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北逃之时,北宫挂仅仅带些类似黄金这样质量比较轻的硬通货。如今一兜黄金突然被车师小偷偷去,北宫挂不仅无法继续前行不说,他更连饭钱都付不起!
“这天杀的小偷”。北宫珐恨恨骂了一句。
一名身着汉服的车师侍者。走出柜台,熟练的堆出虚伪的微笑。向北宫佳报账:“这位大人,一共两千七百五十四钱
然而,车师侍者脸上的微笑很快裢去。一看餐桌上那数块石子,熟悉本地治安、民情的车师侍者,基本上瞬间就已将北宫挂的凄惨遭遇,猜个七七八八?
虽然同情北宫洼的遭遇。但是酒舍的饭钱,他却不能随意免除。况且,作为一名酒舍侍者,车师侍者一月的工钱,最多也不过两千铜钱,他哪有那个资本去做好事。
车师侍者稍稍犹豫一会,向北宫佳小声道:“要不交河城附近,有可有甚熟识的朋友?我们可以派人请他来,替你结账。”北宫佳黯然的摇摇头。
他此次远走蒲昌海,本就属于狼狈逃亡性质,焉敢主动寻找故人援助?再说,他的根基在蒲昌海。至于车师前部这里,他一无所知,就上哪找肯为他结账的好友?
北宫佳郁闷的叹息一声。仰头道:“我所乘马匹,虽非价值千金,堪比良驹龙麒的宝马,但是总能值个金。今日霉运,钱财尽被盗贼窃取。我能否,将此马作价三金,贩于你们,充当我的饭资、舍资?。
车师侍者一脸和气的拒绝北宫挂自贩乘马的行为,道:“我家店主,有事外出,数十万钱的买卖,不是我等小人能够做主的。大人还请见谅。不过。我们开的毕竟是酒店,而不是马场,怕是店主即便回来,也不会”
丝绸之路。多沙漠荒原。一路缺少饮水资源。
倘若如北宫挂这般,一人上路,自然是战马疾走要道,比较快捷、方便。但是若是运输诸如丝绸之类的大量货物,还是骆驼比较可靠。
似交河城一带,行走路过的多是远走安息帝国、贵霜帝国的大商,骆驰需求远远大于战马需求百数倍。
此地贩卖骆驻易,买卖战马难。
若是酒舍购买北宫佳的骏马。花费心力好生饲养是小事。关键的是他们很难再度出手,卖与别人,期间他们又很难保证北宫佳的骏马,没有附带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
譬如后世,某人开着一辆伪豪华轿车奥边奶,前去某偏僻城市酒店吃饭。他因一时无法支付餐饮消费的数千元,却向酒店言愿将轿车作价十五万,卖于酒店。这种情况下。不会有多少酒店贪图便宜。肯轻易接受这笔交易。
后世因为信息、交通方便。此类事情可以有无数种处理方案。但是,在汉世这种糟糕交通的条件下,此类事情却是相当不方便处理。诸如信誉等等,却是不如到手的金钱,更能令人放心?
闻听车师侍者拒绝,北宫佳闷然不乐。心中戾气猛然仰头:“为甚我的骏马不能抵押?莫是你见到我陷入窘迫。想强行压价,迫使我贱卖骏马?好,我认了!一金总可以了”。
“我十二金购来千里良驹。难道还不能在你这里抵押一金?。盛怒之下的北宫洼,独眼怒睁,旧日里的杀伐气息,喷薄而出。
车师侍者被北宫佳惊的。不禁向后退两步,语言稍稍有点结巴道:”你莫使强,我家店内,可是有十多位持刀护卫”。
“啪!”就在北宫佳和车师侍者僵持之时,远处正在闷声喝酒的一名汉兵。抽出腰间佩刀,狠狠拍在酒桌上。
这名汉兵,直起腰身,怒瞪车师侍者:“咄!你那个奴才,莫不是瞧我校尉府今日失势,便以为我汉家兵卒好欺负么?信不信我这就斩你狗头。悬于酒肆之外?”
