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张文英才动身去上海,这时候,孟夫子和孟掌柜已经带着那二十一个女孩子坐在去南洋的轮船上了。
让张文英没想到的是,盛宣怀没有回北方,雇鸿铭也没有回湖北,他们都在上海等着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盛宣怀的机器已经买回来了,厂房也都建好了,大清朝也能有这样的度吗?
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所谓要新建的纺织厂,不过是把上海道筹建的华新纺织厂拿来充数,机器厂房都是现成的。不过,华新厂在全国也算是大厂了,有一万两千枚纱锭,和两百台织布机,现在又加上他的二十万两银子,生产还可以再扩大。
在一大群大小官员的簇拥下,盛宣怀略带炫耀领张文英参观了纺织厂。
“载之,咱们这纺织厂不错吧,这可都是从英国买回的新机器,织出来的布又好又便宜,可比土布强多太了。”
“盛大人,这些机器是才造的没有错,可却算不得什么新机器,真的有新机器,英国佬会那么好心卖给咱们吗?”
盛宣怀一脸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底下的官也许不知道这些,他可是太清楚了。
“盛大人,在下有三件事想向您请教。”
“请讲。”请他来就是挑毛病的,盛宣怀可是巴不得张文英能帮纺织厂找出一堆毛病,毕竟这方面他们不在行。
“第一,这纺织厂一年的纯利润能有多少?”
“多了不敢讲,四五万两银子还是有的。”盛宣怀没想到张文英竟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身旁一个官却抢先得意洋洋的说了,不过在那个官心里,是瞧不起这个只看中钱的“小奸商”的。
“第二嘛,咱们厂里需要的棉花上海附近能不能满足?”
“上海也算是产棉区,附近也有产棉区,棉花基本还是够用的,些许不足也可以从别处调来,这原料绝对是充足的。”盛宣怀还是没出声,又是那个官回的话,脸上颇有些得意。
“这第三,我们织的布卖给谁呀?”
“自然是谁出钱卖给谁,其实纺织厂不用出面卖布,只要把布分销给各个布行就可以了。”这次回答是上海道,显然,他对纺织厂还是了解的。盛宣怀低着头,一个人走出好几步远,他不像其他官,他在思考张文英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
“盛大人,盛大人!”张文英连叫了两声,盛宣怀才回过神来。
“盛大人,纺织厂要是这样子,在下请求退股。”
“载之,中堂大人请你来就是要办好纺织厂,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盛大人,自古在官言官,在商言商。咱这纺织厂六十几万的本钱,一年才四五万两的利润,盛大人不觉得太少了吗?这么少的利润,我还留下干什么?”
“信口雌黄,你才多大年纪,才赚过几两银子,不过是纸上谈兵,便跑来胡吹大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盛大人跟着李中堂办洋务多年,懂得会比你少,还会比你更不会做生意?”说话的是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官,看补子应该也是个道台,看他站的位置很靠后,因该是个候补道。
“这位老大人,我想我赚过的银子多了也不敢讲,比你多是一定的。家父临终留下的家产是白银一万五千两,我现在嘛,多了也没有,六十万还是拿得出的。这五年来,平均一年也有十二万的进项。这还不算中间我还搬了一次家,你也知道,搬一次家穷三年。”张文英是故意这么说的,自己越会赚钱,盛宣怀就越不敢小瞧自己,其他人也就越不会算计自己。
“载之,你是说咱们的纺织厂可以赚得更多吗?”
“我在刚才问的问题,只要解决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第一个也就解决了。纺织技术方面的事我是不懂的,等孟夫子的弟子们来了,她们自然回去解决的,不过我也算是做过买卖的,我也知道的,有的事不通过技术手段,也一样可以解决。”
不妨说说。”盛宣怀这会儿可顾不上什么官架子了,他这次南下,是急着给李鸿章找钱来了,毕竟李鸿章又是办舰队,又是办兵工厂,这钱花得跟流水似的。
“李中堂办这个纺织厂的目的是要富国,但不能与民争利。”张文英不失时机拍了李鸿章马屁。
“是呀是呀。”盛宣怀连连点头。其实他来的目的就是找钱,至于是不是与民争利就顾不得了。
“目前本地产的棉花是无论如何不够用的,刚才那位大人说可以从外地运,但从外地运来是要花路费的,远不如我们自己在本地开垦荒地种棉花合算,我们还可以从国外引进更好的棉种,卖同样的价钱,我们的成本越低,利润自然越大。”
听到他这么说,不少官员开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他们来讲,虽然少了运费的利润,却多了种棉花的利润,而且纺织厂的分红也多了,还是合算的。
“载之呀,法俄是没有好的棉种的,英德虽然有,却未必肯卖给咱们呀。”盛宣怀倒是没有在计算能多捞多少钱,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倒不是一定要买最好的,只要比咱们现在用的好就好了,再说,就算买不到,咱们自己种也可以省不少成本。”张文英笑得非常自信,因为他知道盛宣怀会动心的。
“厂里的布现在都是卖给布行散商,他们能卖出去多少谁也说不准。大企业是不能依靠这个生存的。一个大企业一定要有自己稳定的重要收入,这样才能支撑起整个企业正常运转。”
张文英正要在说下去,盛宣怀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张文英刚才的意见盛宣怀还要再考虑一下,他也不想让张文英的全部计划让这么多人听见。谁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万一有哪个没眼色的把事情全捅上去,终究还是麻烦事——中堂大人已经够烦的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太操心了。
“都中午了,载之,我设了宴给你接风。”一上午,盛宣怀终于笑了,宴席上可都是自己的亲信了,张文英再怎么说也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