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家
“一事归一事。巨臣是否欺上瞒下,与你是否盗窃纸张,是两码事。”
“无论如何,你身载嫌疑。你也无需多言,若是你觉得条例有失公允,我可请县尉、游徼来断案。”刘杲一眼看透,徐若外似刚强,心却疑虑顾忌。
新月似的双眸,紧盯着刘杲良久。
徐若抿着嘴唇,丢下手中长刀:“也罢!我身背重罪,来邯郸投奔亲戚避难。希望九门侯能不要报官……若是九门侯不得已,必须请衙门裁决。恳请九门侯慈悲为怀,让民女一人担当起所有罪孽,勿连家人。”
徐若杀人,为父复仇,虽然契合汉世大复仇理念,但毕竟有碍国法。朝廷一天不大赦,徐若便还算罪人。徐若自己虽不惧死亡,但是却不忍她小姑一家受到牵连,是以才选择屈服。
“听你所言,似乎背后也有故事。若是所犯之罪,非我所痛恨。帮你藏匿,也是举手之劳。只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所言故事,我需要考证一番,才能有所决定。至于这段时间,你须禁锢在府上,不能私自潜行。如何?”刘杲长舒一口气。
闻听刘杲语气松动,徐若大大松口气,拱手道:“多谢九门侯!”
刘杲挥手,令人将徐若带下去,为她安排住处。
注意到巨臣神情有点低落,刘杲教导道:“处理这类冲突,要的是眼光锐利,一眼看出矛盾集中点,而后一剑封喉,直插对方软肋。至于其他细节问题,不必纠缠不清,可统统忽视。”
“巨臣你心思细腻,熟络人情世故。心思有,但是手段不够。为人,当心如细网,无一余漏;做事时,却要大开大合,抓住问题本质,快刀斩乱麻。”
刘杲稍微提点巨臣一下,丝毫不提及卖纸之事。
世间道理虽多,大都言易行难。嘴皮张张,无数道理接踵而至,真正契合道理,坚持无疑走下去的,却寥寥无几。
巨臣若是上进,能够跟上刘杲前进步伐,刘杲自然会提携这位亲信。但若是巨臣能力不足,那便只有再寻个人,顶替巨臣位置。
刘杲返回屋内,继续阅读来自雒阳密探的书信。
第一事,中平三年十月,前太尉张延被诛杀。
诛杀前太尉张延,是中常侍赵忠一手策划的。
自春上二月份,赵忠擢升为车骑将军,准备以宦官身份,第一次插手汉帝国郡国兵征调权。赵忠这种不合汉帝国旧例的行为,自然遭到党人、外戚一致抵抗。
昔日平定黄巾时,立下大功的南阳太守秦颉,为黄巾残党赵慈所杀。而后泰山羊续接任秦颉,担任南阳太守。羊续,大家或许会陌生,但是他的一个孙子,却是声名煊赫之辈,乃是大名鼎鼎的羊祜{hu}。
与赵慈作战的,新任南阳太守羊祜,荆州刺史王敏,都是党人之中基干力量。利用这次平叛,以及张温携西羌大胜,荣耀归朝,党人连削带打,将赵忠赶下车骑将军职位,彻底粉碎宦官控制汉帝权预谋。
赵忠这次试探失败后,宦官集团直至覆灭,也没有掌握到汉帝国郡国兵军权一丝一毫。这也是宦官在灵帝死后,为何被一举击灭的原因之一。
对于这次失败,赵忠非常不甘心,所以联合中平元年以前那批与宦官妥协过的旧党人,向因为平定黄巾功劳,而站立在朝堂上的极力打压宦官的新党人炮击。而前太尉张延,就是就是党人在这次政治斗争中的一个替死鬼。
张延的身死,宣告宦官势力,浸入汉帝国地方郡国兵计划彻底失败。
最重要的是,张延之死,是宦官、外戚、党人斗争进入新一个阶段的标志。自此以后,宦官权力被限制,党人在中央的控制力更加薄弱。而夹在党人、宦官之间的外戚势力——何进,权力暴涨,终于走上前台,完全压制住党人、宦官。
当此时,宦官、党人,皆生存在何进阴影下,而党人也开始谋求全面投靠何进,以此压制宦官。
第二事,刘恭自京兆长安归来后,马不停蹄入雒阳献造纸术。当然,为契合刘杲所言“造纸污染河流”之说,刘恭所献造纸术,被刘杲特意侧重加大污水排量。不过这种技术生产纸张质量,与邯郸造纸厂一般无二。
刘恭献纸后,灵帝刘宏赏赐很快赐下:洪波亭侯刘恭,封地增三百户,另洪波亭重新并入刘恭封地。并赐各种工匠若干。
刘恭这个洪波亭侯,如今才算真正的名副其实。
由于刘恭言,造纸之术,功当归刘杲。而后。司徒崔烈又上书,称刘杲邯郸设讲,郡县侧目,《大学章句》一出,更是名动天下,如今又改进造纸术,请灵帝刘宏予以封赏,以鼓舞诸生。
灵帝刘宏考虑后,便言:“九门侯宣传教化有功。如今又有《大学章句》传世。如此,朕特封九门侯讲坛为‘大学’!不过为避讳太学,这‘大学’只能为‘大{da}学’,不能音‘大{tai}学’,并且前面应当冠上‘九门’。九门侯讲坛,可特封为‘九门大学’,司徒以为如何?”
