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元二十六年,初夏。
长安城内,万人空巷,所有长安的百姓都涌上了长安的街头,辽东之战虽然旷日持久,却是大唐开元以来对契丹的第一次大胜,虽然说没有尽歼契丹蛮夷,但如此胜利也算作完胜了,而新罗自从南北朝时,就一直是中原的隐患,先隋朝炀帝,曾经几次出征未果,几百年来,新罗虽小,但是却是易守难攻,如今大唐彻底瓦解了新罗的兵力,也算是几百年来第一次。
杨云枫与李林甫还是相约一起回了长安,刚进长安城就见这满大街的人,都在欢迎着二人,李林甫见状干脆出了马车,冲着众百姓挥手示意,而杨云枫则是坐在马车内,微微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情况,他倒是不是太在意这些,自己做事也不是为了受百姓拥戴,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此刻学会了低调二字,因为杨云枫隐隐感觉这次回长安应该才是自己人生最大的险境,这时情不禁地又想起了卫墨那夜对自己说的话。
杨云枫这时注意到,在人群之中,的确有一些看似鬼鬼祟祟之人,虽然都是穿着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的衣服,但是一眼便能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去,他们是别有用心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要刺杀自己?还是其他什么目的?
杨云枫没有多想,这时却听前方一阵马蹄声传来,不时却听一人高呼道:“皇上请李大人与杨大人火速进宫,由末将开道!”
杨云枫这时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一个将领正骑在马上,身后一群官兵正蜂拥而至,开始将路上的百姓分作两边,形成一座人墙,将百姓堵在外围。
李林甫这时冲着那骑马的将军拱手笑道:“有劳将军了!”说着转头看向杨云枫的马车,道:“杨大人,一起吧?”
杨云枫本来是一心想着回去看看自己那刚出世的儿子,还有那饱受两地分别,相思之苦的宗露,但是此时李隆基下旨让自己进宫,看来也只能等等了,毕竟自己已经到了长安,回家也是迟早的事,而且杨云枫已经一心准备请辞归隐,也不急在一时,只要今日辞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宗露等女子!
杨云枫想到这里,冲着李林甫拱了拱手道:“李大人请!”说着放下车帘,对一旁的郭婞茹道:“婞茹,有劳你先回去给露儿他们报个平安,就说我已经奉旨进宫了,莫要她们挂念着!”
郭婞茹闻言立刻道:“好,不过公子不用我随驾陪行么?”
杨云枫闻言潸然一笑,道:“随驾?这可是长安城,婞茹说话可不能再如此口无遮拦了……我已经到了长安了,还能有什么危险?放心吧!”
郭婞茹听杨云枫如此一说,只好跳下马车,道:“那我在府中等你!”见杨云枫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这才姗姗而去。
马车随着开道的将士一路开往大明宫,杨云枫屈指一算,自己离开长安也已经半年有余了,这半年时间都耗在辽东了,想想上次自己离开长安时,是带着何种的ji情而去的,如今回来,虽然如开始预料一样,但是心情却已经是大不一样了,完全就好像经历了一世一般,除了战争的结果,可以说杨云枫此次辽东之行几乎一无所获,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在辽东遇到了吴曼丽。
大明宫依然还是大明宫,是普天之下最辉煌的地方,还是那样庄严肃穆,也一样的那般冷静,那么的没有人情味,杨云枫此时此刻,是真心希望,这时自己最后一次进宫,从此以后能彻底远离这个是非所。
一路之上,只听李林甫与随行的太监口沫横飞的说着辽东的情形,太监则是在李林甫身边不断的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杨云枫只是充耳不闻、默默地走着,一直到了乾垣殿门口,太监进门通报,杨云枫与李林甫在门口脱着靴子。
李林甫看着杨云枫,这时淡淡一笑,道:“杨大人今日心事重重,莫非辽东之言属实?”
杨云枫看了一眼李林甫,笑道:“李大人认为杨某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么?”
李林甫摇了摇头,叹道:“若是初来长安的杨云枫,也许会是玩笑话,但是眼下的杨云枫不会!”
杨云枫自然听出了李林甫的意思,不止是李林甫,即便是自己,也看出了自己自从做官之后的改变,而这些改变,多数还都是在不得已中、潜移默化的就这么改变了。
杨云枫轻叹一声,还没说话,这时见宫内走出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人,到了杨云枫与李林甫身前,连忙低头拱手道:“咱家拜见两位大人!”
杨云枫看了一眼那太监,心中一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挂名姐夫,合妻连襟崔洵是也,如今看他身上的这一套服侍,也知道他此时的品衔也许不比高力士差了,以往自己进宫,来领路的可都是高力士。
李林甫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握住崔洵的手,笑道:“崔公公这时太见外了……”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硬塞进崔洵的手中,崔洵淡淡一笑,将银子塞进怀中,立刻转身,挥舞了一下胸前的拂尘,伸手道:“皇上已经备下了酒宴,满朝文武大人都已经就坐,就等二位大功臣了!”
