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然是黑沉沉的虽然已经是辰时多了但是街道两边的店铺里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有那偶尔出现的几盏灯光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大雨已经差不多停了但是天空中仍偶尔的飘下几滴雨儿滴在那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滴在那黑瓦的屋檐上滴在行人的衣服上滴在那有些破旧的油布伞上。
这是一条有些偏僻的街虽然它离御街不算远但是很显然这里平时就没有多少人经过而现在就更是冷清了。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见多少人只有一家布匹店的几个伙计忙着进进出出将那刚才暴雨来临时来不及收起的遮阳蓬放下并将其搅干。
当这些忙忙碌碌的伙计将手中的活计忙完的时候街道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嗒嗒”声几名伙计扭头一看却见一名身穿青衫的儒生正向着这边走来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他的左手紧紧的将一本书抱在胸前而右手则提着一把收起来的油布伞伞尖不时的滴下几滴水珠脚上的那双布鞋已经完全湿透了看起来他应该是刚刚经历过刚才的那场暴雨。
儒生走过几名伙计向他们望了望随即便又转过头去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很快他就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紧邻着御街街口的一座酒铺他略微犹豫片刻随即走了进去。
酒铺里与街道上一样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位客人店里仅有的一个伙计正懒洋洋的躺在一条斜靠在门框上的长凳上伙计架起二郎腿眼睛半睁半眯着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有那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儿。
儒生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便走进店里。
那伙计翻身坐起两手撑住膝盖向那名儒生看了看随后缓慢的站了起来跟在儒生身后走入店里。
那儒生走到一张油腻腻的桌子边俯身看了看那桌子边的一条长凳随即便将右手中拿着的油布伞轻轻的靠在桌子腿上接着便将左手中抱着的那本书打开从中拿出一张很厚的纸将其轻轻的铺在那同样油腻腻的长凳上当这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慢慢的坐在了那张纸上。
伙计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儒生忙完这一切然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秀才爷今天您什么菜?还按照前两天上菜吗?”
儒生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将其缓缓挽起接着从腰带上挂着的那个瘪瘪的钱袋里心的取出一锭很的碎银递到那伙计的手中随后也不紧不慢的道:“还按照昨天的上菜一碟油豆腐一碟豆芽一碗素面。”
伙计嘴里轻声嘟囔着转身走到里间门边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儒生抬起头看了看外面若有所思的晃了晃脑袋嘴里喃喃道:“这么些天了也该出榜了吧?”
“哎哟!我怎么今日眼皮直跳呢却原来是秀才爷来了您一来人的店里立马多了几分文气人巴不得您天天都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儒生身后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儒生回过头去却见一名身材矮胖身穿一件油腻腻的厨子围裙的中年男子走出里间正向着他乐呵呵的笑着。
儒生也笑道:“唐掌柜真会话。不过也许你的对周某恐怕以后就要住在你这里了。”
“哈哈!秀才爷也跟人开玩笑!哈哈!”唐掌柜张开大嘴笑的声音更大了。
儒生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随后正色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前两天我在你这里吃饭就是因为会馆不再管我的饭了而今日江浙会馆更是干脆将我给赶了出来以后恐怕就没地方可去了。昨天我来向你打听在你这里住店的价钱你可对我好了的每日五文钱不管饭我现在就搬了过来从今天起我就在你这里住店了。”
唐掌柜显然被这儒生的话吓住了他愣了半天方才眨着眼睛道:“秀才爷不要跟人开这个玩笑人昨天是笑的。人的酒铺虽然有几间偏间儿但那是放柴草杂物的怎可让秀才爷委屈?若是秀才爷真的想到外面住店大可以到城里的大客栈去住怎能在人这里委屈呢?”
儒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并道:“实话跟你了吧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前次靖海公大人奉旨讨伐桂王之时两军在鄞县一场恶战鄞县被打成一片废墟我的祖屋也毁于战火屋子中的所有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乱兵拿走了家破财散凄惨无比幸亏我在旁县还有亲友否则的话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本来我还可以在那江浙会馆租下廉价宿屋居住的但是……哎!”儒生仿佛有什么不出来的话因而不再下去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痛苦的摇了摇头。
唐掌柜与儒生一同摇头叹气并道:“既然秀才爷不嫌弃人这里那么就住下吧等会儿人去将人住的屋子腾出来不能委屈了你。”
儒生急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若如此那我就不在你这里住了。”
唐掌柜坚持道:“你是贵人怎可住柴草屋?人吃惯了苦自然是没什么的了秀才爷住在人这里人面子上有光啊!”
