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之一角,两名女子目光注视着北秦伯和白雪夫妻二人连手相伴而行。如果不是两个人的身份,只怕任何人都以为此二人和大街上出现的相恋男女并无不同。只是……这两人中的一人却是轻轻出一声本不该出现的叹息,这声叹息十分的微小,可仍给她身边的女子捕捉到了。这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却是明白了七八分。只是这种事却是她不好过问的。待到北秦伯和白雪两人相并着走出了这条小街,两个女子这才从小巷里转出,踏步的向另一个方向而去,现在的时间是戌时了,按理,在这个时间段,古代其它国家的人都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可是在北秦不同,北秦没有宵禁之说,或者说郁郅没有这玩意。北秦伯自己名下就有四间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动的市。这个时代的市当然没有现代的那么离谱,但一般来说,却比菜市场要好多了。至少味道不会那么的难闻,在城市里的有钱人,自然而然的会喜欢在这里面购置平常的生活物品,北秦伯更是注重夜生活,所以就没有宵禁这种存在。
当然还有一点,北秦的法令十分的……严!的确,就是严。这个严不是量刑的轻重,而是事无大小俱都有录。随地吐痰,好,罚钱;非法打架(北秦有合法打架的场地和规则。),好,罚钱;醉酒闹事的,好,罚钱;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好,罚钱;哈哈……乱扔纸屑,好,罚钱;大吼大叫吵嚷闹事,好,罚钱;衣衫不整,好,罚钱;无证持兵器的,一样,罚钱!
正所谓金山银山,不够你罚钱的,当然,你要有钱,那就可以了,北秦的国府愿意多有收入。假如没有钱,那就不客气了,国府会罚你当奴,这要看你欠下的钱有多少。北秦别的不多,罚钱么……北秦伯考虑到现代社会罚钱水准一向很低,所以重罚之。
法律的威严要用钱来表明,只要犯法就会受到惩戒,那就不会有人犯法。加上古人的纯朴,当他明白规则后,知道后果,就会十分的小心,成为法律的受易者。规矩就是如此,你顺着来,就不会有事,但你想要逆着来,不是不可以,罚钱!有钱就行,这就是北秦伯说的,在北秦生活,很容易的,只要有钱就行了。天很冷,这显出北秦街道文明清雅的一面。
两个步行女子中的一个忽然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放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道:“我不冷……”她这一说话,就显出她的声音带着微颤,说不冷,那是假的,只是她用自己的身体硬抗。她就是水镜。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的一个亲人似的存在。
她就是桑纹锦。桑纹锦出轻轻的淡笑,她太知性了,就算是这样的笑,也是清雅的如同一朵稚嫩之菊在风中的喘息。水镜最后还是放弃了把大衣还给桑纹锦的想法。这是一件呢子披风,十分的御寒,上面还有桑纹锦的体温,所以更是暖心。桑纹锦道:“天冷,你没有薪水么?”水镜呆了呆道:“我平常不上街的……也……也……也没有领过薪……”
桑纹锦叹道:“养你真是省钱,我们虽然是墨家,但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也是人,我们也要吃五谷杂粮,我们也要喝水,我们更是要穿衣服,不然的话,我们会渴,会饿,会冷,你的事情我明天顺便帮你一下,想必你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小富婆,我们去买几身衣服。”
水镜点点头,然后再问:“我的薪水,在哪里领?”桑纹锦感觉无语,还是道:“你是君伯的亲卫,算是在军籍,五卫三军都吏属于北山大营,所以我们要到北山大营去一下,凭着条据你可以在任何一间金行里支取自己的钱!”水镜没心没肺的说道:“真是麻烦……”
桑纹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有钱拿还不开心,你不自己花钱,你都不知道城里的东西变化多快!最近战争,物价有点上涨,好在这一切都是生在城里的,我们北秦地方上有的是粮,可正是如此,在城里就一定要有钱!想想……君伯建立的与其个大家共好的国家,倒还不如个金钱的国家……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水镜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桑纹锦道:“一般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学馆里有人写了文章,说现在有钱,大家还可以保持道德,可是万一时间一长,就有可能生,人也会渐渐的败成唯利是图的,国家就会出现问题……”水镜心直口快道:“这感觉是儒家的腔调呀!”
桑纹锦道:“对呀……你一说,我才感觉出来……想想那家伙是后学者……”水镜道:“后学者?”桑纹锦道:“就是游学士子,一般在我们北秦,是不欢迎儒学士子的,打着儒学者的名义,连国境也是过不了,私自擅入的,都会给抓到扁鹊馆去……所以就有一些士子进来的时候说自己是这个家,那个家,但到头来,他们就要选择……”水镜道:“选择什么?”
