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瓦尔纳和康斯坦察相比,斯帕托拉的夜色静谧祥和。tsw.不过刘氓没心思享受天台上干爽夜风,虽然对今年夏天来说这格外难得。还是战场的事情。一个无聊的白天过去,他感到,自己似乎有逃兵的嫌疑。此时,他已经弄不清自己为何在战况未决时跑到这里。为了主持科索沃事务?为了伊庇鲁斯的麻烦?为了早就该关注的家事?这些忽然就说不通了。
照理说战局的变化并不一定是坏事,出了差错,也不至于不可收拾,但他心里就是塞满了忧虑。他觉得,这本应该圆满进入暂停状态的战局会因自己莫名其妙的离开而改变。没道理,可他就是这样担心不止。
忘却一件事带来烦恼的办法是关注另一件烦心事。于是他想关心一下意大利事务。不成,大让娜不在,小让娜和琳奈显然不是分析情况的料。于是他想关心一下瓦本的事务。还不成,出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身边这几个人不清楚那里的情况。找罗斯人聊聊,问一下元帝国的情况?那你干嘛让人家匆匆启程去斯图加特?下去找小让娜他们胡扯一会吧,反正明天就知道战况了。
城堡出奇的安静,回到卧室,小让娜、琳奈、鲍西亚都不见踪影,只有阿加塔在悄悄缝补衣物。小女孩自然的起身想给他更衣,他摇摇头,又走出卧室。来到小让娜的卧室,里面传出细碎的笑闹声,鲍西亚和琳奈好像都在。一定是自己白天不死不活的样子让他们生气了,他想,虽然很希望能融入那可以想见的温馨,还是悄悄离开。
来到一楼大厅后的走廊,幕僚团随行人员在这里办公,等了一会,除了些许嗡嗡声,再没有别的动静,他自惭的摇摇头,重新走上楼梯。他没有回卧室,而是漫无目的的转悠,古旧的城堡虽然有些局促和压迫感,却比较符合他的心境。
走到三楼,城堡后方的一段走廊,莎玛从后墙汲水平台端着一盆水走进来。他这才想起安妮丝,想起她从不跟别人交流。蛮荒之地小贵族的女儿,奥斯曼苏丹的后妃,家人惨死的孤女,想让她跟鲍西亚等人沟通,的确不容易。
不管莎玛如何惶恐,他笑着夺过水盆当了一回侍从。安妮丝已经换上睡衣,正斜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书。她身材不算高挑,还有些瘦弱,但线条柔美,加上蜷腿斜倚的姿势,有种盈盈的娴雅韵味。这韵味跟鲍西亚等人丰润热烈的风姿很不一样,跟胡安娜同样瘦削,却傲然挺拔的气质也不相同,让他记忆深处某些将要消失的东西有了触动。
安妮丝慌乱的站起身,攥着衣摆不知所措,但她起身前,眼中还是悠忽闪过些纳闷和欣然,这让刘氓觉得很欣慰。不管怎么说,这女人还是有变化,不算是辜负伊丽莎白的托付。
他随意脱下翻沿短靴走过去,捡起安妮丝刚才看的书。这是一本撒拉逊文的诗集,从边角磨损程度来看,已经陪伴了主人无数孤寂哀凉的日夜。随意翻开看看,里面有些标注。安妮丝被掳走应该没两年时间,阅读撒拉逊文书籍,应该非常聪明。或者…,太过孤独。
“‘岁月的歌谣抹去青春…’,这些撒拉逊诗歌非常优美,似乎还有固定的格式…”刘氓哪懂什么诗歌,示意安妮丝在身边坐下,开始胡诌八扯。不过这胡扯很有效果,安妮丝先是惊诧,随后是了然,最后随着他的胡扯下意识坐下。
听了一会,等他没词了,安妮丝露出难得的浅笑,低声说:“陛下,看来传说是真的,您是一个语言天才。只是没想到,您对诗歌也有研究,还是萨拉逊萨拉逊诗歌…”
脸皮厚了当饭吃,没行到能在这里放松心情,刘氓大言不惭的扯到:“啊,美好的事物人人喜爱,也是主赐予我们的,让我们洗涤灵魂的甘泉。当然,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哪怕信仰不同,我相信,主的力量无所不在…”
也许是把他当做唯一可接触的对象,也许是习惯这样略显孤寂的聊天,也许是什么都没想,反正安妮丝看起来非常自然,虽然深深印刻在眉梢眼角的哀婉无法抹去。
又谈论一会手中的诗集,见马上就要露怯,刘氓转而问道:“你刚才说传说,奥…,嗯,那边也有关于我的传说么?是好是坏?”
