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在报社的附近,但是加藤却从没有想到过这个破旧的房屋居然是一间教堂。没有高耸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装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房,还能够看出战争中被轰炸过的痕迹。但是在里面并不大的房间格外干净、整齐,几排人群垂轻声吟唱,圣洁的赞美诗在夜晚的东京上空传荡。因为他们的虔诚的信仰,这个破旧的房屋竟然如同被主的荣光所照亮,显得格外的庄重与肃穆。
房屋的后墙因为轰炸而有些崩塌,然而也许是巧合,墙壁上掉落的砖块居然形成了一个十字架的样子,皎洁的月光透过这个十字架形状的空洞照入,给这个没有灯光,没有烛火的房间更加增添了一分圣洁。
月光十字架的前方,一个黑袍修女站立在那里,在月光之中,她白皙的手指在自己饱满的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在天我等父者,我等愿尔名见圣。尔国临格。而旨承行于地,如于天焉。我等望尔,今日与我,我日用粮。尔免我债,如我亦免负我债者。又不我许陷于诱惑,乃救我于凶恶。阿们。”
“阿们!”加藤在自己的胸口划了一个十字,看着这个简单的教堂,看着那些衣着简单但却满脸崇敬的信徒,这个时候加藤的心灵变得平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心中默念:“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就如我们宽恕别人一样,求你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一切凶恶,阿们!”
祈祷结束了,教堂里面的人群有序地离开,“对不起,我能问一下那名修女叫做什么名字吗?”加藤拦下了一名信徒。
“千鹤,那是修女千鹤!”
“千鹤!”加藤喃喃地念了一声,他走到了这名修女的面前。
“先生,您是今天刚来的吗?”修女千鹤抬起了头,这个时候加藤才现,这位修女的双眼浑浊无神,似乎并不能视物。
“对不起,但是我想问您的眼睛?”
千鹤头,如同白莲花一般幽静:“是的,我是一个盲人,从便无法视物。”
“那么你是如何记住那些赞美诗,那些祈祷文的呢,你又是如何去阅读圣经,阅读先哲们留下的文字的呢?”加藤好奇地问道。
“用心!用自己对于上帝的敬畏之心,信仰之心去记忆,去领悟《圣经》中的道理。”
加藤拿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平视着这个女孩:“你觉得公平吗?你如此信仰上帝,但是却无法看清这个世界!还有,为什么我们总是看到好人遭受苦难而坏人得志,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于善良之人存在着如此多的罪恶,为什么上帝的信徒在面临着苦难的时候无论如何深切呼喊都看不到上帝的身影。要知道他们可是用一生去信仰上帝,并且随时愿意为了上帝而献身的,这样公平吗?”
“上帝是公平的!”千鹤道,语气平静肃穆:“朋友,不公平的是人生,而不是上帝!可我们总以为因为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人生也应该是公平的,但问题是上帝不等于人生本身!”
“您看过《圣经》吗?先生”
加藤头,但随即反应过来,“看过!”他道。
“那么你应该知道耶稣的一生吧?对于不公平这个问题,上帝不是用言语来回答,而是用道成肉身、亲身造访的方式。耶稣一生行善,在世间传播上帝的福祉,可是最后,他却被钉死在十字架之上,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不公平吗?上帝对不公平有什么看法与感受,耶稣的血肉之躯就是一个答案,而且是有关上帝良善的问题一个最终极的答案。”
“十字架上挂着的耶稣的身体,裸而又伤痕累累,彻底暴露着这个世界的残暴与不平,它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时怎样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免除悲剧与失望,只要复活日没有来临之前,一个新天新地没有诞生之前,那么不公就仍然存在!但这并不是我们因此而怀疑上帝的理由!因为上帝是不能怀疑的,我们被要求要爱上帝,这是最大的诫命!”
