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梁道:“愿闻高论。”
刘羲淡淡一笑,道:“其实不过是随便说说,足下也不必以为真。我看楚国现在君暗臣强,国中部族无数,国中之国,国中有国,无以尽数,而楚并不能自行一统,只做名义上言,是以楚国非楚,是以,自那之后,曾经的大国楚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拥有天下最大的国土,却还不如魏齐,楚国何足道?”说到这里他自傲的一笑:“不过在下并不是为了说楚国的不是,只是此酒还算中可,足下以楚国比之此酒,未免糟蹋了。”
猗梁听了哭笑不得,这是怎么说话的?先是大骂了楚国一番,再回说酒好,只是那酒的好也只是中可,换句话说就是一般,再回过头来又是一番楚国的不是。
猗梁心道:“你也得给我一点楚国的面子不是?”这也很正常。
刘羲冒的是魏国商人,魏人自文侯称霸之后,一向强大,哪把其它国家放在眼里,加上山东各国都鄙视楚国,视楚国为蛮夷,所以不要看刘羲口气大,说话恶,但他就是有这个资本,事实上,如刘羲这样的人,如果说话陪着小心,讨好人,那以猗梁的阅历立时就能看出来,到了那时就会对他鄙夷了,是给别人鄙夷还是自己鄙视别人,刘羲当然选择对他有利的了。
故而,虽然刘羲把楚国等于是骂了一通,可谁叫他是魏商,后面有老虎好说话呀,就好像现在美国人喜欢到处横着走一样,谁叫美国强大呢。
如果是其它国家也许不敢得罪楚国,但是魏国和齐国……魏国国力强,不会在意楚国,齐人觉得楚国野蛮,因为楚国的确是很野蛮,角斗士,还不野蛮?相比起来,齐人风雅多了。
魏国是实力上鄙视楚国,齐国是文明上鄙视楚国。各有千秋。
当然,对楚国鄙视是鄙视,但对秦国……除了魏国,别国都无视了。
因为秦国穷,这一点是可以看出来的,哪怕老秦公带着秦人打了几多的胜仗。
战国时,没有哪个国家是傻子,秦国从头到尾只敢对着魏国打,别国碰也不碰,这里面的学问一时想不出,二十年过去了,别国还能想不出?
秦国无力对两个国家开战。
事实上,经历少梁一战之后,秦国连对向魏国动武的能力也不足了。
猗梁不复多言,一边小心打量这名奇怪的魏商,现在人无耻呀,魏国强大逮谁都往魏国跑,天下士子云集安邑,现在连商人也转国籍跑到魏国来了,刘羲的声音不是魏语,也不是别的语言,这是普通话,相比起来,和周语有些近似,但不是周语,可当时周语是一种高贵的语言,称雅言,刘羲说得话和周语相近,所以就又显得高贵了一点。
这是哪国人?郑国?曹国?莒国?温国?原国?猗梁想起了曾经一个个出现过的国家,当然,现在都灭了,只是任他怎么想,也是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语系,吐字清楚,方雅纯正,真正说起来,比周语还要好……等等……比周语还好?
