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由李富贵组织的立法会议的组成非常奇怪最显眼的是三个外国人中国人里有两个经验丰富的讼棍一位刑名师爷还有几位连云港地区的乡会会员以及一个翻译和一个会计在介绍到这位会计的时候其他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连路归延也猜不透李富贵在这样一个场合找来一个会计是什么用意。
在连云港试用西式法律的工作已经进行了差不多有半年了效果不是很理想我经过反复考虑现我们应当为新的法律设定一条新的宗旨。
着李富贵把身后的一块绸子揭了下来露出下面的一块匾来上书四个大字:恶有恶报。联想到李富贵的行为一向让人难以捉摸所以在座的诸位仍然保持了平常的表情只有三个外国人在那里交头接耳讨论匾上的内容。
大人是不是更进一步的解释一下。路归延看着满脸得意之色的李富贵轻声地提醒他。
我们的法律必须贯彻恶有恶报的宗旨这你们都不能理解吗?李富贵奇怪的问。
问题是几乎所有的法律都在贯彻这样一条宗旨。
不见得吧?如果现行法律的宗旨是恶有恶报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如飞蛾扑火般的冲上去作奸犯科难道他们都是贱骨头过得太舒服了非要给自己找恶报。
约翰逊作为援华法律专家对李富贵如此缺乏法律意识感到吃惊李大人我想你是弄错了一个概念恶有恶报立法的一个基本精神但是在具体执行上任何法律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恶有恶报所以总有不轨之徒冒险犯法。
是不是执行的效果越差犯法的人就越多?
是这样的。
在制定法律的时候难道不能是像考虑到执行上的问题吗?
当然不能面面俱到。
也就是法律体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对吧?李富贵环顾众人。
是这样的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
很好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朋友他的生意也总是充满意外可是他制定了一套规则使得他的生意总是可以在这些意外中履险如夷。让我们欢迎范杰先生范杰先生在上海开了一家跑马场这些年一直生意兴隆。
从后面走出来的范杰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人一身西式的行头在连云港并不算惹眼这种打扮在这里往往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不过他的一双手却提供了一种反面的证据。路归延知道范杰是集团在苏南博彩业的负责人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让路归延很费了一番思量联系到现场还有一位会计他模模糊糊的抓到了一些东西。
范杰先生您就坐在杨先生的旁边我们这里遇到了一个难题我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启示。我们知道跑马比赛充满了意外就我所知上个礼拜就有一匹‘极道之星‘作为大冷门胜出我们想知道如果遇上这种情况您和您的公司会赔钱吗?
不会的除非大家都不买马否则我们的公司是稳赚不赔的。
能告诉我们您是怎么所到这一的吗?
我们并不是根据马的能力来制定赔率赔率是根据在各匹马上下注的金额来制定的‘极道之星‘的赔率虽然高但是下在它身上的金额也少所以比起收入来还是有的赚。
不管赔率由多高都有的赚?
是的。
很好约翰逊先生您认为这里面是否有些值得我们借鉴的东西呢?
约翰逊一脸的茫然对赌博他倒并不陌生但是这个法律有什么关系他就实在想不出来了。倒是他的学生比尔脑子比较灵活虽然不同的赌徒有输有赢但是作为一个整体赌徒是输的庄家是赢的大人是不是指这一?
中在马场赌徒作为一个整体是输的同样在法律里恶人作为一个整体必须有恶报不知道中国现行的法律里能在多大范围里做到这一?李富贵在问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个讼棍王一山。
大人是想听实话?王一山现在才算瞧出那么意思。
当然在我这里实话者不受指责。
只有很很的那么一。
美国怎么样呢?
美国的司法当然要好得多不过大人的这种计算方法我们从未见过所以我也只能大部分应该可以做到恶有恶报吧。
那您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赔率这个概念引入法律呢?
您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是否现实呢?
你可以问一问你周围的人他们会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现实。现在结合一种具体的罪行来分析一下赔率的可行性。我们选一个比较简单的例子:乱倒垃圾。在秦法里好像乱倒垃圾的惩罚是砍手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一?
