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至此。
段王爷的红子还剩三兵两车一马,相仕一半,气焰滔天。狗子的黑棋则还剩一卒一车一马,象士俱在,但是车是死车,马是卧槽马,卒是孤军奋战。
但凡稍微有些象棋常识的看客,都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在京城,能跟段王爷拼棋拼到这种地步的年轻人,恐怕仅此一位,但无奈鸿鹄尚年幼,有志无力。
很惊艳,用三枚兵棋封锁住整道战线,两车一马就像是进入羊群的饿狼,十步之内,黑方将士必将荡然无存。
此刻的狗子,就像是当年被刘邦逼到乌江边上的楚霸王,背面临水,正面受敌,想飞飞不走,想战却又无兵可用。
“楚霸王当年兵败彭城,败给的是英雄末路,是江山美人,而不是他力拔山兮的气概,如果他当时舍去儿女情长,抛开乱世尘烟,或许就还有回天之力,一盘棋,无非是输赢和三个字,从技巧上输了,可以重新再来,可要是从心上输了,就算当了鬼雄那也是孤魂残魄。”
“集大成者,心、手、眼,三位一体。集天成者,空、静、破,三位归一。棋道即是天道,输和赢只在一瞬间。有些人脑子灵光,适合顿悟,有的人疲于奔命,适合渐悟。但不管是那种悟,都贵在坚持二字,滴水穿石,化骨为棉。狗娃子,你可懂得这些?”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走,有爷爷给你撑腰。”
“居相位数十年屡把贤访,到如今才遇着个国士无双……”
此时此刻,张半仙那熟悉的沙哑声音,就回荡在狗子耳边,尽管他的手指扔在颤抖,尽管这盘棋早就已经没有回天之力,尽管在那些狗娘养的青春里,他经历过太多的拥有和舍弃。但在他的心里,却徘徊着另外三个字:不能输。
接下来的缠斗,眼花缭乱,段王爷没有丝毫留情,步步逼近狗子的九宫格,试图攻破他的七星连城阵。但令人拍案叫绝的是,无论那双马一车怎样猛攻猛打,狗子都能通过华丽的走位躲过去,并凭借残存的两枚孤子,频繁组织起惊心动魄的近距离绞杀。
一晃五十步。
原本认为狗子必输的看客们眼眶欲裂,死死盯着狗子摆弄残局的血手,那绝对是一种比亵玩顶级尤物更美妙的享受,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最后那一幕至死不渝的对白,使人肉体静止,灵魂沉思。
小卒悄然过河,扛着支离破碎的战旗,战线之内,七星连城阵依旧不可撼动。段王爷没有拼命的勇气,他深切的明白,一旦自己的棋子撤回己方阵营,狗子的孤车和卧槽马,将像收拾杂鱼一样,吞掉他费尽心机在河界线上布下的伏兵,甚至那三枚伏兵,就是此局制胜的关键。那样一来,整盘棋就活了,狗子就又有拼死一战的资本。
喝完一杯碧螺春的狗子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犹豫不定的段王爷,同样喃喃道:“慢慢来。”
话音落地,段老执棋的右手突然一抖,双眼发黑,在睁眼看时,那小卒已经兵临城下,一人,仅一人。
陈芳紧攥的手心已经渗出血来,神情冷淡的甄姬绒开始微微点头,负责端茶倒水的胡一枪又是一个闪神,茶水淌的满地都是。
翻盘了。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孤车疯狂撞在段老的进攻线上,与那两辆过河车集体阵亡,七星连城阵大开阵眼,黑方老将稳坐中线钓鱼台,小卒则一鼓作气的闯进宫心,赤膊白刃,血溅苍穹。
史诗级的双线操作,最飘逸的反守为攻,全场静默!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流泪,有人在鼓掌……
狗子握住那枚象牙石精磨打制的老帅,气运丹田,只听砰的一声,九宫格内全是玉石粉末。
“张大狗,你……”
段风雷目瞪口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段王爷则在段风雪和段风雅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他看着眼神坚毅的狗子,笑道:“陆天朝没有选错人,张半仙也果真没有食言,三十年的局,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回去告诉柳青梅,她生养了一个好孙子,一个能将这四九城搅和的天翻地覆的孙子。”
看着段老远去的龙钟背影,狗子忽然喊道:“段老,东顶峨眉上那个人,当真是我奶奶?”
这位三十年前和陆天朝一起,对着洛阳张家下毒誓的老人,终是没有多言,或许对于黄土埋身的人来说,掩埋一段昔日的旧情,才是最幸福的事。
从宴厅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尖锐的高跟鞋轻轻叩击着抛光石地板,众人视野内,惊现一抹桃夭。
金筱妖。
狗子满身是血,推开人群,棱角分明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一团乱麻。
那年那月那时,你我约定好的幸福安稳呢?