崔烈鞠躬,道:“陛下此举,可使天下儒生孝廉之才,重新重视经学文典。”
因为刘杲设置在雒阳密探,效率较高。灵帝刘宏的封赏,尚未出雒,刘杲已经得到消息。至于灵帝刘宏的正式封赏,想来最早十一月底,才会正式抵达邯郸。
“嘿!‘九门大学’……颇有后世气象哈!”刘杲放下书信,想起后世层起比立的大学,呵呵长笑。
“咚咚……”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的甄姜。
“夫君……适才郭闻妻子来寻我闲谈。”甄姜从袖中摸出一封:“这是徐若的身世资料。”
“郭闻一位堂兄,妻为徐氏,为徐若小姑。徐氏听说徐若在府上惹事,便去寻郭闻援救。郭闻不敢亲自找夫君求情,遂托他妻子来寻我。”
“郭闻妻言,徐若甚慕夫君之学,所以才学服虔,变装易服,入府偷学夫君学问。我心想,崔公能不计服虔假扮内厨,与之相交,徐若若是真心求学,虽是女身,然亦是闺中豪杰,理当敬之。”
“妾不知徐若所犯何事,不敢自作主张,便令郭闻妻暂且守候后院,来夫君这询问一番。”
甄姜简明的叙述,她为何来此。
“徐若与郭闻竟还有这层关系?不过,郭闻不亲自来见我,却吹起枕头风……是他不自信,还是以为我真的铁面无私,不计私人恩情?”刘杲摇摇头,打开书信。
书信亦为郭闻妻所书。信中将徐若刃杀仇敌,为父复仇,以致赵昱辞官庇护,详详细细的叙述一遍。直到信最后,郭闻妻才言出主旨:孝女,古之所敬,望九门侯法外开恩。
读完书信,刘杲心里嘀咕:“这徐若真是相当强悍。后世我见过无数彪悍女,却比不得徐若一分。看她柔弱身板,若不是亲眼见她擒拿郡国兵,还真不敢相信。不过想想后世和谐年间的邓玉娇,便知世间英雄,从来不分男女。”
刘杲突然想起一事,皱起眉头:“今年二月庚戌{二月十六},朝廷大赦天下。按照书信所言,徐若当是中平二年秋日复仇。似她这种因复仇获罪之人,怎没在大赦之列?”
甄姜道:“我已问过郭闻妻。她说,徐若十月末复仇。莒县县令因为赵昱逃亡,直至今年一月初,新任县令才堪堪赴任。而后,新任县令处理各种事务,详察案件真伪,是以错过朝廷大赦时间。徐若姓名因为不曾上报,所以还需等下一次大赦,方能消罪!”
刘杲听到甄姜熟络回答,心中惊讶:“甄姜心思却是细腻,这点小事,也不曾忽视。看来以后,可以把家务渐渐移交给她。人若忙起来,什么忧愁都能忘记。”
心思已定,刘杲把:“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成,不必询问我!”
注:服虔欲学左氏春秋,闻崔烈善左氏文。便扮作厨师,偷偷入崔烈府,听崔烈讲学。而后为崔烈现,崔烈不计服虔之过,与服虔相交。中平三年时,服虔已经名声高绝,这段偷师佳话,也广为流传。
此处,崔公,即是崔烈。也既是当朝司徒崔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