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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道是从越牧州通往吴牧州的驰道,在驰道以北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这处山麓横跨闽牧州和越牧州之间。
燕行山脉东麓,吴越道深山,茅屋
秦乞自噩梦中惊醒,翻身坐在竹床上,冷汗森森。
“又做噩梦了?”郎环珠推门而入,将洗了一半的衣袍塞进木盆中,从水瓮中舀了一瓢清水,递给神情恍惚的秦乞。
秦乞粗重的喘着气,环顾四周,茅屋十分简陋,仅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屋顶的茅草已经塌陷,露出了半边湛蓝的天空,两侧窗户也早已破损,耷拉在窗台上,随着晨风吱吱呀呀。
“又梦见到了地狱中,那景象仿佛刻印在脑海中一般,真实,残酷的可怕。”秦乞接过水瓢猛灌了起来。
“参悟禅机这种事情怎么能难得到无良哥哥呢?”朗还珠沉吟片刻,笑道:“你的识海中定是还残留着八骏图的能量,所以这连日来才会不断梦游地狱,无良哥哥,不用担心的,待残留的能量散尽也就没事啦。”
秦乞走下床榻,轻轻握住朗还珠的柔夷,怔怔望着身前的丽人,从没有哪个女子拥有如此柔美的气质。
柔美的眼眸,朦胧似雾,流光神采。柔长的睫毛无时无刻不在微微颤动,令人心生疼惜。柔美的淡眉,如远黛如水墨。柔美的脸庞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胜娇羞。柔美的乌发直披而下,便是无风也会微微扬起。
当她生气或者高兴时便会下意识翕动着小巧的鼻子,当她烦恼时便会托着下巴望着远山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但她总是那般善解人意,柔软中却有一颗坚强的心,一颗拥有真爱的心。一位将军府堂堂的千金,一位注定要嫁入豪门的小姐如今却甘愿和自己住在简陋的茅屋里,甘愿与自己吃初茶淡饭,甘愿默默地照顾着自己。
“还珠,谢谢你,这一个多月来,我总是疯疯癫癫的,谢谢你照顾我。”没想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乞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你知道吗?当日我去九仙山朝会,有一位得道高人曾为我占了一卦。”朗还珠拉着秦乞坐在床榻上,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会就是往常总爱守在卦箱旁的那个老道吧。”秦乞笑道:“那老道信不过啊,怀仁也曾拉着我去占过,但是一点都不准,害的怀仁和我被野狗追着跑了十里地,差点没累死我俩。”
“那守卦箱的老道仙可是九仙山的监坛,在道教中辈分很高。”朗还珠笑道:“开始给我解卦的也是这位老道仙,但后来又跳出了两个,嗯,怎么说呢,看似滑稽,但是辈分却比这老道仙还高的两个老道。”
“滑稽的老道?”秦乞想象不出滑稽和道士结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其中有一位被称作高玄法师,他先是臭骂了一顿那监坛老道仙,然后才重新替我解卦。”
“他怎么说的?”
“我摇的那一卦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卦,需卦。那高玄法师看了卦签后一下子便猜中了我五行属水。”
“你在闽牧州也算大户人家,你确定那老道不认识你家人。”秦乞对于道教向来没有好感,但当着朗还珠的面也不好辩驳,因为朗还珠自小便对道教十分感兴趣,也算半个信徒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也猜中了无良哥哥。”
秦乞睁大了眼睛,这就比较稀奇了,自己从来不与道教中人交往,这倒要好好问明白了。
“需卦卦象说,明珠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
“那老道依据第一句猜到了我的五行相属,依据后两句猜到了你的名字。他说,所谓木生土,这大风能吹散黄土,定是木风。所谓的木风就是禾了,他说我要见的人名字中定有禾字。”
“秦下有禾,真给他猜到了!”秦乞叫了起来,“之后他又怎么说?”秦乞渐渐提起了兴趣。
“他说我被土所困,这带禾之人便会将我救出来,若两人相见,则禾新珠亮。”
秦乞连连拍手,大呼不可思议,世间还真有测算无遗之人,此人绝对是得道高人。
“他最后还说了句,所谓的守正待机,则不可道也。到现在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想那老道定然知道,却不愿透露。”
“测算之事可道不可道也,若是泄露了天机,必遭天谴。这守正待机应该属于不可道之事吧,以后的事情还没有来到,谁也说不清楚,不用深究。”
“还没有完呢?”朗还珠叹了口气道:“那老道还测算出了九仙山大乱,在大典刚开始不久便溜下山去了,走的时候碰到了我,便让我去三官殿避祸。”朗还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听到那老道说的话后,便隐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所以便依言向三官殿跑去。”