看着那掌柜走回里间的背影儒生又痛苦的摇了摇头喃喃道:“面子有光?哎!从何起呢?”
掌柜的动作很麻利当那伙计将饭菜给儒生端上去后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并提着一个包袱走到儒生身边道:“秀才爷您搬家怎么连行李、被窝卷儿也不带的?人这里还有一床薄被面幸亏现下天气炎热不怕着凉若是不嫌弃的话这薄被面你就将就着用吧。”
儒生站起稽道:“烦劳唐掌柜了如今周某是落魄之人怎会有那么多讲究?”
掌柜转身将那包袱又抱回了里间在屋子里又忙碌起来。
周秀才坐回长凳拿起筷子看了看那碗连一丝油星儿也不带的素面接着又看了看那碟油豆腐和豆芽随后便用筷子夹了块油豆腐将其放入面碗中搅了几下接着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伙计站在儒生身边望着那狼吞虎咽的儒生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张嘴想问但随即又闭上了嘴他转身回到了店门口依旧懒洋洋的躺到了那张斜靠在门框上的长凳上。
周秀才专心的吃着饭看起来他似乎已经饿了好久连吃像也不那么讲究了。
“周兄原来你在这里!”正当这儒生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又一名儒生走进了店。
此人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相貌堂堂身材中等而他身上穿着的儒衫明显的比这名儒生精致了许多而且腰上还系着一条镶嵌着精美青玉的腰带腰带上则挂着一个精制的钱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正在吃饭的周秀才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待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忙着低下头去将挂在嘴上的面条吸干净随后用手抹了抹嘴接着便慌忙站了起来向那来人稽道:“原来是西溟贤弟方才周某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
年轻儒生笑着稽还礼道:“周兄不必在意我最喜欢的就是周兄的豪爽性格毫无做作之感比那些酸儒好上万倍。”
周秀才歉然道:“我已饿了两顿了今天一早又被人赶了出来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只抱了本《论语》就跑了出来本想去看看出榜了没有却不料又遇上暴雨这才从伞铺赊了把伞等到了贡院外却又现那墙上仍是空白一片心下有些失落等走到这里时才现自己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年轻儒生怒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匹夫!我方才去找你等到了会馆才得知你已经走了我见那些会馆的厮们神色有些不对便知道你遇到了麻烦于是马上到处找你一直找到这里才找到了你。周兄不必介怀待你吃完饭我与你一同去与他们理论!”
周秀才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想与他们再纠缠了我已经决定在此店住下待过得五六日若再不榜我就回乡去了。”
年轻儒生问道:“他们为何将你赶出会馆?莫非还是为了你去应试的事?”
周秀才一愣不觉嘴角一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他们告诉你的?”
年轻儒生摇头道:“是我猜的其实跟你一样遭遇的人还不少呢!”
周秀才不明白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年轻儒生道:“从昨日起湖州会馆、徽州会馆、江西会馆都开始赶人了凡是参加过此次科考的人几乎全被他们给赶了出来我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出来找你的却不料你还是被赶了出来。”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怎么能住在这里?一定是身上没有多少钱了吧?不要紧住到我那里去我在客栈包了个大厢房住咱们两个人没有任何问题钱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我去向家人多要些就是了。对了我正想让你好好的指导一下我的书法和水墨山水呢!”
周秀才推辞道:“不可不可!怎好打搅于你?”
年轻儒生叹道:“周兄别推辞了吧!你我二人虽不是亲兄弟但确胜似亲兄弟我怎能忍心让你住在这里?若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就也搬过来与你住在这里。”
周秀才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怎可让你与我一同吃苦?想当年周某家中虽不算大富但也可保温饱却不料一场兵燹使得周某家破财无若不是亲友资助的话我还无法到这里赶考呢!此次朝廷恩科特别的很与往日大不相同楚国公与靖海公允许各地的贡生、秀才、举人一同应试当真是宽容的很远比以前的科考要简单的多若是周某此次还不能及第的话我有何颜面回乡?”