加藤慢慢处理着这番话,他的确读过《圣经》,但只是把它当做故事书来读罢了,所以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了千鹤话中的含义:“那么,在《圣经》中上帝有告诉我们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不公平吗?”
“我们应该如何去看待不公平呢?逃避并不是方法,我们选择的应当是正视!”千鹤慢慢地道:“面对不公平的时候不要去埋怨上帝,因为上帝正是想要借这些命运不公来教导你一些宝贵的功课。你正在接受训练,有机会操练信心的筋骨,不要烦恼,上帝不会试验你过你所能担当的!不要大声埋怨,不然你会失去对不信主的人作见证表达信心的机会!与这些不公相比,好好默想你还能享受的恩典,至少你还活着,你总不至于相信天色永远常蓝吧!”
“这些就是《圣经》中的回答!我们应该记住我们正生活在受难节与复活节之间的那个礼拜六,在这期间,不公平永远是存在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对于上帝的信仰,去战胜那些挫折,去克服那些磨难,这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加藤沉默了,他默默地走出了这个教堂,抬头看着天空久久无言。
“败了,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一个老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拎着一只空酒瓶,浑身上下都是酒气,走路摇摇晃晃地,看见加藤,居然直接扑了上来,撞到在加藤的怀里,然后放生痛哭:“没了,什么也没有了!”
“老先生,老先生!”加藤扶着这个老人喊道。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老人的嘴中重复着道。
“到底什么没有呢?”
“酒!”老人突然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空瓶:“酒没了,酒没了!”
“原来是一个颓废的酒徒。”加藤想着,慢慢地将老人放下,让他坐在了地上,看着他银白色的头,身上做工考究的西服,加藤喃喃地道:“天助自助者!”
“放屁!什么天神,什么上帝都是放屁!”瞬间,这个老人仿佛觉醒了一般,他猛地将空酒瓶往前一扔,顿时玻璃瓶炸裂碎落满地。“我的酒,我的酒!”,老人喊着,扑上前去,双手摸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老脸上两行泪珠滚落:“我的酒,我的酒没了。”
加藤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从这样一个垂暮老人的身上他看见了颓废,看见了衰败,看见了死亡,他大概是没有希望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酒没了,家没了,我山本嘉次郎什么都没了!”
“山本嘉次郎?”加藤的身子一怔,回过头来,我没有听错吧,这个老头,他居然是山本嘉次郎!加藤连忙冲了过去,握住老人的肩膀:“你刚刚你是谁?山本嘉次郎对吗,你你叫山本嘉次郎?”
老人并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片,嘴中只是嘀咕:“没了,酒没了!”
“加藤社长,是你吗,加藤社长!”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加藤回过头,就看见山田治夫挺着圆肚子往这边跑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加藤问道,双手仍然抓着那个老人不放。
“社长,不好了!”山田治夫气喘吁吁:“报社里面,司马君与岩田主编打起来了!”
“什么?”加藤一惊,将老人塞进了山田的怀中:“你帮我照顾好他,我现在就去报社!”
“社长!社长!”山田治夫想要些什么,但是加藤已经匆匆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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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喜多先生,野口久光先生,还有李姐,不,山口姐,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送行,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川喜多与野口久光一起道。而旁边的李香兰,也就是现在的山口淑子则有些怔,去日本的船马上就要来了,她的心中更加增添了几分担心。几天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上船的时候她被当作想要逃出国的汉奸被上海的群众抓了出来,这次又会怎么样呢?
山口淑子紧了紧身上破旧的棉衣,让自己的头散落遮住了那风华绝代的脸庞,她不想再被认出来,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落魄的从衣服里面掏出法院的判决书然后出“我不是汉奸,不是汉奸!”的呼声,她只想平平静静地回到日本,然后过上平平静静的生活。
旁边的几个男人都有些心酸地看着山口淑子,“嘟!”汽笛声响起,轮船已经进港,她能够平平安安地上船吗,她能够如愿吗?ps:这是昨天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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