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就像是女孩的纤纤手掌,摩擦在人们的脸上,有种浸人心脾的感觉。或许对于狗子来说,赢了一盘棋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北京城来说,这盘棋的意义,却非同小可。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不是杀鸡儆猴,而是杀猴警鸡。一个欺负惯了老百姓的流氓,到头来只能是流氓,一个欺负惯了地头蛇的流氓,以后就有可能是枭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用在狗子身上恰巧合适,早在夺走海洋之心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今天,要么躺着出去,要么一鸣惊人。
围坐在山顶喝啤酒吃烧烤的众人,热闹的聊着天,欢乐的就像是一家人。最令狗子感动的,其实不是甄姬绒的援助,而是身后这群兄弟的坚挺。当面对上百支真枪的时候,王小鼠首当其冲,他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应付这种场面简直就是吃豆芽菜。重情重义的欧阳逸也没有退缩,能从江苏大宅门里出来的孩子,不会有孬种。甚至连最无权无势的乔海亮,都彰显出了两肋插刀的男人一面,吓的俞百合和小茉莉抱头痛哭。
值得吗?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有子弹朝着自己脑袋飞过来,也会有兄弟扑在自己身上。
几箱子啤酒很快消灭干净,骚包的欧阳逸抱着木吉他边弹边唱,是那首被无数屌丝敬为神曲的《单身情歌》,尽管他的嗓音实在不敢恭维,但狗子听的出来,这家伙活着虽说祸国殃民,仗着自己是高富帅专门勾引良家妹纸,但骨子里却是个很认真的男人,最起码跟筱妖在一块那半年里,他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
此刻的筱妖有些醉意,倚在钱淑璇的怀里,笑眯眯的调戏道:“欧阳公子,你丫也有缺女人的时候,叫奴家情何以堪?”
欧阳逸继续保持着深沉状态,将吉他扔到一边,灌了半瓶青岛,一抹嘴说道:“这女人呐,就像是这天上的星星,有时候满天都是,想什么时候摘就什么时候摘,这有时候吧,又乌云密闭的,一颗都摘不来。不过哥们儿不难过,人生嘛,贵在一个酸甜苦辣,要是事事都顺心,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钱淑璇和筱妖同时翻着白眼,表示根本不信这家伙嘴里那一套酸溜溜的说辞,至于王小鼠他们就更觉得邪乎了,这种人基本属于爱情观整体瘫痪的,纯粹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半醉半醒的欧阳逸继续说道:“璇旋,到清华有半年了吧?没事给哥几个也推荐俩水灵白菜尝尝,咱那会儿没好好学习,上课的时候净憋着往女同学裙子里扔蟑螂,几天就让那傻逼校长给开除了。要不然就凭哥的才华,去清华混两年不跟玩儿似的?”
这句话别说是伪淑女钱淑璇,就连魏山龙这样油盐不进的练家子都给逗乐了,不过话说回来,在欧阳逸的糜烂爱情世界里,倒也没几枚能成功闯进江苏大宅门的极品,即使侥幸进去了,也得被欧阳逸的七大姑八大婶多层拷问,显出狐狸精真身。所以但凡能嫁入这种金粉世家的女人,御夫之术都不会浅薄,悍妇胡一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又喝了几轮,男人们起身撒尿,站在峰顶上大吼大叫,比赛射程。女人们则围坐一堆,聊着有意思的私房夜话,人生快事,不过如此了。
撒完尿的狗子正往回走,就瞧见不远处环抱大树下,一朵孤芳自赏,正冲着自己微笑。这很符合陈芳的个人气质,她是那种身边注定不会有莺莺燕燕的女人,不浮躁不妖娆,不绽放也不萎靡,内心世界只对家人和仅有的特殊对象开放,狗子算一个,高翔算半个,至于那些活跃在官场舞台上的青年才俊们,别说靠近,能跟她搭句话都显得奢侈。
瞥了眼正跟欧阳逸嬉笑打闹的筱妖,狗子习惯性的挠了挠头,然后走过去,紧挨着神仙姐姐坐下,也不说话,就是傻笑。女人低头回复了一条短信,突然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狗子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哪有闲心想那个,等等吧,或者年,或者七八年,公司刚步入正轨,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否则就算提前结了,也不能心安理得。约定好的,一辈子幸福安稳,总不能随便说说不是,我心里有数。”
陈芳抱着有些发冷的膝盖,温婉道:“认准了?”
