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慕容老鬼
刘慕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刘备与刘坚、刘修三人却没将心思放在伏寿的舞剑上,皆是暗自猜想刘慕方才之言。尤其是刘坚和刘修,她们突然觉得就在刚才的时候,伏寿与刘慕变了,似乎她们长大了。
“嗨。”舞剑完毕,伏寿结尾更是摆了一个十分美妙的pose。
不过,眼神扫过刘备的脸,伏寿发现刘备并没有看她舞剑,而是在低头想什么事情,当即就不乐意了,小嘴一撅,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言不发。
刘备这才醒觉过来,明白伏寿为何生气,不觉微微一笑道:“方才叔父还在想,这些年来,叔父不在寿儿身边指点,为何寿儿的剑法丝毫没有退步,反而精进到了这种地步,看来寿儿平素没少下功夫。”刘备最厌恶的就是被女人左右,是以他才会以欲擒故纵之计拿捏住了甄姜,又故意发怒镇住了刘坚与刘修,但是刘备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伏寿这种生气的样子。
伏寿虽然聪明,但毕竟还只是十岁的女孩子,哪里听得出刘备的谎话,当即便双目一亮,惊喜道:“叔父说的是真的?”
刘备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汝刚才这一套剑法尚有几处不如意之处,待日后叔父有时间再给你指点一下。”
伏寿大喜,急忙点了点头道:“叔父贵为一方州牧,又是当今王爷,自然不能言而无信,日后寿儿便可随即出入燕王府了。”
刘备一愣,随即便即后悔,伏寿这鬼机灵满脑子都是鬼主意,若是被她随意出入燕王府,只怕自己日后难有清闲日子了,不过此刻话已出口,却是无论如何收不回来,否则的话,定会被伏寿缠死。
这时,只听刘慕也怯怯问道:“叔父,慕儿也想随叔父学剑。”
刘慕此言一出,刘坚与刘修互视一眼,心中同时起了一个念头,脸色突变。
刘备却是没有发现刘坚与刘修的异样,心中反是暗喜,急忙点了点头道:“你们一个喊叔父,一个喊舅父,汝既为长辈,自然不能偏向,不过叔父毕竟政事繁忙,慕儿可先跟寿儿学习剑法入门基础,待到根基固定,叔父自会抽时间教你的。”刘备刚才正愁该如何才能避开伏寿这个鬼灵精呢,刘慕的这个要求正好使得刘备想出了一个让伏寿没有时间来燕王府缠住自己的借口,是以才会暗喜。
“好啊好啊,寿儿也能当师傅了。”伏寿哪里猜得到刘备的“险恶用心”,小女孩的心思使得为自己能够做师傅而雀跃不已。
刘坚眼珠一转,对伏寿问道:“寿儿,刚才汝舅父为汝定下了一门婚事,便是汝舅父义子周瑜周公瑾,此子虽然只比汝大了三岁,却是少年英雄,头一次随军出征,便在辽隧城立下大功,日后必是前途无量,且其与汝又是门当户对,此乃天作之合也。”
伏寿原本在高兴中,听到此言,犹如被破了一盆冷水,笑容立即停顿下来,接着便慢慢消去。伏寿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不嫁,不嫁,寿儿不嫁周瑜,寿儿谁也不嫁,寿儿谁也不嫁。”
刘坚含笑道:“寿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周公瑾少年英雄,与汝正好相配。再者,过些时日,我们二人将会同时嫁给汝舅父,若是汝与周瑜也能定下婚约,燕王府便双喜临门也。”
“什么?”不但是伏寿,就连刘慕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含笑的刘坚、眉宇中有一丝淡淡担忧的刘修,以及沉默不语的刘备,伏寿结结巴巴道:“这…这…舅父,二姨娘之言当真否?”
刘备点了点头道:“正是,今日已得家母应允,不日就会将二姐、三姐迎进门来。寿儿,慕儿,汝等应该为她们二人高兴才对,来,咱们共饮一杯。”
刘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杯子,发现刘坚与刘修举杯不动,伏寿与刘慕却是傻傻呆呆地愣着。刘备不觉奇怪,问道:“怎么了,寿儿、慕儿?”古时候,或许是酒的度数低,无论男女,皆是从小就开始饮酒,伏寿与刘慕皆是皇室子女,自然也不会例外。
刘备的话音刚落,却见伏寿突然极为失态地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两声道:“舅父与两位姨娘就要喜结良缘,一杯酒水怎能祝福得了,要连饮九杯才行,九乃全数也。”说罢,伏寿舀了一勺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接着又舀一勺,如是反复,直到九杯酒全都喝下。
伏寿的失态在刘坚与刘修的意料之中,却在刘备与刘慕的意料之外,不过,在伏寿喝酒之时,所有人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上前将她拉住。刘坚与刘修的心中是在叹息,为何寿儿与穆儿喜欢上了他,要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刘备是在想,怎么了,刚才说了哪一句不该说的话不成,竟然惹得寿儿如此。刘慕心知伏寿为何会如此失态,却是没想到伏寿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待到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伏寿的九杯酒已经下了肚,头也渐渐昏沉起来,神智自然也是越发不太清醒,甚至于有些手舞足蹈起来。刘坚与刘修见状,担心伏寿接下来会再出什么丑态,急忙起身道:“王爷,寿儿罪了,妾身等先将她送到后堂休息,请王爷稍待。”
刘备虽然不太明白伏寿为何会突然失态,却也看出伏寿确实罪了,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
刘坚与刘修架着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伏寿出门之后,刘备见刘慕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心下一动,暗道,看来慕儿知道寿儿为何如此,于是便问道:“慕儿,方才之言,究竟是哪句话竟然惹得寿儿如此?”
