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叙完礼,分宾主跪坐下。韩遂自己屁股底下有一块厚厚的熊皮褥子,而鲁肃只能坐在光溜溜的竹板地上。
整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单,两幅山水画,似乎正是西北风景,凸显的全是大风大沙的恶劣环境。两个并排的书架,共有四层,装得都是满满的,看得出来韩遂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文士身份。拿着这么多的书在这装点吓唬人,没点文化的估计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鲁肃一坐下,下半shen从脚到屁股都传来一阵彻骨的凉意,强忍着浑身颤抖,上半身立得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韩遂看在眼里,还是一脸很是真诚的笑意,浑然对鲁肃的“冷遇”视而不见。
“鲁先生自江东远当而来,有何事赐教老夫?”
韩遂手里有一杯滚烫的茶杯捧着,坐下刚一小会,屁股底下的黑毛褥子居然升起阵阵白色的雾气,鲁肃一愣,方才悟道他坐的地方下面定然有炉子之类的东西,难怪在这么冷的天里还在竹屋呆着。
“我家主公对韩将军推崇倍至,道天下英雄莫过有如将军者。在下这次来,除了表示对将军的敬慕之意,还想与将军结盟,共同进退。”
“嘿嘿,敬慕?怕是说老夫心狠手辣,拿自己兄弟的命当前程吧!”韩遂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子。
鲁肃一愣。
但凡不熟悉的人见面,开场来来去去都是久仰、幸会之类的。没想到这韩遂的名头这么响亮,居然是个相当直率的人。想想韩遂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发的家,也有几分释然了。
鲁肃还想解释几句,韩遂却自顾自的说下去,“韩某当年只是一介文士,无权无势,李文候、北宫伯玉劫了我,以我身家老小性命为条件,推了我为首领造反!哼哼,有了好处是他们得,如果失败就把我这个贼首交上朝庭表示弃暗投明?我韩文约虽然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愿意做这背黑锅的傻子!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既然被逼走上这条路,老夫也索性豁了出去,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时机成熟便一口吞了他们的部曲,还有他们的小命……”
韩遂矮小的身子象雪中的一棵苍松一样挺拔,哪有先前半分佝偻的样子?脸上绽出一种嗜血和暴虐的红光来,倒是对自己的经历颇为得意一般。眼中的决然锐利的目光象把小刀一样在鲁肃眼前划来划去,让他心里隐隐被一层淡淡的不安所笼罩。
这韩遂从李文候等人的尸体堆里独自一人走出来,果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怕是这次的行程不会太容易。
韩遂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发家史,这才觉悟有些激动了,掩饰般又捧起手中的茶:“老夫失态了,贵客莫怪。”
贵客?要是贵的话你就不会让我冷天冷地的让我跪在这里了。
鲁肃释然的笑笑:“韩公倒也不容易,在下这才有得几分体会,换作是在下,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乱世之中,又是处于此种艰难困境,只有韩公有如此能耐才打下这份基业。”
称呼从将军变成了韩公,表现足了亲近之意。这话让韩遂很是受用,老脸上的皱纹挤出爽心的微笑出来:“鲁先生过誉了,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也。”
鲁肃只觉得这老头若是再黑一点,壮一点,简直看上去就跟曹操有着某种不得不说的关系。
“老夫这么多年,有些事也见得多了,看得开了,鲁先生有什么话,尽可直说便是。”
鲁肃这么一来也多多少少了解了点韩遂,虽然手狠手辣,但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老男人,西北这地,孕育出的文人都是血性方刚。加上他多年都钻在阴谋与背叛中,来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倒不如实话实说罢了。
“便恕在下唐突之罪了。我家主公愿与韩公结盟,共同对付曹操。曹操托名汉相,实是汉贼,挟天子以令诸侯,欺世……”
鲁肃难得有机会展示下自己的口才,却被韩遂一句话干干脆脆给顶了回来:“这些与我何干?曹操自作他的丞相,我自作我的土……财主,河水不犯井水,他只要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动他。”
鲁肃丝毫不在意,仿佛料到他的反应一般:“可是曹操眼下正要吞并冀州,幽州不远矣。放眼天下,除我家主公外,只有韩公有能力与之抗衡。况曹操贪得无厌之人,届时坐拥六州尚不满足,一定会将战火燃到西北与江东。”
“有何为证?”韩遂依然一付不关我事的样子,但是曾经当过商人的鲁肃深知,对方这个买主其实已经心动了。
“曹操派钟繇与曹仁一文一武坐镇长守所谓何事?莫非以韩公之能,看不出名为护胡,实为要染指西北之地?此地虽然苦寒,但民风彪悍,而且汉胡杂居,如不能分而化之,漫说钟繇曹仁,就算曹操身在许昌,也必定寝食难安。”
这句话实实在在说进了韩遂的心里,自己偏安一隅,手中有着凉州大军数十万,要是换作自己是曹操,也定会不放心。而且钟繇此人极有手段,他到长安之后,忙着跟各部胡人打交道,现在他在胡人心中的印象不错,而且曹仁又在加紧练兵,安民,看来是准备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了。
这也成了韩遂心中的一根刺,加上年纪又大了,难免没了当年那鼓狠劲与冲动,更多的是想着怎么保着自己一家在这里长久的扎下根来。
儿子没什么出息,而一个比较厉害的女婿却不是太有头脑的人,如果一旦自己哪天撒手去了,相信凭曹操的本事,要吞下自己的家业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韩遂依然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他敢明白,眼前这个看惟老实的人不是那么简单,几句话就让自己不得不表态了。
“江东之士,果然不负盛名!孙破虏有子敬先生这种人才相助,想必也能成就一番大业。还请先生回去回复,就说我韩文约同意结盟之事!”
韩遂又是朝门外唤道:“彦明(阎行的字),速与子敬一杯热茶、一席坐垫。”
鲁肃苦笑,这茶和垫子来得可不容易啊。
“韩公之恩,肃……唯有,”鲁肃见韩遂点了头,自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帛,“当今之卒,以曹操虎豹骑最利,皆赖以此重甲之故,如今将此物造法献于韩公,以期他日疆场之上,韩公铁骑将力并曹操之师!”
虎豹骑的重甲制造之法啊!韩遂又了一股从心底处发起的激动之感,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浑浊的两眼射出精光如铁,贪婪的把羊皮卷捧在手里,看得爱不释手。
当天,开始连热茶都不给一杯的韩遂一反常态的将鲁肃留宿于自己府中,好酒好肉的招待,要知道韩遂是绝对不会在对自己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这鲁肃到底给韩遂带来了什么好处,外人不得而知。
阎行私下问韩遂,为什么不投靠曹操的朝庭,倒是与江东一个毛头小子结盟?韩遂斥责了他几句,不欢而散。
陈武有些不解,闷闷的赶着车,离长安大概还有半天就到了。
突然回头问道:“太守大人,为什么那么珍贵的东西送给那个快入土的小气老头子?”
鲁肃心情大好,却不明说,笑呵呵的拍了拍陈武宽厚的肩膀:“佛曰:不可说。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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