听说的不一样,戊戌六君子大都表现得并不那么慷慨激昂,康广仁被抓时完全不肯承认自己是维新党人,不住的大叫:“哥哥犯了事,为何连累弟弟。”也许他真的是枉死的,不过却配不上那光荣的名号。杨深秀坚信有人会救他,完全没了前些天罢人官职的威风。杨锐年纪轻,又是张之洞的人,几乎是胡里胡涂就被带上了刑场……
六人里只有谭嗣同最是慷慨激昂,沿路还不断高呼口号,便是刽子手看了也为之动容。
“请老哥一会儿来个痛快的。”谭嗣同回身向刽子手一笑道。
“谭大人放心,小的心里有数。”刽子手明显的底气不足……
慈禧又开始垂帘听政了,不过这次她的前面没有坐着皇帝。
慈禧又执政了,有功的自然都大大封赏,那个向荣禄告密的袁世凯也受到了提拔——尽管他去告密时,戊戌政变已经开始了。
张文英自然也恢复了官职,还是那位恢复原职的礼部尚书怀塔布亲自来宣的旨。不过张文英并没有答应,他已经决意要离开了,大清的官他是再也不想做了。
很快,去南洋的传来了,是英国的太古轮。
就在张文英上船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化妆出逃的康有为。
看着康有为一路遮遮掩掩的样子,张文英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站在船上,望着渐渐消失的地平线,张文英心里清楚,属于康有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不过他知道,那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