虽然他及时止住,没说奥斯曼,可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没有任何效果。安妮丝的表情以可见的速度消沉,恐惧和茫然同时充斥漫散乱的眼神。他习惯性将安妮丝拉进怀里,轻抚瘦弱到让人心颤的肩头。安妮丝开始有些戒惧,不知所措,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似乎找到了依靠,将脸依偎在他胸侧。没一会,濡湿感增加了他心中不可名状的爱怜。
静谧伤感的氛围持续很久,最后带上些羞涩和尴尬。没人说什么,安妮丝仿佛觉得这样很自然,不过双手总所在胸前,像是渴望安抚,却又胆怯的小猫。过了好一会,她掩饰似的嘟哝:“我听到的很少,不过莎玛听得多…”
她语气有些眷恋,有些担忧,还有些说不清道明不明的青春释放意味。这让刘氓产生幸福和满足感,还有些臭屁。自己真的具有让人放心的品质?他看看莎玛,见她眼底也有泪水,不过是欣慰的,刘氓笑着说:“是吗,谁来听听。”
莎玛虽然总体上卑微,但容貌精致,举止娴雅,偶尔还能还能透出某些随意和自信的特质。好像不确定话该不该说,怎么说,又看看自己的主人,莎玛才恭敬的说道:“伟大的奥古斯都,啊,我听别人说,苏丹应该很敬佩您。他说过,您是基督徒中的萨拉丁,条顿人的亚历山大,只可惜你们之间误会太深,否则会成为挚友…”
“是么…”刘氓对莎玛的话不置可否。两人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可调和,巴塞耶特这番话很有些意思。哪怕是尊敬对手,以便彰显自己的气度,这个巴塞耶特也值得让人钦佩,虽然他玩的那些手段实在不怎们地。
“…,还有些人对陛下…,嗯,他们认为陛下非常虚伪,杀了那么多人,还要掩饰自己的…”
虽然莎玛不便明说,但刘氓能听出来,相比巴塞耶特,大多数普通人对这奥斯曼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会做出非常“正确”,的评价。荒y残暴,虚伪狡诈,夸奖比较“深刻”。有意思的是,做出这样夸奖的人居然大多是东欧籍的妃子和奴隶,奥斯曼反而宽容一些。
夜渐渐深了,莎玛的声音在宁静城堡反衬下有些飘渺和突兀,刘氓不知怎么就想起洛克赛娜拉。通过莎玛的描述,他能感觉到,苏丹的后妃大多过着不思考明天的生活,也不可能思考明天,这个作为牺牲品的小女奴命运会如何?
