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在庄上住的房屋经过一番修葺之后,不再是之前那个看上去和黄土垛子一样的破茅草屋。(手打)不仅是外表焕然一新,就是屋内的一应陈设也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论是桌椅字画,还是盘碗茶具,都显得古朴典雅。后堂空间很大,比起大厅,这里更加宽敞一些。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王义治好王林正咯血病,对方兑现自己诺言,让王义认祖归宗、成为朝阳堡名副其实的下一任千户之后,他就进行了一次大改革。首先就是对家里人的安排,身份不同,所住的环境也应该相应提升。之前他们都住在破屋烂房之中,现在却尽数都搬进了千户大宅。王义和李氏现在也算是王家主人,所以就住在内宅,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有专职丫鬟负责。
接下来就是千户大宅的大管家,梁天昊虽然恶毒,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管理能力,偌大的千户大宅,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梁天昊走了,总要有个大管家才行!王义左思右想,左挑右选之下,终于相中了以前梁天昊的副手苏清河。
此人之前已经提过,为人老实忠厚,是一个靠得住的人。最主要的是,他以前看王义等人可怜,冒着被王祖成和梁天昊责罚的危险,经常救济王义、李光头和董飞,起来也算是自己人,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就他啦!
之后,王义又安排董飞作为苏清河的副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义这样做,就是想让董飞跟着苏清河学些东西,然后等苏清河退休之后,好接替千户大宅的位子。要知道,董飞比李光头和王义都有学问,而且平时总是打帮千户大宅的各个管家做一些杂活儿。长久下来,也从中积累了很多经验。
而张达和李光头读书虽然不行,但却有武艺,再加上之前千户大宅的护院总管年迈已老,到了退休养老的年纪,所以王义就给了对方一些银钱,然后让张达担当护院总管的职务,李光头从中打个帮手。看起来都不算什么官儿,可是这些职位千户大宅每月都要给些银钱,比做仆人体面的多。
不管是王义,还是李光头、董飞和张达,他们现在身上穿的再也不是之前的破袄烂衫,而是光鲜亮丽的上等绸缎织造的衣衫。李光头虽然成了护院副总管,但脑袋上还是一毛不拔,而且所穿的衣衫仿佛大了很多,每次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总要先颠颠袖子。他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手,使劲儿的往桌子上一拍,怒道:“哼!什么狗屁指挥佥事,居然敢这么和大哥话,好像他是天王老子一样……我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相较之前,董飞的身材略微瘦了一些,这都要多亏每天早晨跟随张达锻炼,他从长凳上站起身子,道:“二哥,话不能这么,这个周琦在卫指挥使司当了十年的指挥佥事,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就是指挥使大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就算大哥承袭了千户的位子,那也是正五品的官衔,而人家是正四品,起来,我们的确是给人家当差,就算他再怎么霸道,我们也多不得!”
一听董飞这么,李光头有些不高兴了,歪着头道:“唉我死胖子,你现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长他人志气,却来灭自家人威风……”
王义、万盛山、万灵儿和张达都围坐在一起,谁都没有话,尤其是万盛山,一直偷眼向冥思苦想的王义看去,见对方眉头紧皱,仿佛有什么烦心事儿似地。
这时,王义道:“二弟,三弟的不错……不管那个周琦再怎么嚣张,他也是卫指挥使司的人,我们千户所惹不起人家……”他握紧拳头,使劲儿往桌子上砸去,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解决粮饷问题!”
万灵儿时不时就向王义看去,比之从前衣衫褴褛的下人,现在的王义穿着得体大方,发丝梳理整齐,稍稍黝黑的肌肤更能显示出一丝男子汉本就应该有的刚毅。而且她仿佛感到王义较之从前,性格成熟稳重了很多。
万灵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哪一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可以出人头地,再加上万灵儿知道王义本来就有些本事,现在又成了下一任朝阳堡千户,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样的好男子,万灵儿当然赏识,所以心里不由的倍增喜欢。
而万盛山却不会去管王义到底有多少本事,也不管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王祖成赶走,取而代之。他是一个商人,只关心银钱和商机。万盛山双眼骨碌一转,问道:“王兄弟,那个周琦到底带来了多少粮饷?”