是啊是啊。大家都头附和。
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们面面相觑这还有什么为什么吗?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各位认为乱倒垃圾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连云港现行的乱倒垃圾罚款两文应该还是比较合理的。
那连云港现在乱倒垃圾的人多不多呢?
还是比较多的。
可见罚款两文少了。
可是一个码头工人一天才能挣十几文钱很多人甚至连这个收入都达不到。
可是十个倒垃圾的人里也不一定能抓住一个不是吗?像我们这种讨论就算议到明年也不会有结果按照老办法现在就应该用投票来统一意见了。现在我们换一种方法大家都知道我们这里有一位会计或许他能帮我们算出这个数字呢。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会计连庆林身上看得他有手足无措他虽然算盘打得特熟可是大人的这个题目太大了他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李富贵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我们这里有一些数字相信可以给连先生一些帮助连云港现在雇用了四十人做街道清扫他们每人每天的工钱是十文钱这笔开销是不是应该算在乱倒垃圾的头上同时我们还要雇用几个抓人的就算五个吧他们的工钱可能要低一就算八文钱吧大家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开销是由乱倒垃圾造成的?
众人摇了摇头那么请我们的连先生帮我们算一下乱倒垃圾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四百四十文一天。
很准确当然这只是乱倒垃圾这种轻微罪行的损失计算方法那些严重罪行还必须加上执法、司法的费用。如果上个月我们平均每天只抓到四十个乱倒垃圾的那么赔率应该是多少呢?
十一文。
赔率是十一文但是这还不够这只是两相抵消还不是恶有恶报我们应当再乘上一个惩罚系数这样才能确保违法者的所得低于他们的所失这个系数应当按照犯罪的严重程度越来越高至于具体是多少我相信乡会能够讨论出一套比较合理的数字。
大人的这个计算存在着一个问题。看众人讨论得非常热烈范杰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了毕竟作为一个赌场头子被人请来立法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奇事。
出来听听。
赌马的人都是拿现钱来下注的所以他们不存在输了赔不起的情况可是在大人的计算中犯罪所得肯定于犯罪造成的损失现在要他们赔偿损失还要乘上赔率和惩罚系数他们如果赔不起怎么办?
坐牢现在工业展很快我想我们有足够的苦役场来安置他们每一年的苦役能够偿还一定的金额当然仍然有可能出现刑期过百年的情况这样的惩罚就变得没有意义了我们应当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是罪行的确太过严重二是赔率太高不管是哪一条都证明了执法做得不好前者还可能是偶然事件而后者只能证明执法者无能那个时候就需要从这个方向想想办法了。
这个计算方法很复杂中国人真的能够弄明白这些浮动汇率吗?
“你的有道理这个应该请查理来给我们解释一下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宣传的好应该没有问题中国人恐怕是算数最好的民族。关键是要宣传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你今天犯了法没有被抓住并不代表你沾了便宜这些数字都被叠加到了统计文件里去从概率的角度上迟早会吐出来这种把前后得失算明白的做法远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种虚言恐吓要有力的多。”
在未来将贯彻整个中国的法律体系现在隐藏在“不许随地倾倒垃圾”的标语后悄悄的登场了李富贵相信在明确了自己的方向之后这些中外法律专家以及赌场老板和会计们能够为自己制定一套合理、灵活、广泛适用的法律出来。既然下面的人能做好他也就不再费神去考虑细节问题了他的老丈人已经进入了江苏境界。李富贵虽然对这位泰山大人并不如何看重不过在这敏感的时候他突然千里迢迢的从北京南下来看这个一向不喜欢的女婿这其中隐含的内容谁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接待的规格当然不能低。
赵文翔在北京就听李富贵在南方胡搞一气到了江苏才知道事实比北京传的还严重他的车马走不了多远能能碰上一个宣传队这些宣传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制造噪音的本领却不寥寥几个人就能营造出一幅锣鼓喧天的场面赵文翔被他们吵得脑袋疼自己队伍前面那面肃静的牌子在他们眼里如同一张废纸开始赵文翔还让手下差役去驱赶一下后来现赶不胜赶只好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战术一见到有宣传队就加快度。