年轻儒生见激起了他的伤心之事便急忙将话题转移道:“据此次朝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各地的考生太少的缘故要不然的话我等怎能直接参加殿试?多的话就不了快跟我去客栈吧这素面不吃也罢我请你吃鱼翅宴。”
周秀才忙摇头道:“既然已了菜怎可浪费?盘中之餐粒粒辛苦不可浪费待我吃完再。西溟贤弟你先等我片刻。”完他便坐了下来继续吃饭不过样子已经斯文了许多。
年轻儒生无奈只好坐在桌子对面并转过头去对那一直愣在自己身后的伙计道:“二去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来我要与周秀才一同痛饮。”
虽然两人又推让了一番但是最后那酒还是提了上来而且在年轻儒生的坚持下三盘荤菜也加了上来。
年轻儒生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那所谓的“水酒”眉头不觉一皱随即召来掌柜对他道:“你这酒没味道你这就到外面给我买一坛上好的汾酒来我要与周秀才痛饮一番。”完便从腰间的钱袋里拿出来两块银圆交到了掌柜的手里。
掌柜接了银圆马上转身吩咐伙计加意伺候自己则走出酒铺沿着御街快奔去。
两名儒生一边品尝那并没有什么味道的水酒一边声的商议着事情。
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开天慢慢的变亮了几缕阳光透过了大开着的窗户照射在那店内的墙壁上。
伙计从墙壁上的壁龛上取下一盏油灯将那灯上的火苗吹熄随后又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躺在长凳上享受雨后的阳光。
但不等伙计躺上去三名大汉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毫不客气的将那伙计的耳朵拧住道:“快给爷们儿几个摆上酒菜把你老子叫出来就爷爷们来收孝敬了!”
伙计挣扎的挣脱那大汉的拧扯慌慌张张的道:“我爹不在。”
那领头的大汉一愣随即又道:“不在?去哪儿了?”
不待那伙计回答他们三人即迈着八字步走进了酒铺。他们大大咧咧的扫视了一眼店里的陈设并特意的看了那两个儒生几眼随即冷哼几声选了几条长凳坐了下来。
领头大汉大大咧咧将一条腿搭在长凳上并傲慢的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兄弟就在这里等着他!”他猛的一拍桌子对着伙计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端上来!”
伙计哪敢停留当即转身进了里间随后那里间里便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是伙计打翻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阵响声三个大汉相视而笑随后转过头去仔细的打量着那两名儒生。
周秀才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他眉毛渐渐的挤到了一块儿停下筷子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什么来只是加快了吃饭的度。
伙计最终还是将酒菜端了上来那三个大汉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痛骂酒的味道太差伙计自然是不敢什么别的话的只是愣愣的站在角落里。
那领头的大汉伸出手指将一条卡在牙齿缝中的肉筋剔出随后喝了口酒口中忽然道:“二位兄弟昨日才从福建回来错过了一场好戏这可真是可惜的很啊!”
一名大汉巴结着问道:“什么好戏呀?不如大哥讲讲也让我二人见见识识。”
那领头大汉斜着眼看了看那两个埋头吃饭的儒生嘿嘿冷笑两声道:“前些日子那些到皇宫门口闹事的儒生们的事情你们听过吧?”
一名大汉答道:“昨夜听别的兄弟起过只知道他们最后被人给打散了详细经过却不得而知。我二人一去福建就是两个多月这南京城里的趣闻倒真是错过了不少。”
领头大汉得意的笑道:“其实那天的事情大哥我也是亲历者而且我还亲手把十几个酸儒打得哭爹喊娘当真是痛快之极!哈哈哈!”
另一名大汉谄媚道:“大哥的神勇一向是让人佩服的只是不知道大哥为何要打他们?是否是看他们不顺眼?”
领头大汉冷笑两声道:“我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们兄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谁让那些酸儒不识抬举呢?嘿嘿!真的老子还真是打上瘾了若是今天还有哪个酸儒不识抬举的话老子照打不误!”完他挽起袖子有意无意的向着那对面的两名儒生晃了晃拳头。
那周秀才再次停下筷子并将头抬了起来向着那三名大汉望去。
“看什么看?想讨打么?”那领头大汉瞪着双牛眼向着周秀才再次晃了晃拳头。
周秀才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指着那大汉道:“半月之前那些殴打士子们的泼皮无赖就是你们这些人么?”
“是又怎么样?莫非你也想讨打?”那领头的大汉也站了起来并向前走了一步。
周秀才走上几步一把抓住那大汉的手腕道:“走!与我去见官!”
“嘿!嘿!嘿!给脸不要脸是不是?”那大汉一把揪住那周秀才的衣襟恶狠狠的道“你爷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呵斥过呢?今日还真是让爷爷我大开眼界!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这酸儒怎把爷爷我拉到衙门里去!”