王义皱眉道:“朝阳堡已经有五个月没有派发粮饷,按理,此次周琦应该带来朝阳堡一千二百多名旗军五个月共六千石粮食,还有一千多匹棉布冬衣。但是我发现应有的六千石粮食变成了三千石,棉布变成了五百匹。”
这种层层克扣、各个官员从中谋取利益的手段,王义在书籍和电视上见识多了,就算是现代社会,这种现象也普遍存在,对于此事他也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粮食居然能减去一般。所以当周琦出粮饷数目之后,王义不由的惊呼一声,这才招惹的对方生气。
万盛山捏着胡须,在心里慢慢算了一下,道:“起来,少的确是少了一些,不过……只要能好好合理调配,倒也可以勉强撑下去,依老夫看来,那些旗军肯定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王兄弟也不要为此事这般犯愁!”
王义苦笑道:“万老爷有所不知,如果换了从前,我可能就不用愁了,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之前朝阳堡只有几万亩庄田可以用来开垦,但现在我找人调查和勘测,发现最少还有二三十万亩的庄田可以变荒为宝,成为一样可以耕种的良田。所以,之前我自个儿掏出银钱,又招了一些庄户,用以挖渠、打井、开荒之用,大概算下来,最少增加了近千人之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各个地区涌来的流民……万老爷,这些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的人,不求有钱,但求温饱。他们信得过我王义,才跑来帮忙,你现在没有粮饷,让我如何向他们交代!”
王义所的确属实,自从他得到王林正许可,在朝阳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后,他就立刻着手来年大面积开垦荒地的计划。不干则已,要干就干票大的。所以第二天,他就张贴告示,招募朝阳堡军户及外地的民户开垦土地,待遇方面,朝阳堡内的军户壮丁每人月粮五斗,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妇女月粮三斗。
而朝阳堡外的民户壮丁每人月粮四斗,民户不招妇女和老人,以上皆每日供给伙食。可以看出,军户和民户的待遇是不同的,王义这样做就是有意识地区别军户和民户的待遇,他要潜意识地培养军人及家属们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消息传出,各地震动,不朝阳堡内,就是堡外的各地民堡,也是人流不断涌向朝阳堡的招募地。当时正是农闲,大家都有闲力,加上年景不好,为王义做工能每月有粮四斗,每日还管给饭食。这样的好事儿,肯定各地百姓会争先恐后前来报名。所以,截止今天为止,报名的人就已经到达近千人。
万盛山皱着眉头,道:“王兄弟,你这样有胆有识,老夫很是钦佩……但是,你也要看清实际,断不可盲目去做……哎!据老夫所知,朝阳堡具有劳动力的百姓可以到达差不多的三千多人,细算下来,这么多人对于几万亩、甚至是十万亩、二十万亩的庄田来,已是绰绰有余。你现在这般大张旗鼓的招募这么多百姓,不就成了累赘包袱吗?到时候,你支付不起人家粮食,恐怕会引起民变……这样一来,王兄弟会得不偿失的!”
万灵儿见万盛山的有道理,也在旁插嘴道:“就是,你才刚刚获得王大人信任,成为下一任朝阳堡千户,如果现在引起百姓不满,之后你如何在千户的位子上坐稳!”
万灵儿这几句话本事关心王义,但话方式不对,就会造成“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后果。王义一脸苦笑,心想:你们父女不就是我王义眼高手低,不脚踏实地吗?!但他也不破,接着道:“看来几个月前我与万老爷的谈话,万老爷您好像忘记了!”
万盛山问道:“哦?不知王兄弟所是何事?”
王义站起身子,双眼跳动着激动的火花,他道:“我当天对万老爷现在朝阳堡可耕种土地将近有六十万亩,可放牧的地方多达五十万亩……万老爷,您想想,如果朝阳堡现在的荒地可以变为良田的话,到那时每年可产粮数十万石,甚至上百万石,每年还可养牧肥猪十万头,牛羊数万只。到那时,单单一个朝阳堡,就可以满足山西、大同、延绥三镇二十万将士大部衣食所需……万老爷,这些话,我王义给您重复了一遍,不知现在您……想起来了吗?”
