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蛮蛮没有被朱有良的高喉咙吓住,反倒站了身来,大步走到栅栏前说道:“不是的,对那些矿工的死,我深表遗憾,但你们的煤窑真的很危险,没有安全保证,我们德意志也有煤矿,我们国家煤矿的安全措施比你们强上百倍,还经常出事故,你们这样简陋的煤窑,死了人正常,不死人才不正常。”
这个罗蛮蛮敢这样说话,人家死了兄弟你还说正常,不是找死吗?就连李元宏也替他捏把汗了。
哪知朱有良这次并没有发怒,盯着罗蛮蛮看了半天,对身边的壮汉说道:“我说赵老五,这好像是个洋人,怎么会关在咱们这里?”
原来那个识破李元宏的壮汉叫赵老五!只见他上下扫了一眼罗蛮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朱有良说道:“大哥,这肯定就是兄弟们所说的清妖了,昨日早上有巡街的兄弟说发现一个清妖,而且妖的很,比妖怪还妖,俺想也没想就让他们送这儿来了,哈哈哈哈!敢情是那几个兄弟没见过世面,把洋人当作清妖了,不过这个洋人我倒是听说过,据老虎口煤窑的兄弟说,发生透水之前,有个长得大鼻子的洋和尚非说窑里要出事,结果被老虎口的把总带人打了一顿,后来果然透水了,看来那个洋和尚就是他了。”
朱有良点了点头走到栅栏跟前对罗蛮蛮说道:“你懂煤矿?”
罗蛮蛮睁着绿油油的眼睛说道:“我懂一点,我的父亲就是德意志劳西茨煤矿的技术监察。”
朱有良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什么德什么茨的,但知道这个洋人的父亲肯定是煤矿开掘的行家,既然老子是行家,那儿子肯定也不含糊,而朱有良本身在煤矿干了不少年,只要是有关煤矿的事情,他都挺上心,于是也不再理会李元宏等人,向罗蛮蛮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老虎口会出事的?当时若是你在,能救出那些矿工兄弟们吗?”
罗蛮蛮想了一下说道:“当时我在老虎口传教,听那些矿工说煤窑里不正常,有的地方的墙壁开始发红了,于是我就偷偷下去看了看,果然是这样,我还敲了敲墙壁,听见不是“咚咚”声,而是“嘭嘭”声。所以我认为,就快发生透水了。”罗蛮蛮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还用手在监狱的墙壁上敲了敲。
朱有良想了半天,诧异道:“是啊,每次透水前,好像墙壁是会发红的,这是怎么回事?”
赵老五郑重其事的说道:“是不是死人前的预兆啊!俺们家乡晴天的时候,天色一发红肯定会死人!”
罗蛮蛮和李元宏都是哈哈一笑,罗蛮蛮笑的是东方人真富有想象能力,而李元宏笑得是这个赵老五够迷信的了。
赵老五被笑得脸上一红,粗声大气的吓唬他们道:“宰你们的时候,估计天上也会发红!”一句话立即说的李元宏没心思笑了。
罗蛮蛮倒不在乎,继续道:“墙壁发红是因为水压过大,敲击墙壁是为了确定是否坚固!”
朱有良眼睛一亮,忽然对赵老五说道:“把这个洋人放出来!”
“大哥,咱们以后也不能再当矿工了,要他干什么?”赵老五纳闷道。
朱有良转过脸说道:“咱们以后不是矿工,但天下还有万千矿工,这个洋人懂得多,把他的办法编成册流传下去,能救不少矿工兄弟的命!”
“大哥说的对!”
赵老五赶紧命老矿工打开牢门,但罗蛮蛮却没有出来,拿手一指李元宏5人说道:“你把他们都放了,我就出来,不然,我也不出来!”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朱有良和赵老五没想到这个洋人居然放着脱离牢狱之苦的机会而不要,而李元宏和4个衙役则是纳闷,尤其是李元宏,暗想:这个老外良心泛滥啊,我又没给他什么好处,刚才还戏耍他来着,怎么他反倒要救我?连自己都不顾。
朱有良脸色一冷,冲口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罗蛮蛮连连摇手:“不不,我们刚认识,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主说过,凡是好人蒙受磨难,我们都应该去解救。”
朱有良恨道:“他们是清狗,帮着那些山主窝主欺压我们!我死的二十几个矿工兄弟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你还说他们是好人?”
罗蛮蛮不慌不忙说道:“他们互相关切对方性命,这一点就不是坏人能做到的,还有,我知道本地的官员已经跑了,他又不是,怎么算害死那些矿工的呢?”
李元宏在旁边一竖大拇指,暗道:好人啊,知己啊!