狗子点点头,唏嘘道:“早认准了,她在我娘的坟前磕过头,说过话,还是我爷爷亲自带进门的孙媳妇,那时我就对自己说,以后我就算在混蛋,也不能对不起二老,爱情嘛,最难得的是风雨同舟。活在这为女人恨不得插兄弟两刀的世道,能遇见她,不容易,也算是上辈子积攒的缘分。”
如清莲般活了二十九年的女人,轻轻拉过狗子布满老茧的大手,将那颗海洋之心塞进去,笑道:“拿过去送给她,姐留着没用,就当是姐提前祝你们新婚幸福。”
狗子那里肯要,作势就要推辞,被女人狠狠瞪了一眼,说教道:“必须得收着,小女人的心思,姐比你看的透彻,一块石头算不了什么,但她收下了,就是收下了你那颗真挚的心。等到若干年后,你们在拿出来,回忆下当年的辛酸和欢笑,就会懂得很多事情。姐老了,你也大了,以后该做什么,怎么做,你都得自己努力。”
狗子鼻子一酸,差点掉泪,他当然明白陈芳在说什么,在这妖魔遍地的北京城里,绝不是几年前的出山那样简单,死了一个陆家,废了一个段家,天下就从此太平了?做梦去吧。
收下那块带着女人体温的天价石头,狗子紧攥在手心里,呢喃道:“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人从生下来,怎么活,怎么过,贫穷还是富有,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那时候的我,觉得全天下最有文化的人是老师,全世界最漂亮的闺女是村花,最好看的电影是上海滩,最爷们儿的男人是许文强。山里边的我,就像是一只井底的蛤蟆,即便能看见天,也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山外边的我,就像是一条土狗,拼命的跑,拼命的咬,只为挣很多的钱,去给娘治病,去给爷爷买城里边最好的烧酒,去让兄弟们上大学,将来不受穷不受累,都能讨到水灵媳妇。姐,你不老,老的是这个世道。”
陈芳原本温婉的美颜上,呈现出一些苦涩,混迹官场的她又何尝不明白,狗子所言的,不仅仅是个体,而是整个现实社会的缩影。
繁星缀满着天幕,夏虫欢快的鸣叫着,女人缓缓起身,启动那辆略显老旧的银色雪弗兰,狗子追过去,脑袋趴在车窗上嘿嘿道:“姐,等你啥时候累了,不想干了,就到北京来,我养你。”
陈芳倾城一笑,摸着弟弟在她看起来憨厚无比的脸庞,没有说话,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狗子则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看着被汽车碾压过的荒野山道,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半截。
或许一个习惯性躲起来自己哭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跟这个世界说亲热,她还是那个她,辗转反侧,权柄滔天,只是内心的荒凉,早已绽放。
回家的时候,狗子和筱妖有些意见分歧,前者想就近去东四环的景山别墅,那是陆爷遗产里最值钱的一处豪宅,起价就得八位数,还不包括室内室外的装修费,古董字画更是塞的到处都是。筱妖却毫不动心,说是不住贱货陆苍兰糟蹋过的房子,非得去他们此前在三里屯租赁的地方。狗子自然是逆来顺受,开着车慢悠悠往那赶,看着筱妖越看越想笑。这要搁以前,这丫头别说别墅,就是住酒店都得挑三星以上的,完事儿钱没带够直接给苦逼欧阳逸挂电话,抱着银行卡去赎人。
房东老姜还是先前那样,喜欢半夜不睡觉坐在小区门口瞅美女,一包花生米,几瓶啤酒,哼着过时的老歌,看起来悠闲的很。每次狗子的车到站时,这家伙总会笑嘻嘻的凑上来讨烟抽,顺便跟筱妖搭两句半荤不黄的笑话,一副标准的猥琐大叔范儿。刚进家门,欧阳逸甩来个电话,说是跟王小鼠他们去某夜总会寻欢作乐,准备战斗到天亮,狗子还没来得及表态,就被小女王金筱妖抢过去噼里啪啦一顿臭骂,然后直接关机扣电池,看的狗子哭笑不得。
即便是好些日子没来这里,屋子里依旧干净的像是刚拿水泡过一样,不知道是某位女侠的功劳,还是钟点工阿姨的功劳,对此狗子不做猜想,他觉得贤妻良母也好,一代女王也好,刻意去调教反而落了下乘。
看着躺在沙发上满脸倦容的媳妇,狗子很识趣的去卫生间打好一盆热水,脱掉媳妇腿上那妖娆媚俗的黑丝袜,准备负荆请罪。没想到筱妖一把推开他,撅嘴道:“少贿赂我,以后你要在敢瞒着我一个人去赴鸿门宴,晚上我就不让你进被窝。”
狗子哪敢反驳,顺水推舟道:“好好好,以后有啥事我都先跟你商量,老婆同意了,咱就干,老婆不同意,咱就回家洗洗睡觉。”