另外两名大汉见状也立刻站了起来将周秀才围在中间。
“几位几位!有话好有话好!”那年轻儒生连忙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一边伸出手去将二人分开一边连连告罪道:“我这位兄长今日喝多了还望这位好汉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转头望向那周秀才劝道:“算了周兄咱们可不能惹事啊!”
周秀才冷哼一声道:“周某身为秀才怎可眼看着这泼皮嚣张?那日听张慎言张大人和那些仍旧留在皇宫外的士子们被泼皮殴打周某就觉得气愤不已今日遇见了这打人的凶手怎可放过他们?”他又伸出手去也抓住那大汉的衣襟喝道:“走见官去!”
“哎呀!几位息怒息怒!千万不可打人啊!”那名出去买酒的掌柜回到店外见双方纠缠在一起生怕周秀才挨了打便忙着奔进店里伸出手去将两人隔开。
“唐老实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手里拿得是什么?爷爷尝尝。”那名领头的大汉松开了周秀才的衣襟将唐掌柜手中提着的一坛酒抢了过来拍开封泥毫不客气的就着坛子口喝了起来。
“好酒好酒!可惜少了儿!”大汉将酒坛子交给身边的另一名大汉一边抹着嘴一边道。
唐掌柜急忙将一脸气愤的周秀才劝回桌子边随即转过身来向着那三名大汉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口中则不停的道:“人参见几位大爷。”
那名领头的大汉闭着眼睛伸出左手道:“嘿嘿!这个月的银子准备好了没有?能买这么好的酒银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索性连着前几个月的欠帐一起还了吧!”
掌柜的苦着脸道:“几位大爷开开恩如今这南京城做生意不容易人又是本儿买卖一天挣不了几个钱还望几位宽限几日待人凑够了钱再交与几位大爷。那坛酒是方才的这位公子爷吩咐人去买的人真的没有钱而且这位周秀才是有功名的人可不能惹啊!”
“放屁!”那大汉猛的一拍身边的桌子并睁开了眼睛他恶狠狠的瞪着那掌柜道:“生意不好做?你蒙谁呢!如今天下太平南京城又是天子所在这里商贾众多买卖兴隆茶叶商、瓷器商比那秦淮河里的鱼都多怎会没有生意可做?莫要在推三阻四耽误了爷爷的好买卖当心爷爷们砸烂你的店!再了秀才又怎么了?他不一样吃人饭拉人屎?挨了打照样哭爹喊娘!就算他是举人、进士、状元爷爷也敢打!”
掌柜“扑通”一身跪了下来哀求道:“大爷们千万不可砸了人的店啊人全家就指望着这个店过活了你们要是砸了它的话岂不是要人全家饿死吗?人现下确实没有钱前几个月的钱还是人从旁家布匹铺借的如今还没还清哪儿还有钱孝敬几位大爷?求求几位再宽限几日人就是当了裤子也要将钱凑齐。”
那大汉轻蔑的笑笑道:“前几次你也没把钱交清啊!你没钱不要紧你的儿子不是身子骨挺壮实的吗?不如就把他交给我们吧。”
“不可不可!”掌柜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人养老送终就全在他身上了大爷若是把他带走人靠什么活呀?”
那大汉嘿嘿冷笑几声道:“你这人真是想不开我们把他带去是准备把他带到南洋去靖海公在南洋一带势力很强最近又将红毛人的一个什么岛给打下来了。不过也许你不知道南洋一带人手稀少我们带着你儿子去南洋就是给他找个好出路呀!不定几年以后你儿子从南洋风风光光的回来你也就跟着沾光了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在家里有丫鬟家丁们伺候着好不爽快!”
掌柜痛苦的摇头道:“人不指望着这些东西人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哪怕是吃糠咽菜人也认了!”
另一名大汉不耐烦的道:“岂有此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冒险怎能得大富贵?我们是在帮你呀!你怎么不领情呢?”
领头的大汉喝道:“少跟他罗嗦!带走!”
两名大汉应声而动将那躲在掌柜身后的伙计一把抓住将其向门外拉去。
“爹爹爹!”那伙计哭喊着。
“儿呀!”掌柜也一起哭着。
顿时的酒铺里充满了痛苦。
“嘭——”的一声那沉默了半天的周秀才将面前的桌子用力锤了一下他指着那三名大汉喝道:“光天化日你们不怕王法吗?”