猗梁眼睛一亮,难道是商语?自周灭商后,虽然周王室一直至力于对大商的抵毁,但事实可以证明,在当时,大商的文明比周要先进多了。
事实上,在商时,很多贵族已经减少了殉葬制,他们葬物,葬兽,而奴隶却直线的下降,有理由相信,再过一定的时间,商连殉葬制都会废除。
但周得天下后,大行殉葬制。
周朝在最初明法规定,当一名奴隶主死后,所有奴隶都要陪葬。
后来这一行为对生产力影响太大,就又加以更改了,改为由主人或主人的后人挑选少数精壮的奴隶给主人殉葬,而这个数字从来都是很大,比如文明的周公,周公死时陪葬奴数千,可能是五千,或是别的。
事实上,在早期中国文明,很多部族就是毁于这种大规模的陪葬制度。
所以觉得商朝野蛮粗鄙,这是一个错得不能再错的错误了。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猗梁强行和女儿换了一下位子,不能再让女儿面对那个不明来历的魏商了。商人是商人,大商是大商,比如猗梁,他的女儿是要嫁给楚国高官的,可不能跑去和一个魏商绞在一起。
就在猗涟不情愿换了位子后,小二来了,上菜了,这里是二楼,是雅宾间,所以食器都是豪华的铜器,小二将食物放在方几上,躬身退出了。
东西不是很好,但凑合着吃吃吧,刘羲的嘴比较挑食,但他很注意营养。
这时酒也来了,酒到之后,刘羲就开心了,虽然这菜食不是很好,但刘羲对此没有办法,他不能自己动手,这太份了,不过他会选出人来教那些人,这也是他买奴隶的原因。
一切连起步还都不算呀……我的生活,要自怎么才能到来?不过,比较幸运的是,我已经习惯上用厕筹。
厕筹这种东西存在良久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很多人觉得厕筹不好,刮得疼,但是你想想,如果你的给从小刮得大了,还会再如平常那么疼了么?不,到了那时,你会精于用这种厕筹,甚至觉得比手纸方便,如果到了那时给你手纸,也许你还不习惯呢。
不用多等,不一会儿,一人大步上楼,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道:“魏国大商刘羲何在?”
刘羲起身道:“刘羲在此,大商不敢,在下不过是勉强过过小日子罢了。”
那人大步过来,一撩袍子,在此间坐下,转头向猗梁道:“猗兄,好久不见了。”
猗梁回礼道:“客气客气。”
那人这才回向刘羲道:“旧友见面,不得不打招呼,失礼之处,请客商勿要见怪。”
刘羲微笑道:“我对这些许小事从不计较的。”
那人脸色一变,他自是听出这话外之音,小事不计较,但大事呢?再说了,事情大小定义不同,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小事,什么样的事情又算是大事呢?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时代,国家王法尺度很松,哪怕是文人士子走路也是要带着兵器。
就说孔子游学,也是一样带着兵器,并且你以为他带那么多弟子做什么的?不要钱的打手呀,其实孔夫子一样是个暴力分子,他一向是打不过讲道理,打得过了?再讲道理,欺负人如他这样的,天下少见,这也是他游学处处,却不能得志的原因,这人太暴力了。
别的不说,就是他的学生子路,就和老师对练良久。
可以说孔子这个人还是很可爱的,只是他性情上有些虚伪,这造成了他后期学术上的一些大盗行为,唯一对付得了他的是老子,老子说我无为,你怎么盗我的学问?孔子深以为然,大为叹服。所以说孔子就是一个伪君子,只是他的后学者掩去了他身上的伪字,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君子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讽刺。
一个伪君子成了所有万千真君子的心目中的圣人。
刘羲想要在骗人之术上过孔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却说那人脸上尴尬一下,随即道:“在下秦国商人朱夷吾,”他欠了欠身:“听城门小丁大石说,客人想要买上一批奴隶?”
刘羲微微一笑,知道这是一个中转商,也就是说,他收集奴隶,再行转手,赚个中间价。
“我要童奴,最好是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这个年岁的奴隶一定便宜,是不是?”
朱夷吾点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样,因为少年童子身体不好,干活不如青壮,而且饭量还奇大,所以这些一向很便宜,但不知客人想要多少,旦止在雍城内,所以地方的童奴,在下都可知道一二。”
“价钱,”刘羲道:“这个年岁的童奴虽不好,但利于,方便日后大用。”
朱夷吾道:“客人不俗,罢了,就便宜说与客人听,中原奴贵上一点,五到十钱左右,女奴十五钱,要贵上一点,胡人童奴五钱左右,女奴一样,哈哈……没人会对胡女有多大兴趣,巴国和蜀国正常没有童奴,但此二国中蜀国女子不错,巴国武士不错……”
刘羲点点头道:“很好,我心里有数了,不过我想问一下,如果我要买的是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奴隶,不知有没有?”
朱夷吾道:“客人想要什么样的?”