朱有良被罗蛮蛮的话呛的脸色发红,想了半响说道:“清狗我是不能放的!这样吧,我不杀他们,还关在这里,这样你总能出来了吧!”
“还是不行,你们中国人经常说话不算话,我一走,你们还是会杀了他们,我要他们跟着我!”罗蛮蛮自己都觉得有些得寸进尺了。
朱有良气的脸色发黄,一甩袖子,吼道:“好好好,那你就跟他们一起死。”说着一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李元宏向着罗蛮蛮一摊手说道:“好喽!这下你也出不去喽,你就不能圆滑一点嘛,泥故意气他,换作我也不答应啊!你真是个直肠子!应该拍拍他马屁,等他高兴了再救我们。唉!现在完蛋了。”
罗蛮蛮倒没有多沮丧,眼睛眨巴眨巴说道:“什么叫圆滑?拍马屁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正在唉声叹气的功夫,忽见一张脸出现在栅栏后面:“我答应你,但你须把煤矿的经验写成册子尽快交给我。”那个朱有良竟然又回来了。
“当然可以!”罗蛮蛮兴奋的一跃站起,冲着李元宏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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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命不该绝,打死李元宏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个洋人救了,所以他们5个人现在是寸步不离罗蛮蛮,生怕朱有良出尔反尔宰了他们。况且他们还被关在一处商铺的后院,门口由赵老五带着10个人严密把守着。
而罗蛮蛮却也离不开李元宏,因为他只会说中国话,却不会写中国字,那本册子就由他口述,李元宏来执笔记录。
这样过了七天,一本扬扬数万言的册子终于完工了,要说罗蛮蛮这脑子真不错,他的兴趣虽然在神学和传教上,但从小耳渲目染的,还真是懂得不少开矿的知识,他父亲给他讲过的,或者他听矿工说过的,都一字不落的记在脑海中,所以小册子上的内容丰富,有开矿选址方面的经验,有安全生产方面的,有开凿掘进方面的,还有矿脉走向方面的,当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李元宏记录的同时,也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自己的曲沃县不是也想开矿嘛,缺的正是这样的专才,若是能让这罗蛮蛮帮助自己,必定事半功倍了。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在李元宏脑海里一闪,很快就打消了,因为他能不能活着回曲沃还成问题呢!
罗蛮蛮将册子交给赵老五,哪知赵老五说道:“大哥交待了,东西写好后,当面交给他,我带你去!”罗蛮蛮只好跟着赵老五去了,而李元宏也和跟屁虫一样跟了上去,没办法啊!保命要紧。
赵老五将几人带到了县衙的签押房内,现在朱有良这个曾经的矿工,竟然将县衙作为自己的起义聚众的场所了。
一进明堂就见朱有良正在和几个像是起义首领模样的人说话,见到罗蛮蛮进来,手一指示意他们坐下,接着继续说话。
一个将辫子盘在脖子上的汉子说道:“朱大哥,事情就是这样了,看来沁州的捻子已经被绿营平了,咱们投捻子入伙的法子不成,后面咋办呢?”
朱有良想了片刻,沉声道:“捻子灭了,那绿营兵应该就快来了,咱们只能上吕梁山,山高林密的一钻,可保无事!”
这句话说的其他几人都是一怔,一个长的略微瘦小的汉子试探着说道:“那这汾西城咱就不要了?咱们打下它可死了不少弟兄啊!就白白拱手给清狗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叫嚷着,意思都是不愿离开县城,朱有良眉头皱了几皱,长长吸了口气说道:“这几日我也想过了,咱们手里有一座城当然好,不用风餐露宿的,但绿营一来,咱们可能打不过!”
还是那个矮个子说道:“大哥也忒高看绿营了,咱们攻打县城,他们一个营的兵丁都守不住一个时辰,现在咱们守城了,他们就算来个四五个营也不用怕啊!”
李元宏觉得好笑,朱有良威吓自己的话,却被人用来劝他,真是有意思!
见众人还在罗嗦,朱有良一拍桌子腾然站起,喝道:“我是瓢把,我说走就走,你们别废话!”
众人一愣,其中一个戴着灰布毡帽的汉子站起说道:“朱大哥,吕梁山上的煤兄弟都知道你讲义气,但你让让咱们放弃到手的县城,咱们可不干,实在不行,你就带着你们煤窝的弟兄上山,我们抗绿营,到时候打跑了绿营,你们再回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都不愿意走,那个矮个子也站起说道:“这样最好,既不伤了和气,又随了各人的心愿,我看就这样办!”
正在这时,却听见李元宏低头嘟囔一句:“找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