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里的江湖,都有这么个潜规矩,祸不及亲人,道理谁都会讲,可真要搁在事儿上,恐怕没几个掂枪玩刀的会心软,狭路相逢,最忌讳优柔寡断,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先例不在少数,所以狗子没必要放着前车之鉴不看,非拿着脑袋玩剑走偏锋,那估计只有武力值变态的王小鼠才能干的出来,草台班子里能得以重信的人并不多,可这不代表狗子想以曹孟德为标高向上攀爬,比起那位乱世枭雄他更欣赏刘备的仁治天下,但奈何活在当下行在天朝,没有烽烟四起也无法英雄辈出,像他们这样的年轻奋斗家,没有变着花样伤天害理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正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如果选择走黑路,崛起后想要漂白有多么艰难,所以才从一开始就刻意避免背上太多恶果,等以后真正站稳了多行善事多积阴德,甚至考虑过以小晴晴的名义开家孤儿福利院,可狗子又知道,种什么样的因就结什么样的果,所以他也不渴求着死后不下地狱,只是觉得活着,就应该先做点坏事,在做点糊涂事,最后在做点让老百姓拍手的事,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接韩局长儿子上学这种事他没叫王小鼠参与,毕竟那张脸咋看都不像是能混迹于体制内的,倒是魏山龙比较适合,狗子就将此重任托付与他,果然,韩局长家里那位黄脸婆立刻喜笑颜开,当场要求想搭个顺风车,魏山龙就只好一箭双雕,开着韩贵平的公家车顶风作案,等狗子接到电话,得知人已经安全到“家”后,笑着为韩贵平松绑,后者脸色腊黄的抽着烟,肥胖的身子像是被抽空一样,苦笑道:“张大狗,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但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你知道为官者那个年龄段是巅峰吗?”
狗子摇摇头,说了句悉听尊便。
“很多人都知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却不知道五十而知天命,今天是我四十九岁的生日,在有一年。我就能达成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作恶了三十年后全身而退,老百姓们恨我恨的牙根痒痒,同行们恨我恨的只想千刀万剐,死了的人恨我终年后永世不得超生,活着的人恨我害的他们家境落败,所以这些年我天天枕着手枪睡觉,枕着菜刀睡觉,在屋里供上观音,供上佛祖,但还是会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些死在我手里的鬼,他们缠着我拽着我,叫起来没完没了,每次醒来我都满身大汗,所以我就想了,我一定要在五十岁之前拼命敛财,赚到能让我下半辈子怎么花也花不完的钱,让我的妻儿老小在也不用为了钱而活的不舒服,活的不自在,如果这个愿望能成真,就是把我双规了把我枪毙了,又算的了啥?”
狗子暗暗发笑,不为此人的有违天道,也不为此人的狼狈狗血,只是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自私的也挺有骨气,这种人没理由不混的顺风顺水,他忽然想到高翔,想到神仙姐姐,想到钱万春,又想到了拥有市级人大代表身份的自己,到了而立之年,不惑之年,天命之年,是否依旧能带着自己所爱的人,踏踏实实的活着。
打车回到家后,媳妇明显一夜未睡,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发呆,看到狗子后先是揉揉眼睛,然后光脚跑过来,像是拥抱着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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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
陆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原董事长办公室,这里的摆设环境已经焕然一新,家具清一色梨花木,墙壁上也不附庸风雅,看起来不仅很中规中矩,甚至还有点简单,唯一令人惊艳的是,在办公桌正前方的窗边,陈列着一座高七尺宽四米的琉璃假山,上边被刻意留出许多凹槽与平面,摆放的东西除了瓶瓶罐罐竟然还有夜明珠,最扎眼的是一套彩釉飞龙盘,看成色与纹饰应该是明初官窑,华贵却又不失庄重,应该是这里主人的镇宅之宝,而此时,这套飞龙盘正被两只玉手轻轻抚摸着。
黎九道热衷于斗狗训鹰,这在洛阳城里是人人皆知的,但人们不知道,他的第二个爱好便是收藏古董,而且是收藏那种成套的稀世古董,就他面前这套引以为傲的飞龙盘,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会相信,这是他用五年时间跑遍了大江南北才求来的圆满,而他又是个有了好定西很喜欢炫耀的古董迷,经常出席些圈子里私人聚会性质的场所,带着的也总是这套彩釉飞龙盘,曾经有位自称国家文物局二线退休的老干部当场愿意出价八千万购得,被黎九道一笑置之,在业内传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便是现在,他面对着大量收购集团散股,拼命操控白道力量而资金缺乏,依然对垂涎者开出的九位数天价无动于衷。
“苍兰,喜欢这套玩意儿?”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的黎九道微笑说道,金丝镜片后的眼神并不城府,反而有些轻浮,他的目光在女人的身上游走,介乎于双腿与胸部之间,因为他不是个习惯于在任何人面前强势的王者型男人,隐忍上的造诣要比侵略上高的多,毕竟弯腰的次数多了,想要挺直腰杆很难。
女人慢慢转身,没有笑意没有仇恨,如果放在半年前,应该是她坐在办公椅上,他点头哈腰的站在边上喊上句二小姐或者陆总监,而身份上的落差,对于陆苍兰来说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她一忍再忍,没有拍桌子摔茶杯骂上句卑鄙小人,也没有操纵剩余股权跟其玉石俱焚,全因为她是女子,输了恐怕就永世不得翻身的女子。站在风尖浪口上遭人指点白眼,却等不到能帮自己力挽狂澜的真命天子,这世上,还有比看着杀父仇人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却没有任何办法与其分庭抗礼更委屈的事么?
“黎九道,你坐在这里,心安理得么?”她的声音没有任何修饰,就像她脸上的冷妆一样。
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黎九道虽然不封建,但是很信命,听陆苍兰这么一说,原本顺理成章的心情立刻变得浮躁起来,似乎陆天朝就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但凭着研究过数十年厚黑学的城府资本并不胆寒,用钢笔头轻轻敲打着看起来更像是张奇怪大床的办公桌,明知故问道:“二小姐何出此言,这房间是我花钱重修的,椅子是我请人从外边买来的,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
陆苍兰笑了,但是笑的极度无力,扯开落地窗帘,把自己包围在太阳光里,轻喃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晒太阳的,怎么现在总是关着窗户。”
“苍兰啊,我知道你恨我,做梦都想杀了我,想给你爸爸报仇,但你们年轻人中间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生活就像强奸,没有能力反抗,就躺下好好享受,如果我是你,肯定要好好享受,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资格被生活强奸。”
“那我是该感到幸运呢,还是悲哀呢?”女人步步走近,空气里只有高跟鞋坠地的尖锐响动,很诱惑也很冷艳,就像她这身做工考究的高级套裙,不过她似乎永远都是以职场女王的形象示众,以至于让许多青年才俊不战而败,不过黎九道很喜欢,并一直渴求着戳破隔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