李林甫一边笑着,一边随着崔洵走进宫殿,笑道:“什么大功臣?崔公公又给下官扣高帽子了,这次辽东大捷,完全是吾皇陛下英明神武,乾罡独断,下官不过是奉命行事!”
崔洵掩口一笑,笑声尖细刺耳,杨云枫听着浑身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却听崔洵对李林甫道:“李大人真是居功不傲,谦虚谨慎,不像有些人,立了一点点小功劳,就好像这天下就他一人能耐了!”说着是不是的瞥向身后的杨云枫。
李林甫与杨云枫都明白崔洵说的定然就是杨云枫了,杨云枫当作未听见,继续走着,却听李林甫这时轻咳两声,连忙道:“公公请,皇上定然等的着急了!”
崔洵领着杨云枫与李林甫进了乾垣殿的后殿后,崔洵进殿通报,杨云枫与李林甫站在门口继续等候,这时却听李林甫道:“这个崔洵也真是一朝得志,语无伦次了!杨大人也莫要放在心上!”
杨云枫看着李林甫笑道:“杨某自然不会介意,更不会放在心上,李大人在路上听到狗吠,莫非也会耿耿于怀不成?”
李林甫闻言一愕,喃喃道:“狗吠!”随即哈哈一笑道:“还是一只腌狗!这个比喻真是太恰当了!”
杨云枫苦笑摇头,随即对李林甫道:“李大人,杨某听这狗吠的日子也不多了,倒是以后李大人每日都要听着,还要不断的去买包子,李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不想这时李林甫却是一声长叹,随即摇头道:“唉,杨大人,若是你当真辞官不做,李某日后听不到如此生动又去的比喻了,只怕还真会不太习惯呢!”
杨云枫笑道:“莫非李大人有自贱倾向不成?没有杨某在李大人耳边冷嘲热讽,李大人不是耳根清净了么?”
李林甫这时微微一笑道:“再如何冷嘲热讽,也是人言,总胜过整日听狗吠吧?”
杨云枫笑而不语,他看此刻的李林甫好像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心中暗道,莫非李林甫知道自己有辞官归隐之心,知道自己不再是他的政敌了,所以心情也就轻松了?
杨云枫暗叹道:“人哪!都是一个德性,都是双面性的!”
杨云枫正想着,这时却听殿内传来了崔洵鸡公般的叫声道:“皇上有旨,传杨云枫,李林甫进殿……”
杨云枫这时与李林甫相视一笑,立刻附身低腰进了大殿,这时瞥这大殿两旁,满是文官大臣,王宫贵族,不是已经到了殿前,连忙跪下高呼道:“臣杨云枫(李林甫),叩见吾皇陛下!”
李隆基高坑的笑声立刻响彻整个大殿,随即却听他道:“两位爱卿快快请起……两位爱卿都是辽东战事的有功之臣,是我大唐社稷的栋梁之臣哪!”
杨云枫与李林甫起身,拱手道:“微臣不敢!”
杨云枫这才看到李隆基今日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格外开心,再看李隆基的左右分别坐着一女子,正是武惠妃与杨玉瑛,两个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格外的奇怪,杨云枫自然能明白二女此刻的心思,连忙避开儿女的眼神。
李隆基这时又是哈哈一笑道:“此次辽东打劫,乃是我大唐开元以来最大的胜利,也是对辽东百姓最大的慰籍,朕心甚慰!二位爱卿请坐!”
李林甫与杨云枫连忙拱手谢恩,分别坐在左右的最前列,杨云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位置一侧坐着的正是李颖,李颖这时正冲着自己微微一笑,亲自为杨云枫倒了一杯酒,杨云枫知道李颖定然是为她没有去辽城而表示歉意,而自己至今也没得到李颖的答复,毕竟自己是他夫君,自己身体如此不适,按照常理,李颖不可能对自己不理不顾的,不过此时也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
杨云枫这时看向对面的李林甫,只见李林甫的一侧坐着的女子,正是李林甫的三女儿李思瑜,只见其此刻也正看着自己,见自己看向她时,连忙避开杨云枫的眼光,李林甫见杨云枫冲着自己这边看,立刻端起酒杯,冲着杨云枫微微一笑。
这时却见李隆基端起酒杯,大声道:“来,诸位爱卿,让我们一起敬杨爱卿与李爱卿一杯!”
杨云枫与李林甫闻言连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而下面的文武官员也纷纷起身,高举酒杯,见李隆基将酒水饮尽后,这才纷纷将酒水饮尽。
李隆基放下酒杯,连忙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后,这才看向杨云枫,道:“听闻云枫你在新罗战役时,突然病了?现在身体可否有恙?”