“王法?王法几钱一斤?”那名领头的大汉回过头来望着那儒生问道“方才爷爷放了你一马怎么?现在皮痒痒了?”
另外两名大汉松开那伙计一边向那儒生走去一边挽起了袖子。
“几位几位!嘿嘿有话好有话好!”那名年轻儒生见势不妙便忙着迎上前去向那三名大汉作揖道“这掌柜的欠几位多少钱?我可以替他还。”
“你?”那名领头的大汉看了看这年轻儒生的衣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喔看起来象个有钱的主儿。这个唐老实一共欠我们五两银子我们将就着算算利息就算做是十两吧。你替他们还?那好拿来吧!”完他便伸出手去。
“十两?人哪里欠了那么多银子?人前后一共才欠几位三两孝敬银子怎么……”那掌柜正想把话完却被那三名大汉凶狠的目光吓住了便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那年轻儒生皱了皱眉毛随后便将腰间的钱袋取下从中了十块银圆将其交到那领头的大汉手里道:“数数这里一共是十块大号银圆正好是十两银子若是拿去换成碎银兴许能换到十二两呢!”
那大汉冷笑着接过银圆将其递给身后的一名大汉随即望着那年轻儒生的钱袋道:“嘿嘿!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果然没有看错!我见你那钱袋中尚叮当乱响想是还留得有几块吧?嘿嘿!”
“大胆!”那周秀才骂道“实话告诉你我俩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你只要敢打我俩的主意就等着枭示众吧!”
一名大汉凑到那领头大汉的耳边了几句那领头大汉便咳嗽两声随后道:“两位远来是客爷爷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那大汉扭过头去踢了那跪在地上抱着伙计的掌柜一脚口中喝骂道:“算你走运下次就早早的把银子准备好免得没有散财童子替你还钱!哈哈哈!”
三名大汉得意的哈哈大笑随即转身迈着同样的八字步慢慢的踱出了店去。
“岂有此理!气死我也!”那周秀才气愤的骂道“天子脚下怎会有如此嚣张之徒?朗朗乾坤浊气冲天!可叹可恨!”
那年轻儒生劝道:“周兄方才真的是卤莽的很呢!若是真的惹恼了他们你的秀才身份、我的贡生身份恐怕也保不住你我二人呢!”
那名跪在地上的掌柜挪到两名儒生身边一边磕头一边道:“人谢过俩位公子爷两位的大恩大德人没齿难忘!两位的银子人一定想法偿还!”他扭头将那伙计拉到身边将其摁下道:“快给二位恩人磕头。”
那伙计倒也听话马上向着二人磕了三个响头。掌柜从袖子中取出些许碎银呈到年轻儒生眼前道:“这是方才买酒剩下的钱那坛酒的钱人也一定如数赔偿。”
那两名儒生赶紧将掌柜与伙计扶起年轻儒生道:“银子就不用还了就算做今日我与周秀才的饭钱吧。”
那周秀才问道:“他们是伙什么人?是什么来路?怎么如此嚣张?”
掌柜将伙计支开随后轻声道:“他们什么人都不是他们是畜生!他们是这南京城中、天子脚下的几个混混儿、泼皮无赖!他们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靠着到处敲诈为生。”
那年轻儒生问道:“莫非他们是那谢铁刚的人?”
“谢铁刚?谁?”周秀才问道。
年轻儒生答道:“谢铁刚是南京城秦淮河上最大的两个码头西关码头和东关码头的掌柜据他在这南京城中能够呼风唤雨手下三教九流之徒众多。”
掌柜的赶紧摇头道:“不是!他们不是谢掌柜的人。谢掌柜义薄云天手下也多是英雄豪杰之士怎会干这些勾当?这些泼皮以前投靠那‘狐狸球儿’后来楚国公打进南京城到处贴出告示捉拿那‘狐狸球儿’与童清风等人‘狐狸球儿’失势他们这些人没了靠山便又开始到处敲诈勒索不想今日却冲撞了两位。”
那年轻儒生显然很惊讶问道:“谢铁刚不是也是靠着收这种孝敬银子起家的吗?”
掌柜道:“他收的孝敬银子都是别人自己乐意送去的可不是他硬逼着人家送的。”
年轻儒生更惊讶了问道:“有谁会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送给别人呢?掌柜的你别是被吓糊涂了吧?”