“九仙山大乱的事情被百姓传的沸沸扬扬,当时幸亏你及时躲进了三官殿中,不然定会被祸乱殃及,听闻那广场上飞来了一只凤凰,口喷烈焰,将广场焚烧如炼狱,许多人都被烧死了。”说到这里秦乞不胜唏嘘。九仙山大乱不过是个开端,回想起神兵山脚冶城下那惨烈的战争,才令人恐惧莫名。
“百姓皆传言我父亲趁九仙山大乱挟持了闽王,又趁宗朝余党造反,逼走了州府军。自己想称王独霸闵牧州。”朗还珠低下了头,没再说下去。
“百姓说的都是真的。”沉默良久,秦乞才道。
“宗朝如何,帝朝又如何?只不过换了名号而已,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各族没有战乱纷争就好,可为什么有些人却总想着复辟,我身为宗朝余孽便一定要造反吗?便一定要造反吗?”忽然秦乞情绪失控,颓然坐到在地上,歇斯底里大骂大哭起来,完全不顾朗还珠还在自己身边。
闽牧州大乱时,朗还珠身在九仙山,秦乞身在地下暗道,这二人是如何相遇,又如何会身在闽牧州界外的深山中,秦乞为何情绪忽然失控?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良哥哥,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没有能强迫你,你说的对,只要世间没有战乱纷争,百姓能安居乐业就好。”如此失控似乎更为频繁了,朗还珠心痛不已却无可奈何,秦乞受到的创伤绝不是轻易可以复原的,那需要时间。朗还珠紧紧抱住身下痛哭的人。
但朗还珠又何尝轻松呢?自从十年前母亲死后,父亲便一直策划谋反,当时自己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当自己明白一切后已经晚了,父亲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挟持了闽王,赶走了州府兵马,自己独霸闽牧州,虽然父亲与朝中奸臣极力隐瞒谋反之事,但纸包不住火,数百万百姓的口舌是包不住的,很快帝君便会得知,派遣军队前来讨伐。
朗还珠当然不希望父亲有事,但更不希望八域百姓因为父亲而遭受苦难。
“哈哈,我自幼患有脑疾,父亲这样说,白爷也这样对我说。我他妈的到底是患了脑疾还是被你们害成脑疾啊。”秦乞跪在地上,嘶声力歇。
“你知道吗?父亲从小喂我吃血明子,我以为血明子是医治脑疾的良药,呵呵,原来是毒药啊,血明子不仅侵蚀脑髓,还会令人妄想,分裂,甚至死亡。”
“父亲死后,是白爷收养了我,这些年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白爷与父亲一样也是宗朝余党,不仅白爷是,白爷身边所有人都是。”秦乞咬牙切齿道:“当年父亲给我喂食血明子的事情白爷也知道,父亲临终之前将我托付给白爷,原来是要白爷继续将这个实验做下去,而我就是这个实验的对象啊。”
“他们不过是要将我培养成一件任随他们摆布的武器,我历经三险,自地狱归来后,白爷将我待到了冶城城楼上,使我目睹了一切罪恶的源头,我已大慈悲停止了一切纷争,吓退了城外的鬼兵,喝退了城内的黑甲军,使得白甲军和红甲军得以自城地暗道走脱。”
秦乞口中的白甲军指的是以白若兰为首的宗朝余党,红甲军指的是以寿霸为首的州府兵马。
“他们将子城的存粮,冶城的军械和匠师,连同一干兵马通过城地暗道运往越牧州。”秦乞咯咯笑道:“他们早就算计好的,他们将这些物资运往越牧州,供给潜逃南冥的那五百艘战船上的二十万余党。”
“你知道吗?”秦乞紧紧抓着朗还珠臂膀,朗还珠虽然被捏的疼痛,但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倾听着秦乞的嘶吼。
“他们也将我算计在内了,喂我吃血明子将我培养成为文殊师利体,不对,应该是乖乖任他们摆布的走狗。寻找八骏图残片,不顾我死活将八骏图残片强行灌输到我的识海中,令我开悟神府。所幸我像狗一般活了下来,所以才如他们所期待那样替他们解围。”
“一切都过去了,无良哥哥,不要再想了,现在没人再能算计你,没人再能左右你了。”朗还珠哭泣,他能感受到秦乞的悲愤和恐惧。
“一切都还没有完,都没有完,云清大哥死了,为了救我被他们杀死了!”秦乞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将头向墙上撞去。
“云清大哥为救你而死,但你若这般自残,如何对得起云清大哥,无良哥哥,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世间的事也与我们没有关系了。”朗还珠抱住已经撞昏的秦乞,将秦乞拖到床榻上。
这定是血明子反噬的结果,将无良哥哥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如果这样下去,无良哥哥定会歇斯里地而死。
对了,听说滇牧州有一位神医,针灸功夫了得,不如去滇牧州碰碰运气?朗还珠擦干眼泪,默默守着被秦乞撞倒的桌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