女孩坚强着,没有哭。
人生若只若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得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你说过,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我!你说过,不管在黑在晚,都要回家!你说过,累了,倦了,哭了,我就是你的开心果!你说过,你爱我,从开始到现在,从今生到来世!你说过,福和祸我们都要同当,有多少风雨我们一块扛着!你说过,娘的坟我们一年去一次!你说过,你会成为我的新郎!你说过,我会成为你的新娘!你说过,不管我多么任性,多么蛮横,多么的不淑女,你都会不离不弃!你说过,金筱妖,老子爱你一辈子,就算给我全世界也不换!”
女孩声嘶力竭的喊着,或许在她的身上,没有陆夜莲的倾国倾城,或许在她的身上,没有甄姬绒的冷艳无双,或许在她的身上,没有陈芳的温婉如玉。
但,早就约定好了,不是吗?
她奔跑着,跌跌撞撞。他迎上去,深情相拥。
久久,久久,就像是天和地的交融。
不远处,白莲花女孩哭的像个泪人。
窗外,月光依然。
一向以江湖游侠自居的王小鼠抹着微红的双眼,看着魏山龙和鸭舌帽怪异的表情,臭骂道:“看个屁啊看,老子这是迷眼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群人赢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开心。
“真他娘幸福,哥几个,别愣着了,这打了胜仗,得找地儿庆祝庆祝啊,我提议,咱们趁着夜色开车上山,来个宿营bbq怎么样?”最具娱乐细胞的欧阳逸满脸兴奋,看着远处抱起来没完的两人,酸溜溜道:“筱妖妹子,咱就是秀幸福,也得找个合适的地方不是,这样抱起来没完没了的,可就不地道了啊,成心让我们这些单身五好小青年嫉妒是不是?”
松开狗子的金筱妖立刻恢复女侠本色,笑骂道:“去你的,死高富帅,老娘的事儿你管不着,在废话,叫俩大妈给你就地正法喽,哈哈。”
狗子身上的伤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在附近的医院处理干净。尽管他盛情邀请,车神甄姬绒跟军界皇后胡一枪还是开车离开了,用后者的话来说,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今天这一战,你张大狗像条敢拼敢打的汉子,没有辜负小绒绒的拔刀相助,相信在不久的以后,咱们还会再见。
尽管狗子心里琢磨着“再见,再见,在也不见”,但嘴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很识趣的溜须拍马。至于陆苍兰和陆夜莲两朵姐妹花,除了高兴以外还能够做什么呢,对于她们来说,狗子的胜利,就像是点燃了陆氏企业顶点最亮的那盏明灯,这盏灯不仅要在京城里大发异彩,还要扬名于五湖四海。
二环路上,一辆如玫瑰般妖艳的兰博基尼里,胡一枪叼着烟,吐着烟圈,摇头道:“我原本以为,像段王爷那样的盘龙,即使一个人鼓足了在大的勇气,也不敢轻易触及逆鳞,但那盘棋,却不是假的。”
甄姬绒仍然是凝固着表情,低头发短信,她很少笑,就像是一团冰似的说道:“现在,你还认为我坚持的是错的吗?”
军界皇后抚摸着大腿内侧的梅花纹身,挺了挺如银蛇般的腰身,诚实道:“你是对的,但你能告诉我,他是怎样做到的吗?”
甄姬绒破天荒的笑了,用手指在胡一枪的手心里写下两个字:努力。
然后说道:“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他做什么事都像是抱着一棵参天大树,觉得别人上辈子欠他的。终于有一天,我在去看他的时候,他抱着的,已经只剩下一棵救命稻草了。”
胡一枪一语道破道:“你是在说小时候的你自己?”
甄姬绒点头道:“人总会改变,总会长大,总会崛起,穷则思变,苦则思甜。”
她说完这些,神情黯淡,紧接着感慨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胡一枪扔掉烟头,媚眼如钩道:“想老爷子了?要是老爷子在,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个张大狗带在身边,年后,和袁郎一决高下,那得惊起多大的风浪?”
甄姬绒连翻白眼,先是对唯恐天下不乱的“亲姐姐”保持沉默,而后冷艳道:“依我看,段家这事儿没完,你得帮我紧盯着段风雷的动向,依着他的脾气,才不会善罢甘休。段王爷老了,说话不见得好使。”
胡一枪一巴掌拍在甄姬绒高耸挺立的双峰上,骂道:“甄姬绒你魔障了吧,还真准备因为一个张大狗和段家闹翻?他是你男人?你老公?你情人?”
被胡一枪偷袭得逞,后者显得有些尴尬,她慌忙瞥了眼专心致志开车的少校司机,然后伸手去撕胡一枪蛮横火辣的嘴巴,女人的娇笑声,洒落车厢,香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