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先生眨巴着一双小眼睛,不敢相信的颤声道:“幕友?大人。。。您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元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童先生手中说道:“童先生,作为幕僚,我给您一个月8两薪俸,若是觉得少了,还可以加!”
“不少不少!我教一年书也只有两银子呀!”天降横福,童师爷高兴的找不到北了,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揣入怀里,立即精神抖擞许多,一把拉过李元宏的衣袖就往外走:“大人既是想改革租佃之规,那我们先去户房看看。”
他怎么比我还积极!李元宏被拉着到户房,这里是掌管全县税赋收缴、田亩造册,银钱出入等方面的汇总枢纽,现在有六个书吏正在伏案疾笔,见到知县老爷来了赶紧搁笔行礼。
李元宏一指童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本县请来的户房师爷——童先生,从今以后,户房的一切事宜,均由他说了算。”
这些书吏们都是干了十几年的老衙门,户房里的门门道道没有他们不精通的,此时见知县老爷忽然领来一个穷酸老秀才来当户房师爷,心里都有些瞧不起,不过既然是知县老爷推荐的,他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纷纷打着哈哈拱手行了一礼,一个名叫赵士杰的书吏嘿嘿一笑,拿出一本卷宗走到童先生面前道:“童先生既然被知县推为户房师爷,想来必定对田亩之事烂熟于胸吧,这里刚好有一桩纠纷,还望先生明断。”
李元宏一看就知道赵士杰在为难童先生,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如果他判的不对,立即就威望全无,恐怕户房以后也没人听他的了,但是既是属下问询本房师爷,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当知县的不好插嘴,只能暗地里替这个老秀才捏一把汗。
童先生哪里懂得衙门内的勾心斗角,见书吏请教,也不多心,伸手接过卷宗,眯着眼睛仔细翻看起来。
纠纷的原委是这样的,一家农户租了地主5亩田地,契约上规定的是,若是种小麦,农户和地主四六分成,若是种粟米,五五分成,若是黑豆,分成。
但这家农户就奇了怪了,竟然将小麦、粟米和黑豆杂种在一起,还真难为他想出这么个办法,搞得地主不知道该怎么收租了,两家于是起了纠纷,汇报到户房来了。
童师爷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农户倒是不怕麻烦,这三种作物本不易种在一起,无论播种还是收割都很麻烦,唉!也难怪,农民为了多得点粮食糊口,真是绞尽了脑汁!”
赵士杰见童师爷皱眉苦脸的,心里暗笑一声说道:“童师爷也不知道咋办了吗?”
童师爷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每种农物虽然不知道播种的面积,只要到收获的时候,将豆米放在呌里摇一摇,分开后按照契约分配就行了,唉!只是难为了这个农户!”
一句话,六个书吏立即行注目礼了,李元宏也暗自佩服,心道这个师爷没白请,8两银子,值!
童先生转过身来,郑重对李元宏说道:“大人意欲改革租佃之规,不知想怎么改?改的目的是什么?改到什么程度?”
见童先生如此上心,李元宏心里挺高兴,连忙从库架上搬下一摞子田册,一边翻一边说道:“这里是全县大致的田亩帐册,我查了一下,全县大致有7到8成的田地是大户乡绅所有的,我这次铲除罂粟,让这些大户们银钱受损了,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挠罂粟的铲除,所以我想改掉现有的租佃规矩,让这些大户无法牵制农户,不知童先生是否有办法?”
童先生也凑过去翻看一本帐册,半响后忽然笑微微的看着李元宏,说道:“大人,咱们可以将租佃规矩改为定租制。”
一直在一边不吭声的庄师爷,此时插嘴道:“想不到童先生还有些斤两,这定租制确是能让大户地主降低对佃户的约束,不管租的地种什么,租金都是那么多,所以地主也没必要监督遏制农户了。”
李元宏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但汾隰镇的那场暴乱却了提醒他,牵制农户的不仅有地租,还有地契啊!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地租虽然定下来了,但地主还有地契啊,还是可以威胁到农户的啊,不听话就收地嘛!”