掌柜摇头道:“人没有糊涂。公子没有做过买卖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如今做买卖的人中哪个不知道找个靠山呢?现如今这南京城里最大的靠山恐怕就是谢铁刚谢掌柜了那些买卖做得大的人最怕青皮无赖上门捣乱于是就急着找人保护自己谢掌柜就是他们眼中的保镖了只要每月给足了孝敬银子一旦遇到上门捣乱的青皮混混儿那么就由谢掌柜派人将事情平息下去这样一来就不怕那些青皮捣乱了。而谢掌柜最紧守的一句话就是‘没人请咱咱就不去’他是不会硬要别人去交纳孝敬银子的。”
“原来是这样!”那年轻儒生恍然道“此人倒也有些‘盗亦有道’的行事手段。”
“什么‘盗亦有道’?他只不过是比方才的那三个青皮更要脸面一些罢了。假如没有方才的那种青皮混混儿的话谁会给他送银子?句实话其实那些青皮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没了他们他谢某人肯定是会放下架子自己上阵收孝敬银子的!”那周秀才气呼呼的道。
年轻儒生笑道:“周兄还是那么愤世嫉俗其实书上的那种人人谦让的世道什么时候出现过?依我看这谢铁刚其实与官府的作用差不多只是维持市面上的秩序罢了官府是明着维持而他却是暗中维持。没有了他也许会出现别的人什么林铁刚、郑铁刚没了这样的人也许市面上早乱了!”
周秀才叹道:“你看那《号角》看多了吧?连话也有儿怪怪的。”
年轻儒生笑道:“看《号角》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这次的考题中就有三道题是那上面的我全答上来了。”
周秀才也笑道:“多亏你以前跟我起过我倒也答对了两题。”
年轻儒生望着那掌柜问道:“既然那谢铁刚能保护你们这样的买卖人那你却为何不向他交孝敬银子?”
掌柜苦笑道:“人本儿买卖吃了上顿没下顿怎能有银子交给谢掌柜?”
周秀才叹道:“如今天下战乱仍未止息看来象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啊!”完他便望着店外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开榜了!开榜了!”一个儒生模样的人从街道外匆匆奔过一边奔一边喊。
“开榜了?”周秀才与那年轻儒生同时一惊他们忙奔到店门口想出去拉住那名正在狂奔的儒生。
“二位恩公别忙!”那唐掌柜急忙追上拉住二人随后道:“二位千万别莽撞方才奔过去的那人也是个秀才只不过却是个疯秀才他的话是信不得的。”
“疯秀才?”二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掌柜。
唐掌柜解释道:“他姓范排行老大人称‘范大秀才’住在城南早年中了秀才的功名但后来接着去应试却屡试不中又急又气之下一夜之间就疯了从此以后每到开榜的那几天他就会满城的跑会在一条街上来来回回的跑上好几遍而且一定会边跑边喊其第一句必定是‘开榜了’而这第二句就一定是‘我中状元了’不信的话二位尽可等待看看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果然如掌柜所那范大秀才又从街道的另一头跑了回来口中的词已经换了“我中状元了!我中状元了!”当他从站在酒铺门口的两名儒生面前奔过时周秀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相貌只见他的头散乱的披在肩膀上而脸上则是一脸的污泥身上穿着的长衫已经破烂不堪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起来确实是个疯子。
周秀才与那年轻儒生对望一眼随即摇头叹息那年轻秀才道:“今日实在是扫兴的很不如这就到我住的那间客栈去我俩写诗做画将这些事情扔到九霄云外去。”
周秀才皱着眉头叹道:“方才真不应该让那三个泼皮走掉的他们一定是那些殴打士子们的凶手若能将他们扭送官府的话不定能够找出幕后真相。”
年轻儒生摇头道:“幸亏那日我硬拉着周兄回来了否则的话连你恐怕也要挨打呢!那天挨打的众多士子中有不少人伤势不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皮开肉绽鼻青脸肿听他们中不少人还曾与那些青皮无赖对打当真是斯文扫地。”
听到他这样周秀才低头不语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一般。
“开榜了!开榜了!”店外传来了这让人有些心惊肉跳的喊声。
“开榜了!开榜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且显得那样的杂乱无章。
“二位恩公真的开榜了!”那唐掌柜在酒铺外站了片刻随即奔回铺中向着两名儒生喊道“这回是真的开榜了!二位请听那御街上是否有锣鼓声?”
两名儒生竖起耳朵倾听果然在那杂乱的喊声中夹杂着隐隐的锣声紧接着鞭炮声响了起来。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喊道:“真的开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