应该是长久在这样寂寥的夜晚讲故事,莎玛说起来不知疲倦,也透露不少信息。刘氓偶尔应上两句,或者懒散的笑笑示意,鼓励小女奴将这变成一千零一夜中的某一夜,随都没去留意这渐渐消逝夜色中的古怪旖旎。
不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眠,这中静谧古怪的气氛也让他渐渐困倦,意识也飘忽不定。他开始关心起安妮丝常常睡裙露出的一双秀美小脚。那双脚径直纤美,毫无瑕疵,他没什么顾忌,探手用指尖勾勒起柔美的线条,品味细腻如丝的触感。
东方的天幕透出清亮的色泽,相对于这卧室微显哀婉的旖旎,瓦尔纳却已经是炙热的黎明。从山脚下挤推厮杀到东边的海岸,再从海岸挤向北方,随后又莫名其妙的拥往西南的山谷。现在,谁也搞不清战斗从何时开始,为何会打成这样。
领主找不到属下,属下找不到骑士,骑士找不到扈从,朦胧的曙光中,四下只有嘶鸣喘息的马匹,狂乱挥舞兵器的人影,是否杀错人已经不重要了,反击一切要夺走自己生命的魔怪才是符合本能的反应。这不能说是战斗,只能说是绝望的挣扎,属于敌对双方的绝望挣扎。
西格蒙德一直茫然跟着人群奔走,恍恍惚惚如在无法挣脱的梦魇之中。周围凝滞了,一个熟悉的贵族狂乱的打开面罩,双目赤红,嘴角溢着白沫,狰狞而茫然的瞪了他一眼,又毫无目标的向外突击。这景象让他清醒过来,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恢复知觉,虽然不少地方刺痒难耐,却莫名的充满了力量。
定下神感觉一下,他认为周围应该还有数百骑士。再看看,自己和小腓特烈的战旗都在。他掀开面罩,大吼道:“不要再乱打了!向自己的伙伴靠拢!”
绝望的狂乱中,这清醒的呼唤格外刺耳,随着话音落下,不少人陡然感到脑海中灌入一股凉意。随即,各种呼喝此起彼伏,条顿语、匈牙利语、保加尔语、奥斯曼语,杂乱无章,也不知道对错,却是清醒的,也能带来安全感。纷乱一阵,队伍突然变得无比齐整,厮杀声也变成还萦绕在耳边的久远记忆。
能看见的骑士还有两三千人,零散的无法统计。这值得欣慰,可是队伍不知为何挤进一个山谷,虽然周围只是舒缓的山丘,对疲惫不堪的重骑兵来说很难逾越。更巧的是,奥斯曼人居然堵在谷口,松散,却密麻麻让人烦躁。
不知为什么,各种思绪在脑海中风暴般闪烁,但最多,最清晰的还是十字架上的受难者,救世主。奇怪的是,十字架后方似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手剑,一手盾牌,能感觉到在懒散而坏坏的笑。西格蒙德下意识看看左臂,有盾牌,却是银光闪闪的骠骑兵盾牌。
“西格蒙德,山那边应该就是瓦尔纳,也有厮杀声…”
小腓特烈怯怯的声音将他惊醒,他动了动胳膊,盾牌很轻,没有依靠感。拿盾牌的人在干什么?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晃晃脑袋,周围期待的目光猛然间涌入心房,拥挤而温暖,让他有了些骄傲的自信。
黄胡子就喜欢这感觉吧?西格蒙德笑起来。看看小腓特烈纳闷的眼神,他沉稳扬起宝剑,向谷口一挥,喊道:“冲锋!”
这声命令嘹亮而坚决,包括小腓特烈在内,大家精神一振,一夜的憋闷化作冲锋的。战马已经疲惫,但随着队伍启动,冲击,谷口的奥斯曼人冰雪遇到烙铁般消融,直到队伍冲出去老远,平原上正在规整队伍的保加尔骑士和奥斯曼骑兵才乱七八糟的堵上来。
冲击速度并不快,而且阻滞感也迅速回转。小腓特烈正觉得憋闷,想要问一声,前方又松动了。他还没来得及辨明情况,就听西格蒙德在右手侧后很远处喊:“腓特烈公爵!黄胡子的人应该很快就从北面赶来了,你带大家向哪里突围,跟他们回合后再杀回来。我带手下去东面,那里还有我的人…”
小腓特烈回身一看,几十名匈牙利骑士正一往无前的向东面突击。最前方战旗下的身影并不高大,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在泰斯河畔,他正是跟着这样的身影冲出包围。
容不得他多想,队伍突然加快速度,向前奔涌而去,他只能随之而去,任由战旗下的身影渐渐远去,被奥斯曼骑兵遮蔽。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