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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猎户领着那两个青年离开医馆后,王大夫便将血人的外袍揭开,准备清理一下伤口。
血人浑身血肉模糊,脸上尽是血痂,像紫黑的面具一般贴在脸上,十分可怖。全身有二十多处细长的伤口,最致命的却是胸腹那诡异的一道血线,王大夫皱了皱眉,用柔软的纱布蘸着药酒开始小心擦拭起来。
从最浅淡的伤口开始擦拭,一边清洗一边查验,两刻过后,终于将血人身上所有的血迹都去掉了。
这汉子生的倒也精壮,放到一般人身上挨这么多刀伤早就一命呜呼了。王大夫将床头的灯芯挑了挑,借着光亮端详着昏迷在床上的人。
这汉子眼吊脸尖,肤色白皙,更像是精明的商人,但匀称强硬的肌肉和巨大粗糙的手掌上那一层厚茧却暴露了他武者的身份。
怎么这汉子竟是从南方过来的?王大夫将汉子右脚的黑皮靴提在手中,眯眼一瞧,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破损的皮革露出了软靴的鞋底,从鞋帮可以直接看到布褛,而衲鞋底用的是细棉线绳,鞋底绵软没有打袼褙。
王大夫过世的父亲原来是衙门的仵作,王大夫虽然没有继承父亲的工作,却从小耳濡目染,从收集到的这些信息,王大夫确定这汉子不简单,应该有些来头。
如果将这汉子放在我这里,只怕会给村子带来灾祸吧?王大夫脸上犹豫不决,终于将针袋揭开,从里面取出一支金针,轻声对昏迷的汉子道:“这位壮士,老夫也是没有办法,扎了这针,你就会清醒过来,我会将那两个青年带到你面前,有什么事一并交代给他们吧。”
细长的金针,喂过火后,便扎在了汉子的左胸口。我这一针下去,将激发你所有的求生潜能,可令你清醒半个时辰。王大夫脸上阴晴不定,喃喃道:“我会好好安葬你的,到时候安心去吧。”
“你是说那人清醒过来了?”倪丁惊奇道。
“回光返照,只能撑半个时辰了,他醒来后不停的说要我将救他的那两个人找来,我见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就赶紧跑了过来。”王大夫喘着粗气,显然方才跑的很急切。
“你们进去吧,我和老王在外堂待着。”老猎户点了点头,便随王大夫朝另一边的偏堂走去。
“你们是?”汉子脸色红润,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细弱的问道。但唐云看的清楚,汉子迅速的将右手藏在了身后,想必应该是什么利器吧。
倪丁见汉子竟这般谨慎,对唐云点了点头便将当时救他的情况说了一遍,当汉子听到倪丁描述鬼脸人的面具时,脸上终于放松了警惕。
“你们坐过来,”汉子见唐云将屋中门窗关闭后,道:“你们为何来这里?”
汉子见二人神色古怪,忙道:“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有意刺探你们,这密函我一定要交给信赖的人。”
唐云和倪丁对望一眼,依然默然不语。
“我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难道对一个死人你们也不放心吗?”汉子神色焦急,红润的脸渐变煞白。
唐云不忍汉子在再受煎熬,走到汉子身旁,耳语道:“你应该唐侯之变吧,我也姓唐。”
汉子浑身一震,双眼变得血红,似乎十分激动,不住的点头。
“时间不多了,你们一定要听我说完。我叫乌牙——”
山村的夜很宁静,也很阴寒,乌鸦莫名其妙的立在枝头鼓噪两声,连野狼也彻夜的嘶嚎。
“不是说山中的野兽都跑光了吗?怎么整晚都有狼在叫,好像离村子还很近。”终于熬到天亮,唐云见老猎户和王大夫从偏堂出来,便道。
“狼有灵性,他们晚上潜进村里,是找死人吃啊,那汉子——”老猎户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朝里屋望了一眼。
“那人死了,刚死,胸口的金针流出了黑血。我们要出村了,麻烦你们将那人埋葬了吧。”倪丁摇了摇头,将王大夫手中的银两推了回去,“这钱你们拿着,那人还要麻烦你们。”
“小兄弟放心走吧,我去收拾收拾。”王大夫说着,叹了口气,便闪进了里屋。
和王大夫告了别,三人便回到了老猎户家中,收拾了物什,有给了老猎户些银两,二人便准备向老猎户告别。
“大兄弟,这钱我不能要,只是昨晚那对子,”老猎户欲言又止,毕竟那对子害死了秀才老爷,老猎户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目光闪烁的望着唐云,粗糙的大手不住的摩挲,额头上都急出了汗珠。
唐云一拍后脑,蓦地响起了什么,歉意的对老猎户说:“不是您提醒,我倒真忘了,麻烦您带我们去府衙一趟。”
老猎户一听,登时激动的留下老泪,连声答应。
如今天刚放亮,按道理这时候村民应该都起来劳作才对,但是渔阳村中却静悄悄的,也许保存一些体力多熬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没了田又没了粮,这是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这是繁华世界中的阴影,便连县老爷也是巴不得早早离开。
县衙位于正街中心,威严的府门紧闭,唐云站在宽大的八字墙前,闭目沉思。
身后站着牵着黄宗马的倪丁和焦急等待的老猎户。
唐云忍痛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在墙上的告示写了四个血字。
唐云笑着回过头,对老猎户道:“等我们离开后,您将全村的百姓都集结到这里,如果县令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一定会开仓放粮的。”
看着唐云和倪丁消失在村口,老猎户赶忙跑到王大夫的医官,大声叫道:“老王,赶紧集结村民去县衙,要开仓放粮了。”老猎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唐云的话,但那写在八字墙上的四个血字却是千真万确的。
昨晚王大夫便听老猎户将事情说了一遍,听老猎户这般说,多办事情成了,也兴奋的大叫道:“我去敲锣,你去揭告示。”
“老爷,村民都聚集在县衙外面,怎么都赶不走,这如何是好?”管家从没有见过村民竟然这般团结,便似要暴动一般。
“将主簿找来,我们去大仓。”县老爷脸色阴暗,将手中的告示折了起来,然后藏进官袖中。
“什么?老爷准备开仓放粮,这可是最后一关考课了,怎么——”管家瞪着小眼,大惊失色。
“叫你去就去,去吧。”县老爷暗叹口气,转身朝衙门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