赵文翔在北京起码在表面上保持了镇静对于各种传言也表现出了然的态度可是实际上当李富贵在南方大闹天宫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北京城最害怕的就是他其他人只是感到山雨未来风满楼而他则从这件事情中看到了刑部的大牢李富贵要是反了那他们赵家当然在株连之列。当晚他就关起门和太太大吵了一场没想到这位太太的调门比他还高在一系列有辱男性尊严的词汇之后太太的论调把赵文翔吓得不轻“不就是杀了个道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姑爷才不像你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去活动活动你真像朝廷把姑爷逼反吗?要是那样我带伤孩子去江苏投奔姑爷去留你在这里杀千刀。”
赵文翔一向吵不过太太这次也不例外只好祭出惯用的法宝把脖子一缩躲到书房去了现在要他出去替李富贵活动他也不敢现在能与李富贵站得越远越好。
赵文翔出京前咸丰给他吃了定心丸也就是向他交了底朝廷这次对李富贵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不过考虑到他功勋卓著也并不想难为他等把他安抚下来之后呢打算给他在京城安排个美差现在呢就要麻烦赵卿家去把李富贵的毛理顺了至于李富贵做的那些混账事不会连累到赵家。
感激涕零的赵文翔下定决心就是绑也要把李富贵绑到北京去所以虽然这一次他面子上看起来十分的不情愿但是心里倒是非常渴望能把这件事办好。不过到了江苏之后的所见所闻实在是有些出他的承受能力赵文翔憋着一肚子气急着赶往淮阴责问李富贵。
对李富贵迎接他的排场赵文翔并不满意排场虽然挺大但是李富贵弄了太多的洋玩意在里边赵文翔虽然还没有到逢洋必反的地步但是对于西式的迎接仪式还是很不习惯而且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用军队来迎接老丈人难免不会引起别人的误解。
虽然这次是以回乡探亲的名义南下的不过赵文翔身上还是带了一份圣旨表彰李富贵劳苦功高特加封太子少保以后就可以用一品戴了再配合这种降旨的方式更是显得荣宠。不过被加封了的李富贵并没有显出多大的喜悦“加封我太子少保难道清廷真的想动我了看来还得进一步的做好准备。”
听着那些道贺的官员一口一个“宫保、李宫保”的叫着李富贵有奇怪这太子少保和宫保鸡丁究竟有什么关系瞅了个机会李富贵声问6归延:“他们为什么都叫我宫保?还有这个太子少保和宫保鸡丁又有什么关系?”
“宫保就是太子少保至于这个宫保鸡丁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一头雾水的李富贵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当前来欢迎、道贺的官员们逐渐离去之后父女相见的场面没有李富贵想象中的那么感人赵文翔摆出了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害的赵婉儿的情绪也爆不出来听着他们之间文邹邹的互相问候李富贵就感到一身的鸡皮疙瘩从私人时间开始一直到吃晚饭赵文翔与李富贵的谈话始终不凉不热的倒是吃完饭后赵文翔释出了善意支开了赵婉儿赵文翔对李富贵道:“富贵啊会不会下围棋?咱们爷俩手谈一盘如何?”对李富贵的思想工作赵文翔早就做好了计划他对围棋极有天赋幼年又受过高人指这北京城中的士大夫们谁不知道赵老的围棋下得好。所以他就打算从棋入手来谈人生、谈理想帮助李富贵从新走上忠君爱国、谨慎微的正路上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心里打腹稿那些人生道理一改再改儒家的各种思想被他改的极其直白想来姑爷就算再没学问也能听得懂。
没想到李富贵把脑袋一晃“我不喜欢下围棋那东西太保守下多了人都下成了缩头乌龟。”
赵文翔就不记得自己这辈子什么时候动过这么大的气手脚不可遏制的乱颤李富贵一句话就触动了他心中两处禁地第一就是围棋在赵文翔心中这个户部尚书的头衔远没有国手的称号来的荣耀就算自己的老婆在吵架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可也没有出言辱及围棋可是这个子他竟然敢这样诋毁围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二个禁地就是“缩头乌龟”这是他夫人骂他时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自己的老婆关起门来在家里骂一骂也就罢了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也敢这样的话这个子是天生的反骨在脑这等无父无君之人应该抓他去游街。在回想起自己费尽苦心编号的一番辞现在一句都用不上赵文翔就更觉得胸中一团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