姑且称此名汉兵为汉兵甲。他对面的那一名汉兵为汉兵乙。
不防正在闷声喝酒的汉兵甲。突然暴怒,车师侍者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向汉兵甲方向叩拜道:”天兵息怒。天兵息怒!实乃是此人无钱支付饭资,而非小人之错!还请念在我家店主与校尉府的交情。饮,过小人惊扰天兵之罪!”
汉兵乙扯扯汉兵甲,劝道:“算了!你若心中不忿,去车师前部王府闹去。去和戊部校尉闹去。何苦来欺负董家的家奴!坐下,坐下!吃酒,吃酒”。
一边劝着汉兵甲,汉兵乙又向车师侍者随口吩咐道:“这人衣着华贵,又乘骏马行走,怎会是吃白饭的穷贼。他的饭钱、房舍钱,都算在我们兄弟身上。你也知。今日我兄弟胸中都藏着一腔怒火唉。你退去,免得再激起我等怒火
汉兵甲似乎也觉得欺负车师侍者,恁没意思,遂又默默坐下。捉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望着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车师侍者,北宫挂若有所思:“交河城,地处东西要道,来往商人繁多,往日间岂会如此寂静?莫不是生了什么事情
心中疑惑的同时,北宫洼移步两个汉兵所在,向他们乐意助人的行为道谢。
道谢之余,北宫挂又出声问道:“某,初来交河城,不知此地变故。闻听长兄适才盛怒之言,似乎是车师前部欺我汉人。莫非是北匈奴残部再度崛起,来此搅弄是非,离间车师前部王?不然,车师前部怎有胆欺侮我汉家兵卒?。
闻听北宫佳询问。汉兵甲不禁吐露出心中郁结:“还不是因中原混乱!内郡商户,传闻邯郸九门侯刘呆,率兵突入长安,废帝登基。有类昔日王莽。九门侯登基,诸事更改,山东诸州郡怕是必将起大乱。中国大乱,我西域戍卒又能如何作为?”
“中国内乱,无暇远顾校尉府、都护府,因此不得不对西域诸国有所退让,安抚当地情绪。若是不然,一旦有小人举事,西域再起兵祸,单凭我们数千数百戍卒,却是难以镇压。唉!中国削弱一分,蛮族便轻我三分呐”。
随着汉兵甲、汉兵乙唠叨。北宫洼渐渐明白他们两人长叹短吁的原委。
却说。
青龙元年之际,三辅本就动荡不安,流民无数。而后,董卓又先后被孙坚、刘皋破击,导致关西人人震动、恐惧不安,十数万凉州兵卒家属。更是日夜揪心,夜不能眠,不知能否再见到自家子孙。
刘皋说降徐荣,纷水破击十万凉州兵。使得董卓兵力瞬间消减大半。为了急促组织起,足以应对孙坚、刘皋大军的凉州兵卒,董卓火扩军。强迫当地青壮入伍参军。
汉世兵役制度,三个,男子。便有一人服过兵役,通晓基本的战阵之术。所以只要能够拉起人头。董卓便能勉强扩大军伍人数。董卓急扩军。不辨寂麦,基本上看见青壮便强行拉入军伍?董卓这种行为。就好比后世抗战时期。蒋介石等部队强行拉壮丁一般,抗战救国本意虽能理解。但是民众却万万不能接受如此强迫。纷纷逃避他方。
董卓粗暴拉壮丁,补充凉州兵的行为。导致三辅以西,凉州数郡的青壮民众,为求活命。纷纷远逃他郡,甚至是西域。
汉兵甲、汉兵乙,两人的队正,名叫胡”为并州太原郡中都人。胡正虽为并州人,但是他的祖母陈氏却是凉州人。出自胡川祖母陈氏一系的陈亥,因逃避董卓拉壮丁等,捐身入西域,为一商户行脚。不经意间。陈亥联系上胡川这位远亲,遂舍去商队,投依胡”添为戊己校尉府屯田戍卒一员。
而后,关西传来刘呆篡位称帝消息,西域无数兵卒都集体陷入悲观,认为中原将陷入最少年的混乱中。于是,不少本为轮换戍卒的汉兵。都琢磨着是不是应在西域安家落户。也就是那个时期内。在胡川的牵引下,陈亥与当地一家车师寒门女子结为婚姻?