刘慕又是幽幽叹了口气道:“叔父,不是慕儿故意隐瞒,只是此事实乃出口,但日后叔父总会明白的。”
既然刘慕不想说,刘备也没打算逼着她说,于是便不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看了看天色不早,刘备便告辞出来,让刘慕代为向刘坚与刘修二人转告一声。
“日后总会明白的?”在回府的路上,刘备仍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伏寿如此,日后会明白,到底明白什么?想了一路,刘备始终没有猜得出答案,眼见府门已到,遂也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起来。
刚进府,刘备便听下人说,慕容戈病危了。刘备不敢耽搁,急忙命人快马去冀北请华佗回来,然后便再次上马,带着王越一起去了慕容戈府上。
在刘备招揽一系列内政人才之前,手下可用的内政大才只有陈宫与慕容戈,陈宫为主,慕容戈从旁辅助。两人搭班子几个月后,陈宫常在刘备跟前夸赞,说慕容戈乃是天下少找的内政奇才,能力之强,远在他之上,应该是慕容戈为主,他为辅才对。
当然,陈宫这番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不但他明白,刘备更是明白,慕容戈即便再有能力,毕竟是鲜卑族人,刘备让他辅佐陈宫,也算是有所放心,但若让其独掌内政大权,刘备恐怕连睡觉也不安稳。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问题,一旦刘备率军外出作战,军粮就必须按时送到,一旦慕容戈起异心,很可能会将数十万大军陷入无粮状态下,孙坚箕关之败就会重演。
不过,刘备并非就会因此而不重用慕容戈,毕竟其确有大才,却是因其是异族而弃之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而且,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刘备发现慕容戈在内政方面之才,确是不在陈宫之下,加之慕容戈确也是忠心耿耿,数年来从未提过鲜卑二字。如果慕容戈真的病危,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之人,刘备还真是少一大臂膀,陈宫的压力定然会加重不少。其实,刘备手下的内政高手也算是不少,田豫、华歆、邴原、公孙恭、国渊、伊籍、简雍、孙乾等皆是,不过这些人要么是太年轻,需要历练,要么是能力上不够全面,皆是不如慕容戈。
从燕王府到慕容府,骑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是田豫等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在刘备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慕容府门口的时候,刘备还是定不了究竟让何人来顶替慕容戈,不由暗暗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提前一步将荀彧招来。荀彧当年因为反对曹操篡汉而被杀,但是如果跟了自己就不同了,自己好歹是刘氏子孙,纵然篡位,也不是篡汉,想必荀彧定然不会反对的。
这个慕容老鬼,早不病危,晚不病危,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危,岂不是釜底抽薪也。眼下多了冀北诸郡,孤也马上就准备对青州用兵,公台一人如何能忙得过来,毕竟他也要随军出征呢,下了马,刘备叹了口气,轻摇着头向慕容府走去。
慕容府的下人早就知道刘备要来,府门已然是大开着的,刘备一路走进去,慕容府的下人纷纷驻足行礼。进府之后,刘备忽然想起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踏进过慕容府半步,如何知道慕容戈的卧室在什么地方。
就在刘备微一迟疑之际,刘备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不是王越的,刘备本能地转过头来,戒备地看着身后来人,发现竟然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只见他到了刘备跟前五步之后,便急忙停下来恭声道:“王爷,小的是慕容府的管家,名叫慕容复,小的来给王爷领路。”
说罢,慕容复快走几步,越过刘备,在前面领着路。刘备这才放下心来,将已经握在剑柄上的两只手全都放了下来,慢慢跟在慕容复的身后。当一个人权势和地位越来越高的时候,对不明之人的戒备心越来越盛,或许这就是一种高位者的本能恐惧。历史上,曹操曾故意假装熟睡的时候杀了伺候他的下人,便是想此此告诉所有人,不要在他睡觉的时候有所图谋,毕竟他曾经想趁董卓睡觉的时候取其性命。
