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狗,你在这装什么装,不是打赌吗,我认了,你说吧。”
狗子没回头,全然不顾的将茶沏好放在茶几上,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很自然的笑道:“阿姨,你态度这么消极,我不忍下手啊,先喝口茶拜拜火,对身子骨有好处。”
“谁要你在这虚情假意的献殷勤了!”
愤怒的关雎鸠直接将茶杯扫到地上去,但做完后她就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倒退五秒,她会毫不犹豫的泼到狗子脸上。
筱妖从未见妈发过如此大的火,走到墙角取过扫帚,边扫边埋怨道:“妈,你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干嘛发这么大的火,狗子就是想给你倒杯茶而已,有错吗?”
狗子没说话,但笑的极其阴险,像是刻意嘲笑丈母娘的紊乱心态,在这件事上他没必要继续弱势,而关雎鸠听到女儿胳膊肘向外拐的埋怨时,竟是愈发恼怒,不在捍卫剩下的那点淑女形象,冲过去抬手便落,速度很快,但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而且这次丝毫不留余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女人发出低哼,美眸中尽是仇恨。
“我的女人,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
音量并不大,但中气十足,有点迷茫也有点惊吓的筱妖抬起头,第一次,像朵小小的百合花,笑的很纯净,记忆中妈妈似乎从未如此丧失理智过,而短暂阴影后出现的煦煦阳光,却让这个内心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女孩子很轻易的感受到幸福,她强忍着不哭,害怕道:“你们两个别闹了好吗,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为什么非要弄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好说的,或者今天你跟他走,永远别在进这个家门,或者今天你留下来,让他一个人滚出去,选吧!”
冷若冰霜的不仅是语气,还有表情,金融界里纵横十九道的关雎鸠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为什么自己所拥有的智慧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会如此的苍白无力,进而演化到丧失理智。
筱妖下意识的看向狗子,像是在寻找答案,又像是在渴求帮助,但后者刻意表现出的淡定,却让她孤掌难鸣,这种极端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事情能逆转到这种地步,狗子已经有点柳暗花明的安慰感,最起码这比让丈母娘戳着脊梁骨撵出门要好的多吧?
“妈,我是你女儿,不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要这样逼我?”筱妖紧咬着嘴唇反问,表情很倔强。
“什么也不为,你可以说我这个当妈的蛮横不讲理,或者无情无义,但我要你记住,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就不在是我关雎鸠的女儿!”
直视着貌似铁石心肠的丈母娘,狗子终于不淡定起来,跳起来指着鼻子喊道:“关雎鸠,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讲出这样的话,跟你的身份相称吗,对筱妖来说公平吗?”
“不敢赌了?”女人怒极而乐,癫狂道。
“赌?感情真的可以拿来赌?像商品一样贴上标签出售?还是你关雎鸠膝下有儿女千千万,少一个死一个都不在乎?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啥腰缠万贯的大老板,现在更开不起豪车买不起别墅,所以我比别人更明白低就得多拼命的道理,你可以瞧不起我,说我是流氓,我是畜生,是伪装成正人君子骗小闺女上床的败类,但你不能看不起我跟筱妖之间的这份感情,每次我跟她聊天聊到你时,筱妖总是会刻意避开话题,起初我没啥大的怀疑,以为只是暂时闹了矛盾,现在我才明白,你就是个事业上一百分子女感情上大鸭蛋的穷逼!”
穷逼!