这名车师女子,家室虽穷。但是相貌却是不错,尤其可贵的是这车师女子相貌,有点类似汉人。是以,对于这件婚事。陈亥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谁晓得,便是这个婚姻,为陈亥惹来一场祸事。
原来,再与陈亥结为婚姻之前,这女子父亲已经迫于各种压力。将她许配给一名车师权贵为小妾。后来,胡川来提亲时,女子父亲顿时大喜过望,以为自家女儿可以嫁给汉人为妻。从此过上好日子,不必再受那名权贵的凌辱。
前面说过,汉世的西域。戊己校尉府最大。其次为诸小国国王,虽一小国国王之尊,比不得戊己校尉府区区一侯官。女子父亲自以为靠上戊己校尉府这座大山,顿时撕破嫁女儿为他人小妾的婚约,果断的将女儿嫁给陈亥为妻。也是女子父亲害怕陈亥嫌弃,不肯娶自家女儿,女子父亲遂将车师权贵之婚约暂时压下,准备待女儿和陈亥生米煮成熟饭时,再一一道出苦难。正是这个因素,无论是陈亥还是胡”都对女子背后与车师权贵的婚约,毫不知情。甚至因为某种原因,那名权贵也对此不详。
正在陈亥等待婚姻之时,忽有一日,车师权贵偶然得知女子父亲毁约。自以为丢了面子的车师权贵,盛怒之下,率数十家仆,涌入女子家中,狠狠鞭打女子父亲一顿,并把这名女子强行掳走。至于女子父亲口口声声,言她女儿已经嫁于戊己校尉府,这名车师权贵却仅仅呸了他一脸。却是车师权贵,并不相信戊己校尉府的兵卒,肯娶一个车师贱民女儿为正妻。
女子父亲被鞭打一顿后。又气又怒之下。竟然当夜死去。第二日匆忙赶来的陈亥。闻听妻子被掳,丈人亦被鞭打至死,盛怒之下。顿时单身赴车师权贵之家,理论是非。陈亥本来就是个逃避董卓兵役的青壮,贪生多于豪情,武力低微,不堪一击。
在与车师权贵激烈争执之时,陈亥被人不慎一刀戳死。
陈亥死讯传来。作为他远房表哥的胡川。登时暴跳如雷,杀气纵横。
妻子被技
丈人被杀。
他表弟本人,更是被车师权贵一刀戳死。
身为戊己校尉府帐下悍兵的胡川,本就是性格暴烈,短于思考的武卒猛士。受不得一丁点欺辱!
当天夜晚,胡川身披铠甲,手擎长刀,一夜屠杀车师权贵一家二十七口。震惊交河城。
无论原因如何。胡川屠杀车师权贵一家二十七口,总归是震惊交河城的大型恶劣事件!闻讯而来的戊己校尉府。又是责备胡川肆意杀人,又是为胡川积极擦屁股,把屠杀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尽力控制住。
随即,戊己校尉亲自出面,一是禁止屠杀事件流传,二是借口陈亥为戍卒一员,且这名车师权贵诛杀陈亥在前,胡”屠戮车师权贵一家在后。罪不在胡川。甚至,为救活胡川,戌己校尉更是言这名车师权贵袭杀陈亥,意图不轨,有反叛之心;反之,胡川临机当断,灭杀车师权贵,则是合乎法理,有功无罪。
本来,若是无意外,此件恶件的结局,应是这般:车师权贵身披叛乱之名,胡川对外宣传有功,戊己校尉内部则将对胡川进行严格处罚。罢免胡川队正之官职。
然而,事情却不荤出了点叉子。胡川斩杀的那名车师权贵,竟然也有一个不弱的背景。这名车师权贵的姑姑。是车师前部王的妻子。换句话说,这名车师权贵,是车师前部王的外甥!