万盛山与王义四目相撞,他从对方眼眸中仿佛看到了无比的自信,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但如此“胆大妄为”的少年还是头一遭遇到。前些时候,王义与他这些话,万盛山原以为只是对方一时冲动,年少轻狂之下出的“梦话”。但短短几个月没见,王义真的将所的话赋予实践,在朝阳堡大张旗鼓的开始了农业大改革。而且,对方还在粮饷短缺的情况下,不卑不亢,仍然坚持,就是这份儿勇气,也是值得他这个比对方大好几轮儿的商人所佩服的。
如果之前王义这个轻狂的少年这些话,万盛山不会抱有很大希望,就算之前租凭的那一千亩田地,也全当是对王义救命之恩的报答。但现在王义的身份不同了,他是朝阳堡下一任千户,所有事务都会由他一人负责。所以,万盛山在惊讶之余,仿佛也看到了巨大的商机,他轻声道:“王兄弟,了这么多,老夫还是想知道,你有多少成把握能解决荒地用水问题?”
其实朝阳堡很多荒地之前都是良田,只是进入“冰河时期”之后,朝阳堡低温少雨,造成良田慢慢荒芜。就比如朝阳堡中部由南向北的平川,面积有近二百平方公里左右,约合土地三十万亩。这个平川除了一些朝阳堡的军屯及一些民堡的田地外,大多是荒地。这里地势平坦,可利用的土地可达二十五万亩。原先这些土地大多土壤肥沃,只是冰河到来之后,这些地方大多被视为无用之地,但在王义眼中,只要有水灌溉,这些地方都可以变成良田。
对于这个问题,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达突然插嘴道:“万老爷,朝阳堡附近有两条河,一条是万寿河,还有一条就是桃河堡的附近的汾阳河。其它的地方,多是一些溪流之类的,大多干涸,要灌溉田地,就要靠多多打取地下水……之前,义哥儿将新招进的庄户分为十个百人队,每百人队又分为十个十人队,每百人队由一些耕作经验丰富的老军户,老农夫带领。他们对朝阳堡中部一带作了详细的勘查,哪里土地肥美,哪里有水源,都进行详细的了解。”
董飞也在旁附和道:“对啊对啊!万老爷,张大哥的没错……算起来,这一带平川,可利用条件还是很丰厚的,离朝阳堡极近,交通也很方便……当天我也随同一道去进行了勘查,我们发现一些村屯的断壁残垣,被淤塞废弃的渠道和荒芜的田埂。据当地的民户,这是当年山西商人商屯后留下的遗址……这些渠道和荒芜的田地只要修复下,加上有水灌溉后,就可以使用,可大大节省雇工们的时间和精力。”
明初时,大明朝曾实行开中法,各地商人为了盐利,曾争先涌入九边开垦土地,商屯大兴。当时就有许多山西商人涌入山西镇三关地带屯垦。直到弘治中期,户部尚书叶淇变法,商屯才败坏。商人撤离后,这些原来的商屯地就废弃了。
万灵儿在旁冷笑道:“呵!答非所问……我爹爹是问王义怎么样解决用水问题,不是问你们田地到底有多少!就算你们发现再多荒地可以进行开垦,没有水加以灌溉,那也是白搭!”
王义知道万灵儿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落下刁蛮任性、口没遮拦的毛病,他心里也丝毫没有怪罪,反而笑着道:“万大姐的极是……对于取水问题,我也基本解决了……之前,我首先组织了数百庄丁对王家的其它一万亩土地疏浚沟壕、开挖井池,又大力督促白总旗等军匠们勤力制作大水车、手压机井、畜力水车等物……先前朝阳堡的几十户军匠明显是不够用,我让他们家中的余丁也补充进匠营,又从朝阳堡的军户们中选拔了一些机灵结实的年轻人补充进去,待遇如一,使匠营的人数达到三百人之多,总算勉强地满足了各种水利工具设备的制作进度和需求。”
万灵儿撅着嘴儿,对王义一口一个“万大姐”极是不满,道:“哼!你的倒是热闹,又有谁知道你那些制作出来的劳什子到底能不能取到水?我问你,如果你做了这么多事,招了那么多百姓,到时候你所谓的那些灌溉利器不听使唤,取不到水,岂不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使自己的计划没成,还会连累很多百姓跟着你王义一块儿受罪!”