桑纹锦道:“工作……还是那句话,在我们北秦生活,别的都好说,钱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以用一个可以的名义进入我们北秦,但是却不能没有钱的生活。我们的国民一般都很……现实,君伯鼓励子民不要好客,他说要吃饭,就要付钱,还搬出了我们墨家,墨子先师也的确是说过,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他还有理了……所以那些可怜的士子就要面临离开和找工作的选择……有的人会离开,但大多数却是舍不得离开……”水镜在此很肯定的说道:“留下是当然的,我们北秦的治世是天下最好的!”桑纹锦有点意外……她知道,水镜说的是事实,北秦伯对自己的子民真是没有话说。他除了厌恶游手好闲外,对子民都是那样的宽容。可是北秦国民的这种生活,却是建立在其它人的痛苦之上。说白了,灭了义渠,始才真正的有北秦之部族,打下了禺支国,北秦的经济才可以周转过来,击败了赵国,北秦才能真正的算是强大战国一员!在这里,义渠人死伤了一半左右!前后过五万,西征时,大量的禺支人死去,大量的游牧散户死去,大量的小国灭亡,人民死去,已经过了二十万,在和赵国的大战中,赵军死了十万人以上,而平民也有五万左右!是这些尸骨换回了北秦现在的强大,建立在这无数尸骨上的北秦,却焕着新昂的光彩!这光彩夺目照人而又令人不敢逼视,甚至让外来的那些一个个喜好浮华风尚的列国士子们都眷恋沉迷而不舍得离开。
“他们是选择了留下……很多人入了我们墨家……看来……”桑纹锦出了一声轻叹,她承认道:“我们墨家过于想着壮大了,而忽略了选苗,看来有一些儒门子弟混到了我们墨家之中,这个问题幸好你提出来让我知道了,对了,你……你……”水镜停步。
桑纹锦也停了下来,好在这一段路面上没有其它人。桑纹锦道:“他得手了?”水镜低头不语。桑纹锦气道:“你怎么那么傻,你要是真的用力挣扎,他能真的得手吗?”水镜犹豫了一下道:“我用力了……可是……他力量那么大……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桑纹锦也是感叹,的确是如此,北秦伯的武力那样的强大,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你还恨不恨他?”桑纹锦道:“如果你真是不愿意,我可以让墨家一起替你出面!”
水镜咬咬下唇,最后道:“不必了,反正……”她有些怨怼的说道:“我本就是墨家献给他的,不是么?”桑纹锦道:“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给他!至少我们要替你要一个夫人的位子!”水镜摇头:“不要,我想……他会有无数的女人,也会有很多的夫人,但护卫……就只有我一个!”说到这里,她仰起脸,烁烁的星光下,水镜显得更圣洁了。
桑纹锦道:“罢了,你真的喜欢上他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听过内部的消息,他又玩了一次人肉林,还是用了三千人,和上次在西海一样,他在人肉林子里吃饭,桌上还要放一个人头看着,听着那些临死者的惨叫……他还把五万赵军降兵全数杀死!”从这个角度上说,北秦伯在变态方面,已经胜过了已知的前面的暴君。这才是真正的讽刺。古时的暴君十分的残暴,他们的治世也出现了问题,最后给推翻了,但北秦伯的残暴虽然不说后无来者吧,但这种变态却是前无古人的。虽然始前的人类生活也很残暴,人类更是相残相食,可到底没有北秦伯这样的大规模。也就是后世玛雅文明可以比拟了。据相关的史料记载,玛雅人里,有一支城邦国打败了另一支军队,俘虏了三到五万,结果这些人在祭拜神庙之后,全城吃人。吃了三天,把这万人吃个光光净净。这一点上,北秦伯还是比不了,他只能用军队去吃,算算这样也好一点吧,相信积少成多,一定会吃出一座骨山的……
可惜,北秦国现在对死人的利用已经到了令人指的地步,哪怕是选去骨雕的次品,也会给用大磨磨成粉,加工成骨粉之类的,可以肥田,也可以做成饲料……想要一座,骨山?谈何容易。北秦伯的心思是什么,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但他变态是一定的。水镜也是知道,可是水镜更知道……纵然北秦伯再变态,可他说话都有道理。最后水镜道:“那个……君伯有自己的解释,你可以看报的……”桑纹锦道:“报纸?我已经看了拟稿了,君伯早早的就下令要报馆的人拟稿,内容就是解释,说我们养不了他们,养那五万人,我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水镜道:“但那是事实!”桑纹锦真正的震惊了,说这种话,水镜可是第一次!
“但是秦墨来人了……”桑纹锦道:“秦墨要求我们诛除邪暴……”水镜一惊:“谁来?”
