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英一看,是雇鸿铭。原来是张之洞在武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在所有洋务派建的企业中,张文英最瞧不起的就是张之洞建的汉阳铁厂,因为在所有这些企业中,只有汉阳铁厂刚一建成就开始赔钱,而且早在它还没开始建时,就已经注定要赔钱。汉阳铁厂本是为了要减少洋铁进口而建的,可它最终却被外国人控制,它本是远东最大的钢铁厂,却很快便彻底输给了日本的后起之秀。应该承认,当时办这样一个厂是很有魄力的壮举,但最后留下的更像是个笑话。
雇鸿铭来了,尽管不情愿,张文英的这趟湖北之行是少不了了。
一到湖北,张之洞的招待是十分热情的,不过看得出,张之洞对于钢铁厂显然自有主张,在他看来,有那么多洋技师帮忙,张文英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真正请张文英来的目的,还是办纺织厂的事。
不知为什么,张之洞似乎对纺纱兴趣很高,这从湖北官布局纱锭的数目就可以看出,不过香帅似乎并不想织布,以致于官布局里竟还没有一台织布机。
张文英既然来了,就还是想做些什么的,湖北官布局在未来是一定竞争不过华盛纺织厂的,在这上面花太大力气是没有意义的,既然自己来了,就不能再让汉阳铁厂成为笑话。
“香帅,铁厂大概要花多少本钱呀。”准备了好几天,张文英终于来找张之洞了。
“朝廷原有拨款两百四十六万两银子,今年有追加了四十二万两,我看嘛,到建成时怕是已经过五百万两了。”张之洞不喜欢李鸿章和盛宣怀,不过对张文英还算客气。凭良心说,他估的价还是很准的。
“那就是说至少还要再花两百万两银子。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在下斗胆叩请香帅,这工程还是停了吧。再怎么也能给朝廷省下两百万两银子,拿去给李中堂,咱大清国的北洋水师说不得还能再添一艘定远级的铁甲舰呢。”
张之洞一听笑了:“人都说你张载之精于计算,却原来不过是是些小聪明罢了。你还年轻,老夫不怪你,不过以后万不可如此鼠目寸光。照你说的做的确可以给朝廷省下两百万两银子。你还小,也许不知道,如今咱们国家到处都充斥着洋铁,洋人靠这个赚了咱们不少钱,如果咱们不建铁厂,就永远要买洋人的铁,朝廷的损失可就不止这区区两百万两了。何况整个远东,像日本及南洋各国各岛,甚至远到印度都没有铁厂,咱们的铁厂建成后,不仅可以满足国内需求,就是外销也不成问题。”
“大人说的没错,不过依在下看,便是香帅的铁厂建好了,如果我需要钢铁,也还是要买洋人的。”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崇洋媚外,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张之洞气得一面拍着桌子,一面摇头叹气。
“不是在下崇洋媚外,香帅的铁在下实在是买不起呀。”张文英也有样学样的摇头叹气。
“此话怎讲?”张之洞急急的追问着,他倒是不太介意张文英的小动作。
“香帅,自古做买卖只有价钱公道才能谈成,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有那些质优价低的货物才会有人愿意买,谁也都不会去买那些质次价贵的东西。要让铁厂的铁有人买,价钱就绝不能太高,价钱不能高,成本也就不能高……”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跟老夫讲就是了,用不着跟老夫兜圈子。”其实张文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张之洞自己不明白罢了。
“在下刚从上海过来,对上海的情况还是知道些的。目前上海一吨洋铁售价才三十几两,而香帅的铁厂建成后,按照锅炉的说明,炼一顿铁仅所需的焦炭和铁矿石就需要花费五十两银子。我对冶金是门外汉,不知道说明上写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如果香帅是买家,是买洋铁还是汉阳铁厂产的铁呢。”张文英前世是冶金专业的高材生,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专家了,不过他还是故意说自己是个门外汉。
张之洞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太可怕了,真要是这样,这铁厂还真不如不办的好。
的会这样糟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张之洞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在抖,不过他也还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为铁厂提供矿石的是大冶铁矿,离汉阳足足有两百四十里路,而且据说路不是很好走,这运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如果香帅能改善两地间的交通,我相信成本会有所减少的。”
“如此简单?!”
“当然不会如此简单,事实上这样减少的成本是很少的,关键还是煤。”
有什么问题?具老夫所知,咱大清的煤还是很多的,别的不说,李中堂的开平煤矿产的就不算少呀。你说的该不会是他会在煤是卡我吧。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呀!”
听张之洞这么一说,张文英顿时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挺有想象力的,莫非被人迫害的次数太多了?
“香帅,李中堂是不会在煤的问题上卡您的,他也巴不得您的铁厂能建成。不过香帅刚才说的话是有毛病的。”
请赐教。”
“在下怎么敢指教香帅呢。不过香帅也许没注意到,咱们大清的确有不少煤矿,不过在香帅治下的湖广好像没什么煤矿吧,特别是在汉阳周围,完全没有煤矿。离汉阳最近的大矿是两江的马鞍山,不过听那些洋技师们说,马鞍山的煤是不能炼钢的,所以将来铁厂的煤应该主要是从开平运来的,甚至是从国外进口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看来张文英刚才说了半天都是白费口水了,张之洞还是没有开窍。
张文英正要再说下去,雇鸿铭进来了,“大人,盛宣怀说有要是求见,还有,才收到伦敦那边来的电报,买炼钢炉的事谈差不多了,不过那边说要咱们的矿石样本,以决定买什么炉子回来。”
一听这话,张文英知道,改变汉阳铁厂命运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