不多久,慕容复便将刘备与王越领到了一座房舍之前,距离门前还有十多步的时候,刘备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刘备虽然不是很通药理,但也曾从华佗处了解过一些,譬如,药味越重,证明病症越重,而慕容戈的药味便是极重。刘备心头不觉一沉,心下更是后悔,为何要答应华佗南下冀北之事,不然的话,若是华佗在,说不定慕容戈的病还有治愈可能。
慕容复突然停住脚步,对刘备恭恭敬敬道:“王爷,我家老爷就在房内,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刘备点了点头道:“嗯,汝且先下去,孤一个人进去就行。”
慕容复下去之后,刘备对王越道:“飞山守在门口。”说罢,刘备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外间是慕容戈的书房,内间才是其休息之地,刘备顾不上打量书房的布置,直接向内间走去。走进内间,只见慕容戈额头系了一块白布,正枕着被子躺在床上,慕容婉儿则是跪坐在席上,拿着一把扇子朝冒着热气的药碗扇着。
自从慕容戈祖孙二人被刘备救下之后,刘备便再也没有见过慕容婉儿,本以为她早就已经嫁人,却发现她依然梳着姑娘的发式。而且,与八年前相比,慕容婉儿更显成熟,风韵更佳,简直像是一个熟透了待摘的葡萄,让人见了垂涎三尺。
慕容婉儿也发现了刘备的到来,急忙站起身来,朝刘备行礼道:“婉儿见过王爷。”
刘备急忙挥了挥手,示意她无须多礼,然后便向床边走去。慕容戈原本在闭目养神,在听到慕容婉儿的声音之后,也急忙睁开眼睛,转首看是刘备,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向刘备行礼,却被刘备一把按住。
刘备温声道:“戈老有病在身,无须顾忌这些俗礼。”因为慕容戈今年已经近七旬,刘备对其较为尊重,便以戈老相称,本来应该称呼其为“慕容老”的,但是刘备嫌其太绕口,便以戈老相称。
慕容戈轻咳两声,说道:“如此,老朽就放肆了,婉儿,快去给王爷奉茶。”
慕容婉儿应了一声,将手中扇子放在案几上,疾步出去。
刘备看了看慕容戈的脸色,果然是苍白无力,双眼也是黯淡无神,看来是病的不轻,不由叹了口气道:“戈老年近七旬,仍是每日为幽州殚精竭力,以至于操劳成疾,此乃孤之失也。”
慕容戈微微一笑道:“王爷何必自责,老朽年龄已长,身体自是大不如以前,即便老朽整日在家无事,这病该来还是要来的。”
刘备叹道:“戈老放心,孤已经命人去冀北请元化来此,一定会将戈老之疾治愈,请戈老放心。”
慕容戈叹了口气道:“王爷有所不知,老朽之病老朽心里明白,老朽并非是体弱不堪风寒,而是多年来一直有一个心结打不开,这才忧郁成疾。老朽自觉已没有多少时日,是以才想将后事托付给王爷,还请王爷看在老朽多年来为幽州尽心尽力,替老朽完成这个遗愿。”
这时,慕容婉儿端了一杯茶过来,轻轻放在刘备身边,这便要退出房间,却被慕容戈喊住道:“婉儿,先不要走,爷爷这个遗愿便是与汝有关,日后爷爷一旦离开人世,须得王爷多方照顾你。”
刘备劝道:“戈老言重了,元化乃是当世神医,有活死人之能,戈老定会无事的。”
慕容戈摇了摇头道:“王爷有所不知,老朽此病乃为心事所累,如果心结不去,华元化再有活死人之能,也是无法去除老朽之病也。”
“这个……”刘备也不由沉吟起来,于是便问道,“不知戈老有何心事?莫非是想北归鲜卑?戈老放心,孤虽然谈不上贤明,却也是懂是非,知大义也,戈老南下幽州,实乃被大将军忽德烈所害。数年前,檀石槐死于孤之手,胡德烈因此受到牵连,被罢去了大将军之职,后来,轲比能掌政,将此人再次启用。轲比能南下犯境,同样死于孤之手,中部鲜卑也因此内乱,听闻胡德烈率领大部分民众向东投靠了阙机,使得阙机实力大增,胡德烈也因此备受重用。眼下鲜卑分为东西两大阵营,檀石槐之子步度根在西,若是戈老有北归之心,孤决然不会阻拦,毕竟叶落归根。”
慕容戈再次摇摇头道:“非也,当年老朽苦劝檀石槐单于,南下非是强鲜卑之道,奈何檀石槐单于野心太重,又不明形势,加之有胡德烈怂恿,这才做下南下蠢事,不但其身陨万全关前,更是连累了数万大军毙命幽州境内。胡德烈觊觎婉儿美貌,竟然派人追杀老朽一行,若非王爷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是以,从进入幽州之境开始,老朽便发过誓,有生之年决不再北归鲜卑。”
听了慕容戈的话,刘备暗暗放下心来,既然不是北归鲜卑之事,那就更好办了,幽州是自己的天下,有什么事情搞不定的,于是刘备便急忙问道:“戈老,既然不是北归鲜卑之事,究竟是何事,竟让戈老如此牵挂,以至于忧郁成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