杨云枫闻言连忙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大殿中间,对着李隆基拱手弯腰后,道:“启禀皇上,微臣身体至今尚未痊愈,所以微臣斗胆向皇上请假休养!”
众人听杨云枫这么一说,顿时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这杨云枫这次又立下了大功,如今已经是当朝二品了,这次定然是晋升一品,成为大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一品大员了,不想杨云枫在这个时候却要请辞。
李隆基看着杨云枫,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诧异,抚须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道:“云枫,朕今日观你眉宇,神清气爽,似乎一点都没有病态,你当真抱恙未愈?”
杨云枫连忙拱手道:“皇上慧眼,微臣不敢期满皇上,微臣的疾病,多数大夫都看不出究竟,而且时好时坏,若是微臣执意留在朝廷,若是在朝廷有重大决议之时突然犯病,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所以微臣斗胆请辞,待微臣病愈之后,再来复职,请皇上恩准!”
李隆基依然抚须看着杨云枫,沉吟了片刻之后,看向李林甫,问道:“李爱卿,你怎么看?”
李林甫闻言心中一动,连忙起身走到杨云枫的一侧,弯腰拱手道:“皇上,杨大人的确是我大唐开国以来难得一见的奇才,朝廷也需要像杨大人这样的人才,不过杨大人既然已经患病,皇上若是不准,岂不是让天下百姓数落皇上刻薄寡恩?微臣建议皇上给杨大人留有官衔,让其回家养病,一旦病愈后立刻复职!”
杨云枫知道李林甫此时是巴不得自己辞职的,这一番说辞后,还是同意自己请辞?心中冷冷一笑,嘴上却附和道:“微臣的病能否痊愈事小,但是此事正如李大人所言,若是因为微臣的病,让皇上挂上刻薄下臣的名义,那微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所谓劳逸结合,微臣今日的请辞,是为了将来更好的为皇上,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服务!所以微臣再次请皇上恩准微臣告假!”
李隆基抚须而坐,眼神却在杨云枫的身上扫了又扫,这时看向其他的大臣,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不同见解?”
这时却见一人上前,走到李林甫与杨云枫的身边,拱手道:“皇上,杨大人所言极是,请皇上恩准!”
杨云枫瞥了一眼身旁之人,见此人正是李适之。
李隆基又看了一眼众官员,众官员这时纷纷起身走到大殿上,跪倒拱手道:“微臣等复议!”
杨云枫知道,这些官员其实也并非是为自己说话,而是懂得察言观色,若是李隆基真心不想自己离去,只要他一句话就行,但是自杨云枫开口请辞以来,李隆基半点挽留之意都没有,这些官员如何能看不出李隆基的意思?而李隆基没有挽留自己,杨云枫心中也明白,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如今已经是当朝二品了,如果再晋升就是当朝一品了,如今年纪与如此品衔实在无法划等号?若是以后自己再有什么功绩,李隆基如何赏赐自己?莫非要退位让贤不成?
退一万步讲,李隆基即便今日留住了自己,自己也当真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那么以李隆基的威信自然还可以压制住杨云枫,但是一旦李隆基有个三长两短,后世之君如何来压制杨云枫?杨云枫青春鼎盛,而大唐看似近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隐患,那么杨云枫闲暇无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自己的亲信,那么对大唐的将来,对于后世之君,绝对是最大的威胁。
李隆基虽然年纪老迈了,但是脑子却依然清醒,他如何能看不透这一点?所以李隆基没有挽留杨云枫,也在杨云枫的预料之中,而杨云枫正因为是看透了这点,所以他的病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即便杨云枫没有生病,即便杨云枫没有归隐之心,他也必须请辞,这才是万全之策。
李隆基看着杨云枫良久之后,这才一声长叹道:“云枫啊,朕还真是舍不得你啊,不过也如你所言,做人做事要懂得劳逸结合,你是我大唐百年难见的人才,朕也不想你英年便油尽灯枯……但是又偏偏不舍你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李适之这时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可让杨大人常驻长安养兵,若是皇上有事,或者想念杨大人,也可随时召杨大人入宫见驾!”
杨云枫听李适之这么一说,真是恨不得掐死李适之,他也知道李适之其实并不愿意自己辞官归隐,毕竟自己等同是他政治上的一个帮手与政友,他如此说一则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而来也的确是为杨云枫着想,但是他偏偏就是不知道杨云枫其实早有归隐之心了,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罢了,杨云枫又如何能怪他?
李隆基听李适之这么一说,立刻拍案道:“李爱卿所言极是,那么此事就如此定了……”说着立刻对杨云枫道:“云枫啊,你好好在长安养兵,朕盼望你早日康复,再为我大唐社稷效力!”
杨云枫闻言连忙拱手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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