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冶城城内停止了一切活动,连燃烧了一夜的灯火也熄灭了,只从城中飘出几缕青烟,这是不久才熄灭的炭火,城中更是一点声响也无。
冶城作为闽牧州的兵库,虽然是个小城。但城中建有大量的炼铁设备,几乎闽域大部分匠人都被聘到这里劳作,几万匠人连带着自己的家属,少说也有十来万人,这些人不用耕作,甚至没有田契,只能依靠自己炼制的铁矿过活,可以说是世代的匠人,这些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常年四季为闽牧州兵库存储炼制器械,而得到的回报仅仅是几十斤粗皮大米。
白若兰带领着三万白甲军控制了冶城近二十万百姓,而他做出的承诺仅仅是要大家都有田契,要大家都不用在这里受苦。
百姓虽然愚昧,但也知道策反是怎么回事,所以大部分人还在观望,只有极少数人加入白甲军,但也仅仅是为了几亩田契而已,所幸并没百姓拿起手中的铁锤聚众抗拒。
只要他们不与自己作对,对于只守一日的白甲军来说这完全足够了。
冶城十多里外,在灰亮的天际间,渐渐出现了一片“赤潮”,不多时站在城头已经可以看到那擎在空中猎猎飞扬的“闽”字,闽字旁边是一个略微小些的“寿”字。
这一切自然都被分散在冶城周围的暗哨看了个一清二楚,对方的兵力,装备,甚至士气此时也许已经传到了城中。
“赤潮”距城十五里停了下来,因为放出去的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城中很静,城墙上也不见一人把守。
一位满脸虬髯的大汉对斥候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看似威武的大汉却长着一双如豆小眼,大汉眯着小眼向四周望去。
原本冶城大东门两侧繁密的树林,如今已化作无有,只留下一地黑屑。
黑色的土地中似乎有一片被翻起,堆成了一个大土包,只要打过仗的老兵都会知道这个大土包下埋的便是自己的同泽。
看到这满目疮痍,虬髯的大汉闷哼一声,“残杀我城卫,老子定要杀光这些乱党。”
“寿将军,不要小看这些乱党,他们可都是宗朝残留下来的,对打仗很有一套的。”虬髯大汉身边走过来一位身穿淡青宽袖长衫,顶戴紫纱头巾打扮的中年文士,文士打扮甚是简单,但一眼便可看出是一位儒家子弟,晨风中长长的巾带飘在身后,极尽儒雅。
虬髯大汉姓寿,单名一个霸字,乃闽牧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奉越王令前来讨逆。
“信文,我并没有轻视的意思,反而我觉得这次的对手不好对付。这次的乱党只攻夺了子城和冶城,这两座城一座有足够十万军队吃一年的粮草,一座是可以装备十万军队的兵库。虽然是趁着九仙山大典而陡然攻城,但能避过我折冲府和都护府双重防御,潜进腹地还是第一次。”寿霸瓮声道。
寿霸旁的那位文士姓陶名信文,乃是儒家子弟,折冲府第一幕僚。
“将军分析的很对,但将军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从这里进来的。”信文用脚跺了跺地,微微颔首道。
“地下?那可是好几万人,这地下——”寿霸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他们找到了地下暗巷的入口?”若是这般,地下纵横交错,就是藏上二十万兵马也不是问题。
“当初我还奇怪,这攻占的两处地方一处是粮仓,一处是兵库。而他们的兵力也守不了多久,我还以为他们是要烧掉粮仓,毁坏兵库器械,在闽牧州制造混乱。”信文摸了摸腰间佩戴的白玉壁,笑道:“原来他们竟是要将这些东西转运走。”
“他们会运往哪里?”寿霸不禁思索起来。
“最近出没在南冥的那五百艘宗朝战船趁着越牧州暴乱登岸了,他们现在最缺的便是粮草,军械。只要有这些东西,便能在越牧州扎根。”陶信文说话比常人缓慢,但字正腔圆,让人觉得像是在念文章。
“这些事为什么昨天不说,这就要进攻才说?”寿霸听的一愣,责怪自己的幕僚隐瞒了自己。
“昨天我只是猜测,但现在看到战场就明白了,他们确实准备了良久,连内应都安插好了,不然这城也不会在一天之内易主。”
“那地底暗巷你可有什么发现?”寿霸瞪着小眼,期待问道。若是知道地底暗道,则可以将这些乱党一网打尽。
“这么多斥候侦查了一夜都没有结果,我自然也猜不出来的。到时自会知晓,将军不用担心,如今我们最重要的是干什么,将军可想好了?”陶信文说道这里,声音陡的提高,似乎在强调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如今形势复杂,先生的意思是保存兵力,以静观之。我想了很久,觉得目前就这个办法最好。”寿霸回答的很谨慎,信文也换成了先生称呼,可见这陶信文却是深得寿霸的信任。
“将军,陶先生,我们有一些士兵中毒了。”忽的从身后闪过来一道赤影,行了军礼,对着寿霸低语道,声音极小。
寿霸听后,浓眉一皱,看了陶信文一眼,便随身边的士卒向现场走去。
攻守城池不比野战诡异多变,乃循规之道,有法可依,兵法剖解的都很详细。
攻城之前,距城十五里扎营,因为十五里之内什么都不会存在了,连生火造饭的木柴都被焚烧殆尽,这就是所谓的坚壁清野了。
在这整顿队伍,检查器械,微调部署,埋锅造饭的小半个时辰中,最是关键。
寿霸与陶信文来到河边,顺着狭窄的河道向上游望去,寿霸知道这条小溪是从乌阳山上分出来的,冶城处于下游位置。
一声打断了寿霸的疑惑,寿霸朝不远处瞥了一眼,只见地上躺着四个小卒,趴在地上,脸色发青,一丝丝黑血从口鼻向外涌出。双手抠挖着河道旁的卵石,发出“刺刺”的尖利声,指甲被崩落一地,情状甚是吓人。这四人身边围着一圈打水的士卒,却是无人上前救援。
寿霸看在眼中,气愤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用担架抬出军营,请军医治疗。”这条河道就在大军后方,若是传到军中有伤士气。
“将军,同泽这般痛苦,我们也很痛心着急,但我们不敢靠近啊。”身边的士卒脸色发白,低声道。
寿霸正要发作,只见从观望圈中走出一个背着藤箱的中年人,这个人虽然穿着士兵服制,却并没有披赤甲,黑色的衣袍上绣有一个醒目的“医”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