如果说刚才狗子那句畜生是一针见血,那么这句穷逼应该称得上万箭穿心了。
在狗子的吼叫声中,女人本就残破不堪的精神防线立刻土崩瓦解,她原以为自己能凭借天时地利瞒天过海,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这段金筱妖金鼎炎乃至金三顺宁肯善意伪装十几年也不愿意伤她心的话,小时候的筱妖很懂事的知道妈妈是在外边赚大钱,所以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放学后被妈妈接走,她却只能被小保姆接走,中学时开家长会她每次都找些在酒吧里结识的帅气大叔冒名顶替,正是这种主观原因,让筱妖有着与同龄人错位的江湖思想,闯祸打群架骂老师都是家常便饭,大一点后觉得校园里没意思,就凭着天生的优秀皮囊结识大小纨绔,在钱淑璇的保护下偏执的成长,直到年过二十,真正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大海,不在为曾经的微不足道而留连忘返,喜欢爱与被爱的简单感觉,也为眼前有条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康庄大道而活力四射。
“妈,你就不要在假装坚强了,狗子很优秀对不对?很像你年轻时候的恋人对不对?我知道那件事你不愿意被人提及,但我都这么大了,不在是那个遇到困难挫折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你不是经常告诉我说做女人要坚强吗,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有人能为我们抗,但你自己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妈,我真的不在意过去,我只想有个不在冷战的家,有个疼我爱我愿意一直守护我的男人,这样很难吗,你回答我。”
“你,你知道什么……”
面如死灰的关雎鸠突兀道,目光中尽是痛楚。
“我知道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我知道二十年前,你疯狂的爱着某个男人,他虽然相貌平庸,家境贫寒,但却是全省内独一无二的状元之才,你们在一起相爱了三年,约定好毕业后共同奋斗,一起创业,但那份感情坚持到最后关头,那个男人却得到了被保送进麻省理工的机会,他一句话都没有对你说,很理智的选择了前者,你挺着大肚子哭的撕心裂肺,不顾朋友们的反对想把孩子做掉,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生了下来,当时有另外一个男人整整等了你三年,你因为赌气而闪婚,那个被当做替代品的男人此时正坐在公司办公室里加班,那个造孽的野孩子就站在你面前,她本不应该喊你妈妈的,却因为固执而坚持了数年,这个故事很狗血吗?很好笑吗?你知道去年冬天狗子深夜里说让我跟小炎早点回家看你,当时我是怎样的心情吗,我真想对他说我没有妈,我只有个全天下最可怜的爸爸,他被某个傻女人伤了一辈子,却疼了本不是他亲生骨肉的女儿二十年!现在,现在你又把狗子当成那个畜生的缩影进行报复,因为你已经不相信任何真实存在的感情,所以你拼命的挣钱拼命的上位,试图以事业上的成功填补感情上的空白,有时候连着好几个月不让爸爸碰你,你算什么,毁了一个家庭的刽子手,但我从未恨过你,因为我知道你被伤的更深,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业障在驱使!”
说到最后,筱妖的嗓子略显沙哑,眼泪特不争气的爬满整张小脸。
关雎鸠则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在那么傲气凌人了,不在那么气场强硬了,双腿发软着跌坐在沙发上,为筱妖的尖锐指责而声泪俱下。
说实话狗子也有点小感动小心酸,但还不至于吧嗒吧嗒掉眼泪,在他看来反正有妈没妈都得好好活着,老天爷不会说因为你没妈就照顾着你点,况且他也是个不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知道做永远比说强,付出永远比拥有来的容易。
一大一小俩美女哭的稀里哗啦,这可真叫狗子犯了难,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一个相互默契着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浮出水面,不对,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秘密,而是段跨越了两个十年的孽缘。
狗子以前很讨厌伤春悲秋,这事儿戳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原来那些狗血文艺作品里出现的东西,还真能在真实生活中真实演绎。
这样的气氛僵持了大约五分钟,狗子也潜心踌躇了五分钟,坐到丈母娘跟前喃喃道:“筱妖我得带走,不过我们会差三岔五回来看您,您现在可以不做回答,我们给你考虑时间,究竟认不认我这个女婿,还是您说了算,如果这事儿放在我们山里边,就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哪家的姑娘后生敢擅自违背,但现在不一样了,您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女儿大了,理应有自由飞翔的权利,您要是硬拽着翅膀不撒手,是不是就有点顽固不化的意思了?您说呢阿姨。”
“你”变成了“您”,“我”变成了“我们”。
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摸了摸媳妇的头,调侃道:“都哭成小花猫了。”
然后不等筱妖说出一个字,就伸手将其横抱起来,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沙发上的关雎鸠,立刻千疮百孔。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大门,依旧是慢行,筱妖则很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披着狗子还带有体温的外套,不哭也不笑,眼神里也瞧不出什么幸福安稳,很正常,她知道从这个家门走出去后,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要跟着身边这个男人漂泊生活,可能会有艰辛,会有挫折,会有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她似乎从未后悔过,即便是六天前挨耳光那一瞬间,内心都倔强的叫人心疼。
孩子,终归是孩子,爱的彻底也爱的单纯,或许五年十年以后,她会已为人母,会攀爬到自己年少时根本无法想象的高度,会收获一个女人能够拥有的全部财富,但淡薄如烟云的回忆,却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改变而改变,像块已经变质的坚硬糖果,搁在心里,无法消化。