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激怒（3）

从皇宫南门之宣德楼出来，沿御街南行，跨州桥过汴河，前方便是著名的朱雀门。

还未到达朱雀门，西边有一条街道十分抢眼。这条东西走向的街，两边挂满艳丽的风月牌，青楼妓院鳞次栉比，其间更有著名的歌舞教坊——东西教坊。

走在街之中，琴瑟箫管不绝于耳，俗歌雅唱摄人心魄，朝歌夜弦，醉生梦死。

东京红粉之头牌李师师的馆舍便挤身于其间。

上午，在李师师楼舍后院的一间火房里，一个年青的妇人正坐在炉膛前，不紧不慢地往灶肚里添柴禾。

炉膛火光辉映着她那娇艳的容颜，初夏气温渐升，就见她那高耸而巧的鼻端沁出几滴亮丽的汗珠。她头上裹着紫花布巾，额前垂下乌黑刘海，脸袋白里透红、桃花一般，二十二、三岁，女人一生中最引人注目的青春年华。

她，就是畏罪潜逃、为情所困的潘金莲！

潘金莲是去年隆冬来到东京城的。

去年冬天，潘金莲在刘老四的带领下来到东京，然后四方打听，终于找到这家青楼别舍。初见粉头李师师，这个乡下女人被对方高雅气质所慑服，她抖抖瑟瑟地解开高原给她的银钱包裹，拿出那块玉佩，惶恐地递给与自已年纪相仿的李师师。

李师师忽而瞧瞧玉佩、忽而端详潘金莲，柔声问道：“，它是如何辗转到姐姐手中的？”

潘金莲哪里敢抬起头来，心翼翼道：“高老板让我携它来寻姑娘。且拜托姑娘，安置民妇，讨个生活。”

李师师一听，忽然来了兴趣道：“如何安置于你？你可歌舞？”

“民妇识字不多，除了缝补浆洗、烧水做饭，其它的一概不能。”

“你所言的高老板，多大年纪？与你又是何关系？”

“回姑娘，高老板民妇二、三岁，与民妇并无任何关系，只是可怜民妇的处境凄惨，救民妇于水火之中。”潘金莲到此处，已是声泪俱下。

李师师还是不依不饶道：“看你，也有几份姿色，找一户正规人家，婚姻嫁娶，这样，才算有一个寄托。如何四处奔波，是在逃避什么人吧？”

潘金莲不回答，只是垂着头，一个劲地哭泣。

“好。姐姐定然是遭遇什么挫折，不也罢。你既然不歌舞，那就在我的后院打杂吧。”

潘金莲总算有了栖身之所。

原本喜欢趋炎附热、春心荡漾的潘金莲，每每回忆起丈夫武大郎被虐杀的场面（特别是武大临死前那双暴突而怨恨的眼睛），便毛骨悚然，心灵亦倍受折磨。加之，不久从刘老四口中得知武松怒杀西门庆、王婆的情景，更是万般恐惧，同时，也庆幸自已能死里逃生，对高原更是心存感恩。

潘金莲这是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初时，李师师并不潘金莲，潘金莲亦终日埋头做事、少言寡语。

渐渐地，出于对高原的好奇，李师师便偶尔传唤潘金莲，盘问有关高原的一些事情，而潘金莲除了什么年青帅气、仁心宅厚之类的评价外，对高原并不能出个来龙去脉。

潘金莲对高原的背景、才等一无所知，愈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李师师愈是不甘心。能编出《枉凝眉》这等空前绝唱来，此人绝非凡品，加之从李公公的描述上看，此人可能对歌舞更能别出心裁。

再李师师，自从得了高原这首《枉凝眉》后，便是如虎添翼。红粉头牌李师师，在皇上与一些大臣面前，演唱这首《枉凝眉》，且歌且舞，弦韵相随，闻者观者，皆魂不附体，飘飘欲仙，常常难以把持。

京都之内，李师师因这首绝唱，声名更是如日中天。

有一次，潘金莲在忙碌过程中，无意识地哼唱起《曼丽》

“美丽的高山美丽的绿水只有我和你，

曼丽可知道我们时常快乐地在一起……”

不巧，歌声被李师师听到。唱者无心，听者却动情。

于是，自然一番盘问，又是不知所终。

李师师一肚疑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才子，为何每首歌曲都创造出这般意境！歌中言词看似平淡，却能如此扣人心弦。李师师要见高原的决心日益坚定，有时这种念头更是刀剑般地折磨她。而李公公的每番前去邀请，或被其拒绝，或根本就见不到该人。

终于，今年春季的某一天，潘金莲捎信给李师师，高原可能在今年之内前来东京。闻此消息，李师师喜出望外，且因此与潘金莲的关系更是跨进一大步。这两个识情趣具有雅俗之分、云泥之别的女人，令人难以置信地成为一对知心姐妹。

当下，潘金莲正在灶间烧水，忽然，一阵麻花叫卖声由远而近地传入她的耳中。听到这熟悉的叫卖声，潘金莲从炉膛边站起来，急不可待地奔出灶房。

跨出后院门，一路跑，潘金莲来到后街深巷中，很快她就来到卖麻花之贩的跟前。这名贩，正是当初送她前来东京的梁山刘老四。

见到刘老四，潘金莲有如见到了亲人。半年多来，潘金莲与自已的过去做了切割，而刘老四却是她联结过去的最后一根丝线。

四十多岁的刘老四，身穿粗布衣，头系灰色旧布巾，肩挑两个箩筐，一边的箩筐之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十几支油黄的麻花。

见潘金莲前来，刘老四警觉地环顾四周。潘金莲一边挑选麻花，一边声道：“高老板让民妇关注朝廷中有关山东方面的消息，昨晚，我无意中听到杨太尉与另一个官闲聊，是山东土匪占据青州，朝廷将于近日举兵追剿，而率兵之人是个姓高的太尉！哦，对了，前去山东剿匪的官兵有二、三万。”

“很好，继续关注这方面的详细情形。你去吧。”

潘金莲依依不舍，终于忍不住道：“高老板何时来东京？”

“怎么了？！不是告诉过你么，高老板处完生意，近期就要来东京。高老板特别叮嘱于你，让你安心做事，不日他将前来看望你。”

“哦，李师师姐也常闹着要见高老板，奴家快不住了。”

完，潘金莲不出的落寞，神情黯然地离开刘老四，拿着几根麻花返回李师师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