童先生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还可以实行永佃制,其实南方一些省份就在实行永佃制,也就说,土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土地的所有权,一部分是土地的产出权,土地的产出权归农户所有,土地的所有权归地主所有,如此一来,田地产出的农物,一部分给农户,作为产出权的报酬,一部分给地主,作为所有权的报酬,两种权利互不侵犯,任何一方也不能毁改。”
李元宏和庄师爷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是一片骇然,想不到这个穷酸老秀才,竟然提出如此夸张的方案。
庄师爷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连连摆手道:“童老头,你想害死我们啊!这样一改,将地主大户的地权分了一半去,他们还不找我们拼命啊!”
童先生将手一摊,委屈道:“大人让我想办法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赵士杰也在一边说道:“其他地方可以实行,但咱们这里一旦实行,必定会遭到地主乡绅们的极力反对,若是一意孤行,就是与朝廷抚慰乡绅的祖例背道而驰了,万一酿成了事端,恐怕会震动政局,甚至直达天听的。”
李元宏却是一言不发,眉头紧缩在房内左右踱步,嘴里不时纳纳自语着:“改为定租制和永佃制。。。又让地主不会反对。。。这倒是难了。。。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过了一刻钟,李元宏忽然站住,回头问道:“日昇昌票号在各镇的分号还没有撤去吧?”
庄师爷摇头道:“没有撤去,补贴银已经发放完毕,只是他们人手不多,彻查罂粟拔出的事情还没结束!”
“呵呵,那就好,我想。。。。。。咱们把县衙的户房改成收租所如何?”李元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一个程序不能顺利执行下去,就可以设定一个中间环节,既然永佃制会遭到地主反对,那么就采取折中的办法。
“收租所!”庄师爷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而童先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竖大拇指道:“大人果然聪慧,好办法!”
看着二人打哑谜,庄师爷就急了,拉着童先生道:“童老头,你知道元宏是啥意思?我看你是装的吧!”
童先生不知庄师爷使诈,耐心解释道:“其实大人的意思就是,在农户和地主之间,设立一个收租所,名为收租所,实际上就将农户和地主分割开来,无论田亩纠纷,田产归属,交租纳赋,都由收租所承担,地主不再过问农户,农户直接向衙门交租。”
李元宏不断点头,接着童先生的话继续说道:“既然日昇昌的分号还没撤去,我们就将收租所与票号结合起来,所有农户交的租子,由票号统一收取,收取多少,咱们衙门按照市价兑换成银钱之后,直接存入票号之内,而票号就将银钱划入各个地主乡绅本家的帐内,这样一来,地主不再为收租苦恼,还可以赚到现钱,而日昇昌票号也有了大量流通的现钱,至于农户们,就可以基本摆脱地主的束缚!此为一举三得之效啊!”
庄师爷听懂了,也是呵呵笑道:“元宏,这个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如你,要说标新立异,你可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李元宏嘿嘿一笑道:“不过嘛,咱们贸然设立收租所,乡绅们肯定还是会反对,不如我们。。。。。。”
几个人开始在那里低声嘀嘀咕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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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按照几人商量好的计划,庄师爷带着林刚,到几个镇上转了一圈。
而李元宏也没闲着,先是找了日昇昌分号的傅大全,交代了一番,那傅大全被大掌柜雷履泰教训过,知道大掌柜很是欣赏这位知县老爷,加上上次见识过李元宏的手段,所以这次他也懒得反抗,直接乖乖就范了。
各镇的临时分号掌柜是顾三,他本来就心里敬佩李元宏,加上他能当上掌柜一半也是靠李元宏,所以一听事情的原委,就满口答应了,不过还是写了封信给大掌柜雷履泰,详细叙述了一番。
七天后,庄师爷和林刚回来了,随即跟来的消息是,几个镇的农户开始抗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