桑纹锦道:“是师我子。”师我子是我子的师弟,这个师弟等同于徒弟。我子是墨家比较有名的几个弟子之一,道道的秦墨一派。不过真正说来,他是亲邓陵子的,与其说是秦墨来的人,倒不如说是神农大山里,邓陵子的人。邓陵子嫉恶如仇,对于北秦伯的这种种变态,分外的受不了。在他看来,北秦伯做出这样的事,哪里还算是一个人,对于这样的人物,现在还控制着自己,万一他了疯,下令坑杀千万,到时祸害的可就不是区区的五万人了。邓陵子抱的是诛杀暴邪的思想,所以在老钜子病重的情况下,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水镜踌躇了一下,道:“他管得了我们北秦墨家!墨家已经分家,北秦之墨,管不到我们的头上!”桑纹锦道:“所以要和他说清楚,我们要表出个态度给他,不然他们还会觉得我们是在他们的控制力下!”水镜道:“他们妄想!”一个声音道:“说的好!”
北秦的国防部长柒金茧出现,微微一笑,指着麻衣素馆说道:“一起进!”麻衣素馆是一家纯茹素的斋菜馆,里面的食物都是素食。是墨家弟子最爱的地方。当三人步入,人已经不少了,见到三人进来,墨家的几大巨头一一让开。在席中的一桌上,正是师我子。
师我子光着头,一身的白麻布衣,足上一双草履,一支铁剑横在他的膝前,相貌坦然,的确是有几分墨家的孤高与自赏。他目光一闪,看到了桑纹锦,立时道:“桑师姐也来了?”
桑纹锦本来是心平气和的,可一听师我子这种话里有话的话,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
“大家都坐。”桑纹锦不理师我子,先招呼众人,然后自然的坐下。师我子哼哼一笑,道:“果然是当官好哇,师姐,你可真有官威!”席上的白舆忽然道:“师我子,你不必语夹刀剑,话藏冷箭,我等墨家在北秦为官,纵说不上是造福于一方,可至少也没有给我们墨家丢乖献丑,可是我却是听说,邓师兄有意向楚,是不是呀?”邓陵子有意去楚国,他派出了自己的弟子而去打探消息,在墨家这种消息灵通所在,想要知道这件事,真是不难。
师我子道:“秦国有人了,北秦也有人了,我家师兄不往南顾,如何生存?还是说,等着哪天让尔等杀上门来吗?”桑纹锦道:“师兄这个话怪呀,怎么我们北秦派人到神农山闹事了?”师我子冷冷道:“五万赵兵,束手而降之,何其无辜也,竟然一声令下,尽数斩杀,天下间可有这样残暴无道的吗?这样的人你们拥其为主,可见已经失了我墨家本意,如你们这样的,我们怎么可以放心再把脖子放在尔等的刀下?”神农大山位于秦地,但北秦人的手伸的太长了,只要一支精兵,再有北秦墨家弟子的引路,师我子说他们的脖子在北秦的刀下,这话可也不算是夸张。白舆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大争之世,胜者为王!赵国胜了,到时杀起我们北秦人来,也未必会手下容情!”师我子道:“都是废话,北秦伯好杀成性,天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纵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没有用的,我看你们是要拒令了!”
桑纹锦道:“先,这令不是钜子亲,不算是正令!其次,我北秦之墨尊的钜子是相夫子老师,可再不是禽滑厘老师了,更不会是邓陵子师兄!最后,说我主北秦伯残暴不仁,只是我们在此地看到的却是岁岁足丰,衣有新更,人有余财,户有鸡犬,天下要说太平安乐的,除了我们北秦,只怕没有其它国家可以比拟的了,就算是秦国……哈哈……听说秦国现在走在路上,没几步就可以看见一个没鼻子的,我北秦再次也不会不如秦国吧!”
师我子大怒,扬身而起,道:“先师犹在,而自称尊!见令不行,是为不忠,有暴不诛,更是不义,为暴权张目,更是大大的不仁,你们枉为墨家子也,既然你们都是如此之说,那好,我走了,只是有朝一日,但愿你们有颜面于九泉之下面对先师!”桑纹锦道:“尸被蒙面,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北秦行火葬,不会入土,墨子先师说过节葬,自然是登遐升天,而你们现在还要讲什么入土被面,只此一点已经背离先师之道也,就你们这样的,也可能比得上我们北秦么?你们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好,却来指谪我们的不是,劝君去,耳在此留,实自取其辱也!”师我子哈哈大笑,语意悲凉道:“邓陵师兄还说你们当中必有良心未泯之辈……师兄……你错了……你错了呀……哈哈……呵呵……唔唔……”大笑大悲,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