刘羲道:“比如制铁炼器?医伤治病?放牧养兽?机关木匠?雕刻石匠……”
朱夷吾听了心中大动,这哪是要买一般性的奴隶?分明是要置产立业!并且还是要立与众不同的基业,放牧?那种人才有的是,当下道:“如果说放牧人才么,却是不难,胡人奴隶中多有会此道者,我再寻一寻精通此术者,定可让您满意,但是制铁炼器、医伤治病、机关木匠……却有不易。”
“在下不要太多,一个两个就行,手艺粗点也不要紧,只要基础会就行了,这也不行么?”
朱夷吾想了想,道:“也好,在下会想办法,嗯……就这么说定了……”一个两个技术奴隶,这一点上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实是不行,朱夷吾可以想办法,老秦世族有得是这种活计的奴隶,一点也不难,他们也不介意自己的奴隶少一两个,只要他们的够用就行了,了不起自己多加钱,反正这钱都会算在刘羲的头上。
刘羲继而笑颜道:“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好了,这样说吧,在下要的,巴国武士十人,蜀女十人,男童三百,女童一百,医倌至少两名,一个医人,一个医兽。我还要牧兽牧人,这要多点,我想想,要二十人好了,再要铁匠木匠石匠各自最少一人……”
“请恕在下多言……”朱夷吾道:“足下点选的这些奴隶,似是要置产?”
刘羲点头道:“正是,在下就是想要在秦国安置产业。”
朱夷吾奇道:“各国林立,独秦国穷鄙,客人何以决定于秦国安置产业?如果说这是因为客人喜好秦国,则在下可不信。”
刘羲道:“难道朱大商不知道魏国名商白圭说过的话么?”
朱夷吾道:“但请明言,也好指教于吾一二。”
刘羲哈哈大笑,道:“白圭为魏相,实非其它,只在于其精于理财,世人问他何以如此得财,他说道:‘吾之秘法,不外有二,一曰人弃我取,二曰人取我弃也。’方今天下,列国之中,独秦国又穷又鄙,是以反而是我辈投机最好的时候。”
“先生对秦国有信心?”
“非也,在下只是对我自己有信心……”刘羲微微一笑:“秦国虽弱,当还不至于亡,魏国并无占秦之心,是以,就目前看来,秦国的国局似危实安,既然秦国安全,在下于秦国置产,有什么奇怪的么?”顿了一顿,刘羲道:“其它诸国,燕国守旧,在下去燕国必难伸展,而赵国脏鄙,国人粗乱人所共知,至于韩国,弱国岂有出头日?齐国是好,可惜齐国的商家太多,我一外人插之不入呀,最后就是楚国,楚国部族散乱,虽地大却性喜安怡,此非我之所好,没办法之下,只有秦国可以安身。”
边上猗梁道:“可现在魏国强大,先生何以这就弃魏,就算魏国日后或有衰败,当也不至于此时吧!”他见刘羲说话有条有理,心中知其为高人,说话自是有了客气。
刘羲道:“不然,小霸不过三,大霸不过五,魏文侯开创大好局面,只是他一心称霸,失了吞韩灭赵之机,看看魏国地型,给韩赵二国夹在当中,河西空悬,徒费兵力,既不敢做虎狼大吞以灭秦,又摇摆于韩赵之间,说他是霸主,可他灭了齐国吗?前不得进,后不得退,国力伸展至此,力以尽之矣,此后魏国的国力只会日渐消退,不现在抽身走人,还等以后吗?相反,秦国的国力虽说是下降,但就目前来说,已经可说是到底了,假如秦国不灭,此后国力当会上扬,这时入秦,自然最好!”
“说得好!”远处一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席上起身一人。
朱夷吾道:“见过雍城令大人!”
雍城令呵呵一笑,道:“城门卫说来了陌生人,疑是坐间,没想到是投我大秦而来的人,本官此来听先生之言,疑心尽去,先生分析事理,说得老夫高兴,来,老夫此间请先生一樽。为老夫等疑心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