韧情顿时僵住。
无论如何说,车师前部王夫妻,以及那名车师权贵一脉,总不希望车师权贵身披叛逆之名死去。当然,因为汉帝国数百年来的威压,车师前部王也不敢将仇恨集中于戊己校尉府,仅仅提出一个最低要求“杀人者死。”希望戊己校尉府斩杀胡”祭祀车师权贵一门二十七口。
顾虑此事激车师前部叛乱,又因为关中刘皋废帝登基,无法顺利请调郡国兵援助,戊己校尉犹豫了。
仔细斟酌许久。为保障西域数十国稳定。戊己校尉在此事上选择退让,竟将胡川舍弃,宣判于今日斩交河城。以正人心。
汉兵甲、汉兵乙,皆是胡”亲信部伍,他们自然甚是不满戊己校尉府舍弃袍泽态度。不过。虽然他们有天大的不满,却也无法扭转戌己校尉心意,戊己校尉仅仅反问一句“若是车师前部反叛,谁来征伐。”就轻易堵回汉兵甲、汉兵乙所有的埋怨、不满。
但是,汉兵甲、汉兵乙心中,车师权贵杀了就杀了,凭什么要定罪队正胡川?正是因为这个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才令两人心有郁结。闷声喝酒。
城中突然传来数声悠扬钟声,打断汉兵甲、汉兵乙唠叨。
这钟声,是即将斩胡川的信号。汉兵乙目光有点呆滞,叹息一声:“走,去刑场为队正送行”。
说着,汉兵乙夹起一坛烈酒。向外行去。汉兵甲亦起身,捉起长刀,愤愤言道:“待我中国平定,必斩车师王,敬于胡队正坟前”。
总归披着汉人外衣,这些事情总不能过于置身事外。北宫洼于是紧跟着汉兵甲、汉兵乙,向内城走去。
出酒舍,行走不过数百步。三人便抵达一个简单布置的刑场。或许因为此案涉及戊己校尉府、车师前部王亲戚,不愿外传,这个刑场四周都有车师兵卒严守,拒绝任何平民以及不相干之人入内观看。
刑场中心高台上,胡”一身囚衣,跪向东方。东方,汉之睢阳、长安也。
刑场四周,大约聚集着数百车师兵,以及百余汉兵。车师兵主要是负责防卫安全,至于汉兵,大多是为胡川送行。
车师方面,来的是车师前部王,以及车师前部王后等等权贵。汉兵方面。来的是戊部校尉,至于戌己校尉则以车师后部另有他事为名,拒绝监管此次审判。却是,戌己校尉虽然舍弃胡川,却亦感到一种深深耻辱。若非是国内疲惫,他何至于亲手将部下性命交给外人!
戍部校尉,却是不得不来。
他若不来。岂不是代表胡川为车师国律法所杀?戊部校尉来此,却是为了维持汉帝国表面统治。向外宣示:斩杀胡”者,为汉帝国律法。
临行前,官吏例行对胡川最后的审判。
官吏先是宣读胡川屠杀车师权贵一家二十七口恶行,而后他方才按例临行前的最后审问:“队正胡川,你可知道你犯下何罪?。
胡”向车师前部王那里,瞥了一眼,轻蔑道:“杀了点恶奴
官吏眉头一皱,瞪了胡川一眼:“杀了点恶奴?你这是屠杀了吉鲁一家二十七口人!按照汉律,你这恶罪,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胡川惊讶的扬起头,诧异道:“二十七口人?不是。我记得当夜聚集尸体,祭拜死去诸人时。我曾点查一次,好像是三十三人才对。”
官吏翻了一个,白眼,有些郁闷的回答胡”疑问:“死了二十七人!那五人伤的不是要害,又被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