金筱妖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盘腿而坐,冷哼道:“你少拿这些屁话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璇旋姐都跟我说了,在你心里,有很多人的命都比我重要,比如那个甄姬绒,还有你的神仙姐姐,我不吃醋,也不想问为什么,但你流血我会哭,被人欺负我也会哭,你说哭不好,我就笑,后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狗子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筱妖则光着脚跳到地板上,把他按到沙发上,试了试水温,开始洗脚,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丝毫都不留恋什么。
末了,男人伸手去摸女人精致的小脸,就像是抚摸一块稀世羊脂玉,他怎会不知道,刀砍在自己身上,会留下伤疤,可每一刀,都砍进了她的心里,那种痛,比分手都可怕。
“想家了?”狗子喃喃道,没话找话。
“想家干嘛,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女人,一个忍辱负重的老男人,哪个我都不想。”筱妖赌气道,用指甲狠狠扣着狗子脚底的老茧。
“气话不是,别说你,我都想我那位千年一遇的奇葩丈母娘了,年底吧,年底咱俩回去,我得投其所好备一份大礼,一来将功赎过,二来把你家户口本要出来,今天跟芳姐聊了不少,她说的很对,这事儿我得自己努力,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否则害的就不是关雎鸠一个人,还有小炎和你爸爸,好好一个家,总不能因为我一个外人给拆散了不是,真要那样,就算娶了你我也安不下心。”
懂事的筱妖只是点点头,仰脸道:“嗯,年底回去,先去看爷爷,还有小晴晴,最重要的,咱娘。”
狗子又不说话了,抱着筱妖往卧室走,没啥浪漫的前奏,直奔主题。将近一个小时后,两人满脸享受状的并排躺着,筱妖拧开台灯,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戴上黑框眼镜,翻阅着说道:“王彬旗下的三家物流公司已经全部过户成功了,你准备自己留着还是低价拍出去,自己留着的话,能为以后集团的资金储备打基础,拍出去的话,能确保至少三个季度的快速发展。”
狗子轻揉着太阳穴,没啥心思去看那些系统性的枯燥数据,说道:“杀鸡取卵不是我的作风,先缓缓吧,今年的房地产不比前两年,黄金期早过了。我没记错的话,那三家物流公司是在南京吧,王彬也不容易,常年在陆家当蛀虫,还能分出身去忙自己的生意,这种人就算再不济也有绝技在身,废了杀了都太可惜,留着又是个隐患,回头我亲自去会会他,看能不能拉为己用。等北京这边的风浪完全停息,公司开始正面盈利,我就派宋杰过去接手,到时候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南京立足,不比现在换几捆人民币划算?”
此刻看起来更像是资深小白领的筱妖点点头,她是个对工作对生活都很认真的女孩,尤其是在财务方面的天赋,很快就在这个大平台上得以体现。难得的是,她始终坚持着最初的原则,不浮躁也不轻狂,一切都拿业绩和效率说话。即便是她现在随便张张嘴,就能做到财务总监的位置,但她不会那样干,这就是女王和花瓶的区别。
狗子闭上眼睛,点燃一根软白沙,用手抚摸着媳妇羊脂玉般的肩膀,笑道:“金筱妖同志,谈谈你的职业规划,准备稳扎稳打,厚积薄发,还是一年之内坐上首席财务官的交椅?”
筱妖也闭着眼睛,享受这种许久未有的温存,调皮道:“有区别吗,反正我不会走你的后门,一切靠自己,省的到时候被人说三道四,特别是陆苍兰那个骚货,我倒要让她看看,我究竟有什么贬低她的资本。”
女人之间的战斗,狗子不乐意插手,临睡前,他轻声道:“你师兄成光明人不错,办事情也有门道,我准备先观察一段,然后委以重任,估计不是人力资源部就是bd那一块,还有一个人,你务必得给我留住,有她在,公司想不红火都难。”
筱妖睁开眼,思考片刻,喃喃道:“估计不好办,以璇旋姐的个性,肯定接受不了房地产企业,前两天闲聊的时候,她说毕业了想去山区支教,我听了以后很难过,如果她走了,我连唯一的好朋友都没了。”
听着狗子均匀的呼吸声,女人继续说着,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在梦里,她变成了一条鱼,游来游去的,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