李光头是火爆性子,之前万盛山怀疑王义,他心里就老大不乐意,现在万灵儿居然有这些话,他不仅微怒道:“万大姐,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大哥做这些事,全是为百姓着想……往里,是为了能让百姓喝上一口热粥,往大里,那是为了缓解流民的数量……你现在却来我大哥连累百姓?哼!我李光头是个粗汉子,心里藏不住事儿,想什么什么,那些百姓现在每月拿着我大哥给他们的粮食,别提有多欢心……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大哥真失败了,那也怪不得他吧!不管怎么,总算让百姓吃上了一口饱饭!”
对于李光头的斥责,万灵儿就像受到莫大侮辱似地,站起身子,指着对方道:“你这个死秃头,凭什么本姐的我不对……”
李光头反驳道:“万大姐,我就是喜欢秃头,我以光着脑袋为傲,您管的着吗?”
万灵儿被气的花容失色,怒道:“你……”
万盛山一直在旁默不作声,一边听董飞、张达,还有王义所的话,一边寻思,这时一拍桌子,道:“好了!都别吵了……”他缓缓抬起头,站起身子,盯着王义,道:“王兄弟,你与老夫相识一场,总算有缘,更何况你还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想必你也与老夫一样,早已把彼此当做了朋友……现在老夫只想听你一句实话,你……到底对解决朝阳堡用水问题有多少成把握?”
王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非常干净利落的道:“十成!”
万盛山剑眉紧皱,脸色坚决,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好,老夫就等王兄弟这句话……王兄弟,粮饷问题用不着发愁,老夫愿意出资五万两白银用于朝阳堡畜牧开发!”
不仅是王义,就连张达、李光头和董飞听到五万两这个数字,也不由惊诧不已。要知道,这五万两白银放在现代,就相当于差不多四千万人民币啊!面对如此巨款,王义怎能不动心,他激动万分,兴奋的有些不出话来,定了定神,拉着万盛山布满皱纹的双手,道:“万老爷,太好了!您这样做,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万盛山笑着道:“但是……老夫有个条件!”
王义问道:“万老爷请讲!”
“以后朝阳堡的余粮等物必须优先卖于老夫!”
王义大笑道:“哈哈……我当是什么事,万老爷优先那就显得太见外了……到将来的粮食等物外销,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到时我朝阳堡所有的余粮,还有猪、牛、羊等物,全部包销于万老爷,然后你大可坐等行商上门,然后分销往各处,不动而坐收厚利……如果万老爷有一天资金周转不开,我还允许万老爷先取货,后付银子,您看如何?”
万盛山一听,不由大喜。如果真像王义所,来年是个丰收年,他仔细算过,就算遇上干旱,最少也有十万石粮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大费周折的从两湖地区运米,不仅剩下了其中巨额的运输费用,还有如此厚利等着自己。他笑着道:“王兄弟真是一个痛快人,如此一来,我万某就先谢过王兄弟了!”
王义急忙还礼道:“万老爷的哪里话,该是我王义多谢万老爷对我的信任才是!”
两人越谈越觉得投机,屋内不时传来开怀的大笑之声。之后,王义吩咐下人做了一桌佳肴,杯盏交错之间,王义又提出很多对朝阳堡以后发展具有推动作用的办法。比如大田庄经营方式,按王义所,这种大田庄经营方式可以使得他的田庄用更少的人,办更多的事,而且比租佃方式产出更大,虽这种田庄前期投入很大,但产生的效果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对此,李光头、董飞和张达不懂太多,所以只是在旁听着,从中他们也听出一些门道,越听越觉得王义气魄之大,就连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万盛山都不如。众人相谈甚欢之际,只有万灵儿在旁默不吭声。虽然她也担心万盛山行事草率,五万两白银打了水漂,但看到王义举手投足之间,时刻透着一股气吞万里、指江山的气势,心里不禁又乐上心头。对方的气魄,使万灵儿想到万盛山年轻的时候,那样熟悉,那样亲切。所以,她心中对王义的那份感情,更加拉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